作者:归去闲人
难道挑了多年不中意,打起了盛煜的主意?
盛煜可是她的侄子呀!
魏鸾不由瞥向旁边冷峻挺拔的男人。
盛煜脑门旁长眼睛似的,目光落在前方,却将唇角微挑,猛然侧身垂首,盯着她眼睛道:“我今日很好看?偷偷盯我半天了。”
“哪有。”魏鸾赶紧否认。
盛煜挑眉,一副洞察天机的神情。
魏鸾笑了笑,顺势道:“就是觉得好奇。长公主待夫君倒是耐心,从前长宁兄妹偶尔碰见这位姑姑,可没怎么瞧见过好脸色。今日若非夫君辞行,还不知会谈到何时。她眼光挑剔可是出了名的,且今日见客前有意打扮,莫非是瞧上了夫君?”
潋滟眸光流盼间,语气也藏了揶揄。
盛煜轻嗤了声,“无稽之谈。”
无稽吗?魏鸾可不觉得。
道观原是清净之地,长公主今日却穿得十分惹眼。魏鸾尤其记得她的胸脯,衣领开得极低,迎面站着时几乎能看到雪色的沟壑。更别说妆容妩媚,眼波流盼,着实不是长公主应有的端方姿态。
说她没歪心思,鬼才信呢!
不过三十岁的女子,那种丰腴的风韵确实不是花苞初绽的少女所能比拟,而盛煜又是个偷藏春宫图,明面端肃清冷,实则脸厚流氓的老男人。换了谁,应该都会想多看两眼丰腴香艳的身姿吧。
魏鸾不自觉低头,瞧了瞧她的胸脯。
当晚回到府里,魏鸾当即命春嬷嬷按着周骊音从前给的方子,偷偷做了碗木瓜。
盛煜则将纸笺交给赵峻,命他深查。
玄镜司亲自出手,果真比长公主那些虾兵蟹将有用得多,盛煜瞧着下属顺蔓摸瓜查出的地址,心里微微一动——那两个女人来自南边的随州,并非章家势力所在,但行踪隐蔽身手不差,背后定有猫腻,他打算亲自去查。而随州不远处,便是归州。
据魏鸾赌气回娘家前留的字条所写,周骊音和盛明修就在归州。
想起顽劣不省心的弟弟,盛煜皱了皱眉。
要不要带上魏鸾,亲自去看看?
他记得昨晚后半夜醒来,魏鸾在睡梦里曾叫过周骊音的名字。
虽然没跟他提,但她应该很思念密友。
第98章 狗粮
今年的中秋夜, 盛家阖府聚得颇为齐全。
盛明诚和温氏夫妇带着八岁的孩子盛梦泽在傍晚时赶回府里, 就连长房里甚少回京的盛明澜也赶了回来,与妻子季氏团聚。四世同堂,除了盛明修远游不归,几乎都齐了。盛老夫人兴致勃勃,同慕氏婆媳一道,张罗了桌极丰盛的家宴。
到得入夜月明, 在临水的敞厅里摆了美酒佳肴, 瓜果糕点, 听曲赏月。
盛煜亦难得有空,陪魏鸾同往。
——自镇国公回京后, 永穆帝的精力多半都放在了庭州, 遥遥整顿军务, 尽量不让身边起风波。章太后姑侄连着栽了两回跟头,且爪牙被盛煜拔去大半,亦难得的收敛骄横跋扈的姿态,只在暗处养精蓄锐。两处暂且鸣金收兵,倒让京城风平浪静,玄镜司稍得喘息之机。
月明霜白, 人影婵娟。
兄弟父子齐聚,笙箫乐声里,盛煜喝了不少酒,魏鸾亦觉酒意微醺。
宴散出厅,已是子夜时分。
魏鸾今晚打扮得很漂亮, 绿云鬓上飞金雀,新妆绰约玉有辉,两粒打磨成扇贝的红玉缀在耳畔,衬得微醉后泛红的脸颊俞见娇艳,粉白柔嫩。就连明眸里都蕴了朦胧雾气,烟笼纱罩似的,望之令人沉溺。
入秋后天气渐凉,她披了件薄绒的柔白披风。
月光洒在身上,整个人瞧着软乎乎的。
盛煜撑着醉意端然走出几步,待长辈稍远,便不自觉地伸臂将她揽在怀里。
老夫人在仆妇簇拥下,原是往乐寿堂走的,隔着游廊花树瞧见这情形,不由得便笑了——盛家数位孙儿,两位兄长都是年才弱冠就娶了妻,温柔敦厚,夫妻和睦。唯有盛煜性子硬邦邦的,莫说温柔体贴,那副冷厉姿态能吓得姑娘家不敢靠近。便是魏鸾这般天之骄女,刚嫁进来时,对他亦存几分忌惮。
她还怕这孙子性情太硬,会委屈人家小姑娘,着意照拂疼爱。
而今看来,孙儿是终于开窍了。
今晚的宴席上,盛煜已不似从前寡言少语的模样,目光瞥向魏鸾时,全不似从前的冷硬。此刻当着人前便这样搂搂抱抱,更是迥异于从前的克制自持,不近女色。这样的夫妻情洽,瞧着比从前孤零零地踽踽独行顺眼多了。
只不知何时能给她添个曾孙。
到时候当了父亲,必定又是另一番光景。
盛老夫人想着那情形,心里只觉暖融融的,有种踩冰负雪而行的苦命孩子重归烟火红尘之感。细琢磨了下,觉得魏鸾头胎最好是个漂漂亮亮、娇娇软软女儿,娇滴滴的母女往跟前一站,便是再铁石心肠,再冷硬傲气的男人,也该化成绕指柔。
届时妻女在侧,也可弥补他幼时缺失的温情。、
盛老夫人很期待看到那一日。
……
北朱阁里,魏鸾倒不知祖母的这些盼望。
毕竟她跟盛煜同房不久,因在朗州时首战失利,盛煜大抵觉得有损他身为男人的尊严,抑或尝到了此事的趣处滋味,自夫妻重归于好后,便有意一展雄风,捉着她钻进床榻。起初温柔克制的姿态也渐渐变得凶狠毕露,让她有些吃不消。
她甚至有点想躲着盛煜了,哪还会考虑那些。
譬如此时,阖府团圆熬到半夜本就颇劳累,加之喝了点酒,脑袋里稍觉昏沉,愈发犯困起来。她粗粗沐浴后换了寝衣出来,半阖着眼皮,便想爬上床榻睡觉。
盛煜却是精神奕奕。
他沐浴得早,这会儿头发都快干了,那身寝衣也不好好穿,胸膛半敞着,若不是盘扣兜着,便连腰腹都能一览无余。修长的腿一曲一伸,几乎占了半边床榻,在魏鸾打算从床尾爬到里侧时,原本半躺的男人忽而起身,拦腰将她勾进怀里。
魏鸾猝不及防,摔坐在他腿上。
随意挽着的半湿头发散落,如墨缎铺在他胸前,魏鸾渐渐习惯了他这样突如其来的捉弄,抬手在他胸口轻拍了下,道:“大半夜的,想吓死人呐。”
盛煜笑而不语,呼吸间酒气滚烫。
铁箍似的手臂搂着怀中娇躯,眼底亦如潭水渐沸。
魏鸾昨晚便被他欺负得浑身酸痛,可不敢再折腾劳累,连滚带爬地逃到里侧,拿锦被裹在身上,打个哈欠道:“今儿忙了整日,又帮着那边伯母操心家宴的事,这会儿乏得很。夫君也早些睡吧,你不嫌累,我可撑不住。”
说着话,又打个哈欠。
盛煜再狠的心肠,瞧着她睡意困顿的小脸,哪还舍得下手?遂将枕头摆好,等魏鸾躺下去,又帮着掖好被角。而后起身灭了灯烛,落下帘帐,钻进被窝。明亮的月光透窗而入,被纱帐割得柔和,落在身侧安静阖眼的脸颊,愈觉柔婉清丽。
他睡不着,侧身想心事。
片刻后,终是忍不住低声道:“今晚明修不在。”
这话说得突兀,但语气之中却是甚少流露的低落,在醉酒之后,愈觉心绪复杂。
魏鸾才刚笼向脑袋的睡意被这话驱散,她怔了怔,睁开眼睛,看到盛煜侧身睡在床榻外侧,酒后眸色极深,冷峻如削的脸上笼着陌生的神情。四目相对,她看着那双眼睛,片刻后,低声道:“夫君想他了?”
想念吗?倒也不完全是。
盛煜自幼在外奔波,在升任玄镜司统领调回京城之前,更是四海为家,时常幕天席地。早就习惯了分别,盛明修离开的这阵子,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常事——事实上,除了思念魏鸾之外,他这些年已很少去想念谁。
他只是有些担心,甚至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愧疚。
在他踏入盛家之前,其实盛闻天夫妻感情和睦,婆媳母子皆处得融洽。然而因他这从天而降的外室子,游氏被京城的人指点议论,夫妻亦没少起争执。这些年里,盛闻天费了许多心思才安抚住妻子,盛煜纵与游氏感情淡薄,待盛明修却视如亲弟。
他是真的盼望盛明修安稳快活地过一生,避过所有的风波,不像他这样负重前行。
今晚这种场合,顽劣骄纵的盛明修若在,定会热闹许多。
——毕竟,他们亲兄弟俩也难得见面。
但盛明修却远在数百里之外。
起初得知盛明修留书离京的时候,盛煜只觉他是少年任性,全然不顾后果,为之生气愤怒。今晚父子兄弟满座,唯有最得宠爱的幼子缺席时,盛煜却忽然想到,弟弟的离开会不会也有他的原因?
就像他年少气盛时,曾短暂的叛逆过那样,弟弟会不会是在跟他赌气?
毕竟,盛明修与周骊音之间,横亘着的是他。
若非他的缘故,两人并无私怨。
盛煜能走到今日,靠的是行事果决,深谋远虑,甚少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日子久了,难免有点自负强势,甚少回头反思己过。除了对藏在心尖已久的明艳美人之外,也就只有这个顽劣任性的弟弟,能令他偶生反省之心。
此刻酒意翻涌,盛煜眸光晦暗。
“月明千里,照在两地,这边阖家团聚,他孤身在外远离亲友,这是头一回。”
“是啊,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家。”
也不知道,被帝后呵宠了十数年的周骊音,会不会想念皇宫。那里虽有险恶杀伐、凶狠争斗,却有住着她的父母兄长,周骊音原就是天真活泼的性子,因至亲相争而离京静心,这种团圆佳节,怕是更难熬吧?
魏鸾眸色稍黯,往盛煜怀里挪了挪。
她其实很想去看看周骊音。
但她不敢跟盛煜说。毕竟数百里的路途,需有人费心护送,盛煜原就因生母之死而对周骊音抱有偏见,若她为此而兴师动众,甚或惹出事端,只会令盛煜对周骊音烦厌更深。掌心是赤诚相待的闺中密友,手背是日渐亲近的夫君,她不想让两人闹得更僵。
更何况,盛煜将来会登临帝位。
永穆帝能善待新安长公主,是因长公主母女无愧于他,是章太后行事跋扈。
盛煜却是被章皇后恶毒残害的那个。
周骊音虽在皇家,却无太深的城府,更不曾培植羽翼,往后即便封了长公主,能否荣宠安稳,全在帝王心意。魏鸾立足未稳,没能耐帮她,哪还能再添乱?
她的嘴唇翕动了下,终是没开口。
盛煜也沉默着,酒后身体微烫,衣领半敞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颈间喉结偶尔轻滚,显然是并未睡着。魏鸾藏了心事,手指不知何时搭到了他腰间,蹙眉思索时,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划过腰腹间结实紧绷的沟壑。
指腹温软,那种触感令盛煜身体微绷。
察觉异样的那一瞬,魏鸾赶紧收回手指。
“睡吧。”她翻了个身,心头微乱。
盛煜却从背后抱住了她,俯首时,酒后醇哑的声音响在耳畔,“你担心长宁公主吗?”
很低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生疏冷硬。
魏鸾默了片刻,轻轻点头。
“那,随我去趟归州。”
魏鸾愣住,确信她方才没听错,忙满心意外地翻身望向他,“夫君是说带我去归州?”见盛煜颔首,惊喜之外又浮起担忧,迟疑道:“夫君是打算看一眼,换个安心就好,还是……强行把三弟带回来?”若是后者,这趟出行可就去意不善了。
漂亮的杏眼儿里朦胧困顿,暗藏忐忑。
那一瞬间,盛煜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在魏鸾心目中他就是个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