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暖茶
“一饮而尽”四个字,被加重了语气。
第38章 李院长
长孙墨眉头拧了拧,瞅着素问梗着脖子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要用药熏死你的样儿,心里则是琢磨着,素问端了药碗觐见自己,自己需要一饮而尽是不错,不过,若是见不着自己呢?
长孙墨眸中暗光飞速略过,而后摆出一副逼不得已的样子,郑重点头。
素问见此,顿时松了口气,并且还特别识趣的表示,立马就去把药熏给散了。
好好的书房,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原先的清新雅致,只是一些书本上终究沾染了药味,鼻子灵敏的,很容易就能嗅到。
比如,今日的来客——李院长。
李院长乃是长安夏学(国子监)的新任院长,原先在白鹿书院任教,后来夏学的院长和元帝请辞并且推荐了他,如今他也就自然而然的来到了长安。
说来,李院长如今已是古稀之年,他留着的白色长须约莫一寸长,每每说话时,总喜欢捋一捋,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展现自己的大儒身份一般。
当然,后面那半段话,纯粹是他的孙儿李正这些时日哔哔出来的话儿,可听,却不可信。
长孙墨一如先前数次那般,先对着这位老院长行了学生之礼,而后落座,接受这位院长的见君之仪,再请对方入座。
李院长甫一落座,就拿起手边的书籍,翻阅开来,准备给主君讲课,然而,书将将翻开,这位老人家就吸了吸鼻子,然后低头,对着书本嗅了嗅。
按理说,这种当面闻书本的姿态,是极其失礼的,偏偏这位院长做来好似寻常不说,嗅毕后,还煞有介事的问,“这味道,可是有苦丁花,艾草以及黄连根熬成?”
长孙墨微默了一息时间,而后点头赞道:“先生说的极准。”
“哈,老朽平日里没别的爱好,也就是喜欢侍弄花草。赶巧,就有这么几味。”
说到这,李院长本有些得意的表情收敛了几分,他看向高坐的长孙墨,缓缓道,“主君,自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高大的林木都会因风大遭了殃,漂亮的花草,又该如何?”
这是考较了。
长孙墨眸光微微拧眉,沉吟稍许,才道:“古有大鹏因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如今,风起云涌,不久之后,应是展翅腾飞之机。”
“主君有此一说,想来是早有准备。只是,老朽有些薄见,主君可愿一听?”
一个时辰后。
长安街某间废旧的老宅中,有隐约脚步声响起,没一会后,便是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
“父亲,您辛苦了。”中年男人,说话间就伸手想要搀扶自己的老父亲,然而却扶了个空。
无他。
他心目中的老父亲,已经先一步,双手用力,从枯井中跳了出来。
跳……了,出来……
“父亲!”
李院长压根就没瞅自己的儿子一眼,顺手将早就丢出来的拐杖拿起,转瞬间又恢复成了古稀老者的做派,蹒跚前行。
待从后门出了老宅后,便一路往另外一处老宅走去。
“父亲……”中年男人急了,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但是想到什么,又顿住脚步,左右看了眼,腾身而起,往夏学飞去。
于是乎。
一盏茶的功夫后,正在课堂上打瞌睡的某个少年郎,像是一只被掐住了命运的后脖颈的野猫一样,被提溜出了课堂。
“父亲……”李正干巴巴的叫了一声后,立马又软乎乎地撒娇,“爹~~我错了。”
中年男人瞪了眼自家永远知错,但是永远不会改的儿子,用力往前一甩。
李正惊呼一声,好在腿脚功夫利索,在即将摔个大马趴的时候,勉强稳住了身形。
“父亲,你是想要摔死你儿子吗?”
“少说废话!快去你赵伯伯家接你爷爷去!”
“爷爷?爷爷今天不是说要去给你相看媳妇吗?哎呀,是了,赵伯伯家就有个大闺女……啊,爹,爹,你干什么——”
李正嘴巴永远比脑子转的快,是以,在自家亲爹蒲扇般的巴掌落在后背上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哀嚎几声,最后像是瘸了腿的兔子一样,飞快地往赵伯伯家去。
转眼,又是一日大朝会。
偌大的金銮殿,随着时间点的临近,身着官服的大臣便也一点点的多了起来,很快,在大太监的一声唱呵后,众臣山呼万岁,跪拜。
穆盺自也是跪拜的人之一。
本来按照她现如今的职位——京畿卫统领,是不需要参加朝会的,因为她的主要职责是保卫天子,看守皇宫,也因此,她难免要昼夜颠倒。
这种要早起的朝会,自也就不必参与了。
奈何,她身上的先前的“将军”军衔还一直在,所以这些时日的大朝会,她纵然心中几番骂娘,却还是认命的来做个背景板。
不过好在,她现在已经练就了睁着眼睡觉了。
突然,一声“啪”地响声传来,将刚刚和周公拉上小手的穆盺惊的回过神来。
她眼角余光那么一扫,就发现了正中间跪着一个老臣,前礼部尚书,现在翰林院担任了一个虚职。穆盺隐约记得对方好像是姓赵,还是个即将告老还乡的老家伙。
说来对方平日里其实和穆盺一样是个背景板,只是现在么,瞧他那额头,已经破了个口儿,血都冒出来了,而他旁边还散落着一本奏折,奏折的一角染了血迹,显然是被元帝用奏折砸了。
能逼的元帝直接动手,可见此刻这位帝王该是如何震了。是以,金銮殿一时间静地连呼吸都被众人下意识地屏住了。
然而。
第39章 明君
那位老臣着实不愧是老臣,他竟是深吸一口气,然后“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昔年,镇国公先以丹书铁券抗旨不尊太宗圣意;后其子镇国侯,又以守孝为名,拒回长安担任要职,如今噼里啪啦……”
这超过三刻钟的长篇大论下来,穆盺算是听出来了,这赵姓老臣说的好听,什么边关蠢蠢欲动,担忧镇国公和胡人里应外合云云,实际上么——
就是想要搞镇国公岳氏一脉了。
之前觊觎龙虎大营的兵权,然后又想拿下京畿卫,现在竟将目光落到了西北么?
穆盺蹙了蹙眉,心中愈发不喜,哪个傻逼玩意儿,蠢招一个接一个,难不成真当元帝是个傻叉不成?
果不其然,听了赵姓老臣的一番话后,向来不苟言笑的元帝直接给气笑了。
他“呵呵”了好一会,目光在自己三个儿子身上一一略过,宛若刮骨的刀一般,略过一个,都要让对方下意识地颤抖起来,这才罢休。
最后,他皮笑肉不笑道:“以赵爱卿之意,是想要让朕——怎么做?召镇国侯回长安述职,你当镇国侯是傻的吗?还是要说,赵爱卿就是想要朕把镇国侯直接逼反了?嗯?”
骤然拔高的一声“嗯”,携带着磅礴怒气,吓的在场的其他臣子,一股脑的跪了一片。
穆盺见情况不对也跟着慌忙跪下,高呼“陛下息怒”。
然而,赵姓老臣却依旧不惧,又或者,他在开口前,就已经做好了劝诫不成,直接血溅金銮殿的准备,他膝行半步,然后将一旁的奏折恭敬的高举过头,再度开口。
“陛下乃是明君,自古明君贤臣,方为佳话。镇国侯如此行事,犹如小人,小人一而再再而三枉顾圣意,陛下,您不可不妨啊——”
听听,听听,这可是拳拳为君分忧的一颗忠臣之红心啊。
穆盺差点忍不住给这个老东西点一排蜡烛了,真的是茅坑里面打灯笼,找SHI找的忒急了!
毕竟,在场的有脑子的谁不知道,当初龙椅上的这位元帝,一连三道圣旨的催,为的可就是弄死镇国公。
若非太·祖赐予的丹书铁券挡住了这三道以太·宗名义所下的圣旨,只怕镇国公一脉的骨头都被野狗啃成渣渣了。
然而,就算是如此,一品的镇国公岳忠老侯爷,最后还是没能挺过窃国之乱,以至于降等承袭一品爵位的现任镇国侯,只能怕死的以为父守孝的名头,龟缩在西北一带,至今都不敢上长安一步。
怕的就是,元帝翻旧账!
至于元帝是明君,不会翻旧账?哈,明君与否且不论,但是不会翻旧账,这就是在开玩笑了。
瞧瞧朝中如今留下的老臣还有几位吧,除了当初跟着元帝窃国的几位,其他的人没入土的幸运儿,如今估摸着也只能享受下含饴弄孙的老年生活了。
偏这人人都知道的事儿,赵姓老臣就要假装不知道,一口咬定了镇国侯心怀不轨,嘴里的那番冠冕谈话的话,那是车轱辘来车轱辘去的说,说到最后——
终于把元帝给气走了。
是的,这场大朝会,最后以元帝拂袖而去告终。
穆盺低着头,顺着人流往外面走,只是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必须要加快时间了,否则再不走,朝中这一滩泥水,迟早要把她也给困住。
“穆统领,穆统领——”有人突然出声叫住了穆盺,待见穆盺看过来后,抱拳作揖道,“某乃何立平,算是是陈氏的远亲,与志宏乃是至交好友。”
志宏?陈?
穆盺立马就想到装醉坑了自己几百两的家伙,哦,说起来,那块古怪的石板自己研究了好久,如今开始在金俊虎的库房吃灰。
“穆统领,某如今担任翰林院编修一职,不知……接下来统领是否有时间,大家去状元楼一聚?”
何立平姿态摆的如此之低,再加上方才可以提到的陈志宏的名字,穆盺都不用脑子想,就知道十之八九是对方有求于自己。
嗯,说不定这对方还包括陈志宏。
不过,想到陈氏一脉的穷逼样儿,穆盺不得不怀疑,自己被当做土豪给盯上了。
所以——
“正巧,穆某今个空闲,也有心想要去一品状元楼的佛跳墙。”
听到前半句,何立平面上一喜,但是这喜色在听到后半句后,就化作了苦涩,隐约间甚至还有点后悔。
毕竟,佛跳墙要三十两,他一个月的俸禄都不够啊。
状元楼,某雅间。
穆盺推开门时,第一眼就看到了陈志宏,然后是对方旁边坐着的一位带面纱的姑娘。
那姑娘有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飞快地看了穆盺一眼,而后低下头,似乎羞红了脸。
穆盺:“!”老娘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妈蛋!
“穆兄,来,坐,这边做——”陈志宏笑成一朵花,殷勤的上前来拉穆盺不说,还不忘招呼何立平,“立平,你也别客气,说来,我还点了你最爱吃的烤鸭,等会可要多吃点!”
何立平默了一瞬,说:“志宏兄,今个也是巧合,穆统领刚好也想要来状元楼尝那佛跳墙。”
“佛跳墙”三个字一出,陈志宏的笑容僵硬,连带着那热情的态度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好半晌都没能大气的憋出一句“我请客”来。
倒是那低头害羞的姑娘,再度悄咪咪的抬头,看了穆盺一眼,眼中的波光已然变成了情意。
穆盺深觉,自己此刻再对方眼里,应该已经打上了“金·主”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