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白
叶青也眼巴巴的瞧叶广山,他“吧嗒吧嗒”吸几口烟袋,叹口气说:“你看这样行吧,等你嫂子生了孩子,一满月,你就走,我绝不拦着。”
叶青垂眸思索。
父母的确也有难处,方芳的预产期在明年春夏之交,那会正是农忙的时候,他们年纪大了,的确也忙不过来。
她只能点头,“好吧,我就等明年再走。”
叶家老两口都松了一口气。
平淡如水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树上的叶子由青转黄,迎风打着旋儿落下,熬过了寒冬,再慢慢绽放新芽。那嫩黄的叶片慢慢铺开,直到铺满整个树冠,春天就过去了一半。
方芳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写信将叶卫国从部队召了回来。
叶卫国本来想等媳妇快生了再回来,这样能伺候一下月子,可是方芳却说有自己的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叶青心想,难道孩子还没生,就要远走高飞?
叶卫国一回到家,就进屋找他媳妇去了,两人在屋里半天也没出来。
老两口做好了饭,守着饭桌眼巴巴的等着他们出来开饭。
西屋的动静却越来越大,让人不安起来。
“什么?我不同意。”叶卫国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和惊讶,似乎对方说了什么难以接受的话语。
然后门“吱呀”一声,他与方芳都沉着脸走到了院子里。
叶卫国中等个子,五官看上去清秀,就是此刻眉宇间郁气太盛,让人看着担心。
王秀花担忧的看看方芳,劝着儿子:“卫国,有话好好说,别吵吵……”
叶广山则疑惑的望着他,到底因为什么,刚到家就吵架?
就见叶卫国皱着眉一屁股坐下,拿起碗筷吃饭,对他爹说:“她说想把孩子生在海市,这样孩子就有城市户口了。”
一家人不太明白方芳什么意思,叶广山问:“那这孩子户口落在海市,还姓不姓叶?”
方芳坐在一边,脸上面无表情,说:“可以姓叶,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孩子将来打算。”
叶广山说:“那还生什么气,就去海市生嘛。”
叶卫国放下碗筷,“前提是先办理离婚,否则她户口回不去,孩子也不好落户。”
一提到离婚,一家人都不吭声了。
年前有知青跟丈夫离婚回了城,再也没了踪影。
想到方芳平时就对青山村挑剔不已,他们谁也不敢随随便便考验人性。
方芳盯着叶卫国,指责他:“你就是不信任我,以为我跟那些人一样,会抛弃这个家。我们这样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还怎么过一辈子。说实话,我很寒心。”
说这话时,她俏脸生寒,看样子的确寒了心。
就是不知道一家人好吃好喝的对她,她寒的哪门子的心?
叶青在心里冷笑,不还没考上大学吗,怎么就要飞呀?
难道因为她的介入,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叶卫国并不妥协,说:“咱们的孩子就算不生在海市,他的以后也不会差。要是你担心生产时有风险,那咱们就到县医院去生。反正我不同意离婚,说什么也不同意。”
“啪”,方芳拍了筷子,气呼呼的起身,才吃了半碗饭,就回房了。
叶卫国也没吃饱,但还是放下碗筷,跟着回屋了。
王秀花气得直哆嗦,拍着桌子说:“看见没,这是养了白眼狼了。要是离了婚,她一拍屁股走了,咱儿子都快三十了,还不得打光棍?”
她抹起了眼泪:“怎么就早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人,要是早知道,就是儿子打八辈子光棍,也不要她。”
“娘。”叶青阻止她继续埋怨,道:“话先别这么说,看看哥哥怎么打算,反正他不同意,方芳她这辈子也离不了婚。”
一家子惴惴不安的过了好几天,方芳的脸再也没了笑模样,天天耷拉着像叶家人欠了她几百万。
叶卫国越来越沉默,叶青怕他受不了老婆的软磨硬泡,真的答应了,就悄悄的问她哥哥的打算,叶卫国叹口气说:“我想过了,这样下去也没意思,留得住人留不住心,随她吧。但孩子生之前我不会离婚,孩子就留在老家养着,也不去那什么海市。”
叶青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想,可又怕他会后悔,再和以前那样消沉郁郁,就劝他慎重考虑:“其实也不要这样悲观,女人都是要哄得。你要是多陪陪她,对她多关心一点,也许有转圜的余地。”
他却苦笑,说:“还是那句话,她心不在我身上,我要一个空壳子做什么?”
又对叶青说:“前一段时间,我拉练时负了伤,生死关头,什么都想开了。从一开始,她就看不上我,现在更是把我当傻子骗。我就不信,她处心积虑离了婚,还能再跟我复?骗傻子吧。”
叶青听得心惊肉跳,叶卫国居然负了伤,她关切的问:“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家里说?”
“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告诉爹娘。”叶卫国说:“对了,不说你结婚了吗?什么时候见见你家的人?”
提起那个人,叶青就忍不住笑意,说:“他也在海市,跟嫂子家还是邻居呢。我其实早该去海市的,可爹娘非留下我伺候嫂子月子,谁成想,她却要去海市待产。”
她问叶卫国:“那嫂子要是非要去海市待产,你同不同意?”
叶卫国的嘴抿得紧紧地,眉头紧皱,过了半天才说:“要是为了安全起见,去那里也行。”
就是到了这时候,叶卫国还是由着方芳的性子。
他们在三天后动身,乘上了开往海市的列车。
北方还是春末,而海市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街上人们衬衫单裤,自行车骑得飞快。
叶卫国随着妻子方芳在丈母娘家住下了,每天早起买菜,换着花样做给方芳吃。
叶青来探望他们,叶卫国这这居家好男人的做派,差点惊掉了叶青的下巴,在她记忆里,叶卫国连一只碗都不曾洗过,更别说做饭。
可见这男人嘴上说的洒脱,还是很在意方芳的。
“来了,先去客厅等着,我这就好了。”叶卫国头也不抬的正切着肉,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朝妹妹身后看去。
“哥哥,”叶青笑吟吟的往旁边让让,拉着身后的年轻人说:“介绍一下,这是贝城誉。”
贝城誉没想到与大舅子的第一面在方芳家逼仄的厨房门口,但他也不拘谨,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大哥,你好。”
叶卫国在围裙上擦擦手,出来与他一握,点点头:“你好。”
本来他们来这是想宴请叶卫国夫妇的,可是方芳说身子乏不想动,叶卫国就说改天吧。
两人就略坐了会,就起身告辞了。
小俩口依偎着走在林荫道上,贝城誉谈起叶卫国:“你哥哥看上去跟你爹一样,很有封建大家长的做派。”
叶青笑笑不在意,故意说:“跟你哥哥比怎么样?”
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说:“别想把我带坑里,我不上当。”
叶青就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叹口气,说:“你怎么这么聪明,看来我要小心些,别被你骗了。”
他也笑了,突然站住说:“说到聪明,我还是甘拜下风。说说,你是怎么哄得我妈拿出那么一大笔钱给你买了个店面?她可不是喜欢经商的人。”
“你猜。”叶青跑开了,远远地说:“不告诉你。”
*
贝城誉与叶广山的第二面,在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地方。
民政局。
只不过,他们两队办理的“业务”不在一个窗口。
叶青没有上前打招呼,只隐约叹了口气。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们拿了红本本出来,方芳居然抱着孩子在大厅里哭。
她泪流满面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叶卫国的衣服,就像攥着一截救命稻草,声泪俱下:“对不起,我们不离了,我跟你回去,我们不分开。”
叶青手里的东西“啪”的掉在了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边的人则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将她的本本捡起来,珍之重之的拂去上面莫须有的灰尘,放进了随身带着的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