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白
叶青小小的“切”一声。
两人拜了天地，堂兄弟来找他去给本家的老少爷们敬酒，他随着挑头的人站在桌边，手里的酒杯被倒了满满的，几个堂哥依次站起来，每人都满满一杯，一人跟他碰一下，说一句：“百年好合。”
旁边的堂弟给介绍：“这是大哥。”
他说一声：“大哥。”然后一仰脖干了。
下一个说：“早生贵子。”
“这是二哥。”
他还是那句那句：“二哥。”
又一仰脖干了。
众人倒是没想到这年轻的外乡人这么豪爽，喝白酒跟喝凉水一样眼都不眨，一圈下来，除了脸微微发红，脚底下一点不虚。举止从容应付自如，满场的人竟对他刮目相看了。
叶广山在各色人等的称赞之中心提的更悬：他也看出这人绝不是扭捏小气之辈，又想起他说他父母都是读书人，那门第势必不低。心里对自己闺女以后的生活又捏了一把汗。
别人结亲唯恐对方不好，他却开始担心对方太好，想想真是人心不足。
一院子的人都喜气洋洋，谈笑风生，唯有一个人，满腹心事，双眉紧蹙的望着外面的那个身影。
王秀花把叶青拉进屋里，方芳刚要出去，王秀花抬手阻止了：“没事，你待着。”
往外张望了一眼，才压低声音对闺女说：“有件事说一下。”
叶青不知道她娘哪里这么多事，见天的鬼鬼祟祟，就老老实实的等着她吩咐。
王秀花咳嗽一声，才开口：“那个，没领结婚证，什么都难说没有变数，你心里要有数。”
叶青知道她娘什么意思，就说：“那不是掩耳盗铃吗？这么多人都知道了结婚了，就算我心里有数不跟他怎么样，也是结过婚的。”
“那不一样。”王秀花说：“最起码别到时候他走了没影了，你再揣一孩子。”
方芳在一边听得很无语，心想到底姜是老的辣。
到了晚上，送走最后帮忙说喜话的大娘婶子，两人关上门，他四仰八叉的往叶青的小床上一躺，感慨道：“早知道有今天，那晚上就不该在板凳上坐一夜。”
叶青坐在旁边，听到这话轻轻一笑，笑过了，又神色淡淡的。
他坐起来，一把将她脸拨过来面向他，说：“怎么着？你不高兴？你要真不喜欢我对我掏心掏肺的干什么？”
叶青摇头，“也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心里不太踏实，像做梦一样……”
他一笑，故作轻浮的摸了一把她的脸，说：“做梦你也不见得能梦到我这样的人，你就偷着乐吧。”
“切，”叶青不服气，鼓着腮帮子道：“你除了有个好模样还有什么？”
他笑笑没接话，打量一下四周，说：“咱是不是该睡觉了？你不会打算跟我聊一夜天吧？”
他极其自然的解开衬衣扣子，将衣服脱下来往椅子上一搭，两只手就搭上腰间的皮带扣。
叶青两只眼不知道往哪放，涨红着脸，期期艾艾的搓着手，终于想起来过来一口气吹灭了灯火。
他低低的笑一声，脱了裤子丢一边，躺下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叶青憋着口气，慢吞吞脱了衣服，只穿了背心短裤，小心翼翼的上床躺着。
他闭着眼仰面躺着，两手交叠自然的放在自己身上，呼吸渐渐均匀平缓。
小床又窄又短，一动“吱呀”直叫，两人不紧挨着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下去。
偏偏他跟个火炉一样，热力源源不断的从两人挨着的胳膊传过来，叶青觉得自己被烤成了地瓜。
躺了好一会，她挫败的坐起来，压低声音道：“你睡得着吗？不热吗？”
“不会，”他闭着眼快要睡着，声音低沉带点沙哑，“你跟个冰块一样，贴着很凉快。”
外面黑灯瞎火万籁俱寂，她在床上坐着脑门直冒汗，想出去走走又怕惹得大家都睡不好。
正坐困愁城，听见身边人说话了：“还不睡？是不是惦记什么事没办？”
她脸一红，好在屋里黑乎乎的他看不见。她结结巴巴的反驳：“哪有，就是热的……”
他还是躺着没动，只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家里……现在情况不太好，要是咱们在一块，有了孩子这日子没法过，还是等以后有了条件再说吧。”
她叹口气躺下，“咱们还有以后吗？”
“说什么傻话？”他侧过身跟她面对面，眼睛在黑暗里黑且亮，比外面的星空璀璨。
“你以为结婚是闹着玩儿吗？”
叶青笑，“咱俩这样，比闹着玩儿还像闹着玩儿。”
“我是认真的。”他说，神情的确很认真，“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我家的日子。”
叶青不太以为然，说：“还能真去要饭？”
他笑笑，捏捏她的鼻子，“那倒不至于。对了，我只能在这待三天，三天后我就走。”
“嗯。”她应一声闭上眼，身上渐渐地也没了热汗，老老实实的挨着他睡着了。
*
早上天不亮，叶青起床做饭，王秀花紧跟着进了灶间，小声的问一句：“我说的你都照办了没？”
“照办了。”叶青没好气的说。
心里想这两人倒是想一块去了，都怕她怀孕了麻烦。
其实说真的她也怕。
正好。
灶里的火光映着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她有气无力的拉着风箱，心说这结的哪门子的婚，也不明白两个人怎么就一下子，迈进了结婚这个坎里。
吃过早饭，叶青趁着贝城誉出去了，跟叶广山说了贝城誉要走，以及，她能不能跟人一起走的事。
叶广山低着头“吧嗒吧嗒”的砸着眼袋嘴，半天才说话：“我看不好，这样吧，等年底你大哥回家，正好带着你嫂子回海市，到时你跟他们一块去。不是说他家也是海市的吗？”
叶青坐在小马扎上抚着自己的膝盖，慢吞吞的说：“其实，他这人挺好的，我相信他。”
叶广山吐口烟雾，磕磕烟灰，皱眉看着叶青，说：“快要秋收了，你这会走了，活没人干。”
叶青笑笑，说：“难道我能在家干一辈子的活？我总有离开的那天。”
叶广山说：“那也得让他先回家安顿一下，你冷不丁的冒出来，人家家里怎么想？你考虑问题不能只想你自己。再说，他提出来让你去了吗？”
“……没有。”
“那不结了。”
*
贝城誉离开这天，队里刚好有拖拉机进城办事，叶广山提前知道，跟拖拉机手说了，人家答应把他捎着，省了家里人再赶大车送。
天还蒙蒙亮，两人就站在路边等车。这时候，反而没什么话说。
拖拉机的“突突”声渐渐清晰，打破黎明前的宁静。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我安顿好就给你写信，在家里不要胡思乱想。”他说。
叶青点点头：“知道，你路上小心。”
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说：“抱一下吧，这次应该是真的走了。”
他肩膀下方渐渐潮湿，她低低的说一句话：“你别忘了我……”
他放开她，没说话，只重重捏一下她的手，“你也是。”
*
叶青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站了很久，直到天边彩霞密布，天空渐渐发白，她才磨磨蹭蹭往回走。
心里被人挖了一个洞，空荡荡的朝里灌着风。
不知不觉经过两人初见的那片河边，往河里看，河面波光粼粼，平静的没有一个人影。
终于还是叹口气，垂着脑袋回了自己家。
王秀花鬼鬼祟祟的迎上来，拉着叶青咬耳朵：“你嫂子这两天都无精打采的，吃的还没有猫多，这样哪行啊？要不你明天陪着她到卫生院看看？”
回家的诱惑
第九章
叶青看王秀花一脸焦急的样子，把自己的心思先丢到了一边，打起精神，跟她娘说：“还是先问问她有什么烦心事吗？要是没有，再上医院。”
王秀花点点头：“对头，那你去问问，你们小年轻的在一块好说话。”
西屋房门半开，方芳坐在桌子边，看着镜子里的人，越发觉得陌生。昨天，她偷了空找了贝城誉，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贝城誉神色淡淡的，“没什么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也这么干的嘛。”
她被他的语气激怒，道：“我那是没办法，离不开这里总要活下去。你呢？你难道也离不开？我不信那几个混混真能拦住你？”
“我跟你说不着。”他不耐烦，抬脚就要走。
方芳在他身后说：“你真的喜欢她吗？你这样的人也会爱上谁吗？就算你有一点喜欢她，那江阿姨呢？她会允许一个乡下丫头做她的二儿媳妇吗？”
他忍无可忍转过身来，盯着她满眼不耐烦，“你好像对我对我家有什么误解，再说，青儿怎么了？你这么看不上她？”
他走近她，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我告诉你，虽然她是没你有文化，但她心地善良性格坦率，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别把你那套价值观往不了解的人身上套，自讨没趣。”
方芳被他的话惊呆了，他说的跟她说的真的是一个人吗？
那个只知道干活吃饭的丫头哪点好？
被质疑和被争论的人此刻到了西屋，方芳还是没有想通那个问题。
叶青见她脸色苍白，看着居然小了一圈。
想想她也挺可怜的，嫁给个当兵的，一年也见不到几回面，有了烦心事也没法跟人倾诉。
难怪方芳到了大学，与她的初恋朝夕相对，两人会情愫渐生，转而背叛哥哥。
像方芳这样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出事才怪。
“嫂子，”叶青在旁边坐下，态度挺诚恳，“你家离得远，我哥又不在家，咱爹咱妈和我就是你的最亲近的人，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别什么都放在心里。”
方芳淡淡的露出一丝笑来，脸颊边一个浅浅的酒窝，她摇摇头，“我没事，天热，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