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淳
母亲的幻想由此开始崩溃。
她偷偷去见了自己曾经的爱人,隔着一道铁门,躲在灌木丛背后,听着里头的欢声笑语。
果真就像他的妻子说的那样,儿女双全,幸福美满。
这么多年,她能独自咬牙忍受生活的苦痛,把女儿抚养长大,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爱自己的血脉,而是因为她深爱着这个血脉的父亲。
她就是个愚蠢的,单纯的,把爱情当成是生命的恋爱脑女人。
可是如今爱情已经死了,只剩一个躯壳再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甚至连象征着自己爱情的血脉也不再重要。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这具身体。
并且把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留给了女儿。
过往真相太过沉重,压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肩上,把季思鱼眼睛里原本就不多的阳光彻底磨灭,只剩下仇恨与阴沉。
她找到了父亲俞学林的妻子钟碧巧,用母亲的死亡威胁她,希望对方能完成自己的心愿。
她说:“阿姨,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父爱,现在母亲也离我而去了,我只是想和爸爸生活一段时间,你放心,等我考上大学,我就离开,再也不打扰你们。”
钟碧巧迫不得已只能接受,把她接进了俞家,让她以自己“远房亲戚的女儿”的身份生活。
季思鱼憎恨俞学林这个抛妻弃女的生身父亲,憎恨钟碧巧这个害死了母亲的第三者,憎恨俞晏晏这个在蜜罐里泡大天真烂漫满口仁义道德的异母妹妹,憎恨俞哲远这个和钟碧巧同仇敌忾的弟弟。
她发誓要让这些人都声名尽毁,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只是唯独,在俞家生活的这段时间内,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
这个男孩子叫周予言,是俞父世交的儿子,也是俞晏晏的青梅竹马。
周予言是那样清朗的一个少年,学习好,家世好,品性好,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毛病。
他总是穿着干净的白衬衣,眉眼淡淡地望着你,仿佛高高在上的清冷月光,可望而不可即。
季思鱼很快就陷入了他寡淡的眼神里,她喜欢他在满庭院的阳光里安静看书的样子,喜欢他骑自行车时衣角扬起的淡淡皂香,也喜欢他每天清晨靠在墙上闭眼等人时,长睫毛落下的阴影。
可惜,周予言等的人并不是她。
而是俞晏晏。
季思鱼不明白呀,同样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自己要躲着阳光,在狭隘又肮脏的鄙夷里长大,俞晏晏却能拥有所有的美好与温暖。
她有一个儒雅慈爱的教授父亲,有一间洒满阳光的漂亮屋子,有满衣柜的小裙子和满书架的漫画书,有只要撒撒娇就能得到的宠物狗。
她书读的不好,长的不算特别漂亮,情商也不高,家务活做的一塌糊涂,在平地上骑自行车都能摔倒。
但是没关系,她娇憨可爱,天真善良,富有同情心,能原谅所有的冒犯。
她非常讨人喜欢。
甚至,连学校里接待优秀毕业生这样的机会,也会莫名其妙地降临在表现并不突出的俞晏晏身上。
明明最开始老师说的是让自己去的,俞晏晏充其量只是崇拜那个学长的一个粉丝而已。
季思鱼不明白为什么原本老师已经跟她说好的事情会突然变卦,不明白为什么在台上和学长合奏的那个人会突然换成俞晏晏,也不明白为什么周予言会对她说“你怎么那么没有同情心,连别人的梦想都要轻易践踏”。
她只知道,一切的得益者都是俞晏晏。
那么罪魁祸首就是俞晏晏。
所以她在校园论坛里发匿名帖,称俞晏晏是背后走了关系才得到这个机会,俞晏晏表面上的单纯和天真都是装的,实际上心机深的很。
她有理有据长篇大论,由不得人不信。
俞晏晏果然一夜之间成为众矢之的,被所有同学鄙夷轻视。
可是季思鱼忘了,俞晏晏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和单枪匹马长大的自己最大的不同在于,俞晏晏有爱她的父母,有护着她的弟弟,有帮她查清真相的竹马。
俞父俞母替她请了假,接她回家开导她,让她远离了所有流言纷扰,周予言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查到发帖人就是季思鱼,扭转了舆论导向,俞哲远护姐心切,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向恶毒的季思鱼,季思鱼一个没站稳就从阳台上摔了下去,因为用右手护头撑地,手臂肌腱断裂,医生说,可能再也弹不好钢琴了。
俞晏晏哭着跪在她的病床前,说她弟弟还是个小孩子,真的不是故意的,求她原谅俞哲远,她们家会承担所有的医疗费用,要她做牛做马都可以。
季思鱼没有理她,非常冷静地翻着手机屏幕上的帖子评论。
“哇,这也太恶毒了吧,俞晏晏招她惹她了?”
“就是嫉妒呗,周予言跟俞晏晏关系那么好,季思鱼肯定不甘心啊。听说她现在还住在俞晏晏家呢,生活费都是俞晏晏的爸妈给的,真是农夫的蛇现实版了。”
“他们班的人说她本来人品就不好,平时都没有女生爱跟她玩的。”
“艹,刚才施左学长在微博澄清了,说是听到了俞晏晏的自作曲很惊艳,才主动邀请她合奏的,这事闹这么大,丢脸都丢到校外去了,季思鱼真是牛逼。”
......
季思鱼是从小在鄙夷和嘲笑中长大的孩子,那些流言蜚语再难听,也拨动不了她半分心弦。
她唯独只在乎所谓施左学长的澄清微博。
说是澄清,其实只是在微博上发了段视频,视频不长,三十六秒,画面就是一个马尾辫女孩子在琴房里弹钢琴。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伴随着悦耳的琴音,三分的美也拍出了八分。
“施左V:
一个学妹的自作曲,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那首所谓“学妹的自作曲”,季思鱼很熟悉。
因为曲谱是她写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她反复修改无数遍的成果,她不明白为什么就会变成了俞晏晏原创的曲子。
俞晏晏还在病床前哭泣:“季思鱼,小远他真的是不小心的,他只是想为我报仇,他还那么小,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好不好,我可以把予言也让给你......”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到她脸上。
“俞晏晏你真是我见过最虚伪最不要脸的人。”
季思鱼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你以为偷走我的曲子说是你自己写的就万事大吉了吗?我告诉你俞晏晏,你没办事没才华,这辈子也只能靠剽窃和偷抢出风头,你们俞家一个个,总有一天会遭报应不得好死的。”
话音还未落下,病房的门就被突然打开。
周予言和施左学长都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
施左学长叹口气:“其实俞学妹已经跟我说了那首曲子是你写的,她联系了我好多次希望我能来见见你,再给你一个机会,但是我没想到你......唉,音乐家靠的不仅仅是技巧,品性和精神同样重要,你如此偏激,以后在钢琴上怕是难有寸进。”
季思鱼惊惶地抬起头。
她的手伤了,眼睛却没坏。
她看清了施左学长脸上的失望,也看清了周予言眼睛里淡淡的凉意。
那个少年走过来,扶起摔倒在地的俞晏晏,望向她的眼神毫无波澜。
他说:“季思鱼,晏晏和你不一样,她很单纯,也很善良,不知道人心险恶,她从没想过要报复你,所有坏事都是我做的。”
他说:“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冲我来,别对着她。”
他说:“你要是再伤她一丝一毫,我不会放过你的。”
周予言很快就护着俞晏晏走了。
季思鱼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扯扯唇角,没有笑出声,眼泪反而大颗大颗落下来。
全是恨意。
那个时候的她以为,狼藉的名声和再也不能弹钢琴的手就已经是最惨烈的结果了。
她没有想到,迎接她的地狱才走了一层。
往后是更黑暗更惨痛的噩梦。
十七岁的季思鱼,身败名裂,被孤立被嘲讽,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所有热闹的场合里。
但她依然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因为哪怕全世界都看轻她,她也还是觉得,自己很珍贵。
——直到那一天,周予言吻了她。
那一天,周予言推开了身旁的俞晏晏,让她滚远点。
然后转过身,吻了自己。
他的唇是凉的,眼神是淡的,冰冷的一个吻落在唇上,却让季思鱼整颗心都滚烫起来了。
他说:“季思鱼,我和俞晏晏都是做戏,其实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季思鱼好欢喜啊。
这辈子,她从来就没有这么高兴过。
哪怕下一秒,巷口那边传来尖利的女声,哪怕好几个混混青年在女声的命令下狞笑着扑过来,把她的脸狠狠压在肮脏的泥地里,她心中的欢喜也没有半分减退。
她说:“周予言,你快跑,别管我。”
周予言非常不忍,但在她的坚持下,还是转身走了。
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季思鱼你放心,我会报答你的。
那个时候,季思鱼以为自己是在拯救心爱的男生。
她以为自己是在为伟大的爱情奉献。
她以为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未来总会是幸福的,就像风雨之后璀璨的要命的彩虹。
她甚至都开始幻想她和周予言考上同一所大学,在同一座城市工作,结婚生子,幸福一辈子。
然后过了几周,她的裸照传遍了整所学校。
刚下过雨的泥地上,瘦弱的女孩子蜷缩成一团,头发凌乱,神情惊惶,裸露的背脊和大腿上全是肮脏的污水。
课桌里,走廊上,网络上,全是这样的照片。
所有人望向她的眼神都是嘲弄的,鄙夷的,意味深长的。
她一瞬间浑身发冷,情绪几乎就要溃堤,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抓住了身旁的周予言。
就像抓住了唯一一棵可以依靠的救命稻草。
她说:“周予言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知道我是为了救你,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对不对?”
那个少年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他捡起地上的照片,遣散了围在周边的吃瓜群众:“上课了,都回座位自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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