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准那颗星星 第65章

作者:阿淳 标签: 女配 豪门世家 甜文 穿越重生

  “她说她给我定了一门亲事,要我赶在年节前回去成亲,不然她就吊死在房梁上,以免愧对祖宗。”

  “我那时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性子也独,回家后和他们大吵了一架,又跑去顾家找了那位被定亲的姑娘,站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地警告她别擅自嫁过来,反正我是一辈子也不会认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似乎是在回忆当年的场景,好半刻才继续道:“大约是我当时的行径实在鲁莽,压根儿不像个成熟的青年人能做出来的事,所以对方也没放在心上,敷衍般地应了,她以为是在安抚应付我,我却当成了一个板上钉钉的承诺。”

  “后来我出国,不到一年就被召回金陵,北上之前,只来得及给家里写最后一封平安信。我母亲却以为我从此就能在国内安稳定居,于是瞒着我把顾家的女儿娶进了门,正好是我认识你的那一日,顾长英在我老家被我族亲安排着,牵着一只公鸡稀里糊涂拜了堂。”

  男人拧了拧眉,“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荒唐至极?”

  余琨瑜盘腿坐在软塌上,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不说话。

  “后来的事儿你就都知道了,我去华北,组织为了掩饰我的身份,把我之前的住址和名姓都改了个遍,我家里先斩后奏的通知信自然没能送到我手上。我后头写回老家报平安的信,都是用的学校的名义,至于先前住的那栋宅子,被人买去后便一直空着,信放在信箱里积灰,一直没人拿。也因此,我母亲便以为她早就与我说过好几回了,是我不愿意认这桩婚事才不回她的。”

  江时曲指敲击着窗户根儿,语调困倦又懒散:“直到我又用新地址写信给他们,所有真相才水落石出。”

  ......

  听完了这么一长串波折起伏的故事。

  余琨瑜坐在软塌上发了好久的呆。

  说实话,真要一点一点掰扯起来,谁是谁非其实很难判断。

  若说是江时母亲自作主张,可人家又确实是一心为了儿子好。

  对于他们这些在旧式礼教渲染下长大的老人家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若说是顾长英不知廉耻非要死缠烂打,可是当年她才一个十二三岁的弱女子,她又懂什么呢。

  就连江时自己也说:“我至今仍然后悔,倘若那时不那么嚣张跋扈颐指气使,而是认真地,平等地,将心比心地与她谈一谈,说不定她就听进去了。”

  若说是江时自己做事不严谨才导致了如今这一团乱麻......他才是那个真正什么都做了却什么都成了空的无辜受害者。

  而这其中信件的误传和意思的彼此误会,难不成还要怪邮局和上头组织?

  ......

  余琨瑜感到有一些冷,把毯子又往身上卷了卷,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好半天,她才问出口一句话:“说起来,江时,你之前是为什么会成为不婚主义者?”

  江时正坐在窗边转手电筒的盖儿,里头电池耗尽了,需要换新的上去。

  他的语气懒洋洋的:“就是因为这桩子事啊。”

  “啊?”

  “三年多前我回过一趟老家,那时候家里人就催着我成婚了,我母亲联合着我婶娘,找了十好几个姑娘让我自己相看,美其名曰自由恋爱。”

  “勉强......确实也能算。”

  男人的手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电沿口:“我那时候也是觉得,人总是要成家的,妻子么,找个听话的,漂亮的,一辈子相敬如宾就好了,所以也听了她们的话,一个个都试着去看了看。”

  “然后呢?”

  “然后发现压根儿不成。”

  他往后一仰,肩胛骨处压着窗棂,嗓音里带几分倦意:“我问她们平时都做些什么,她们说什么都感兴趣。问她们要吃些什么,她们说自己不挑食。问她们识字不识字,她们说识的不多但一定会认真学。”

  余琨瑜想了一下,没觉得这些回答哪里有冒犯:“这态度不是挺好的嘛。”

  “是挺好的,简直太好了。”

  男人回过头,哂笑道,“可是她们凭什么要有这样的态度?”

  小姑娘从毯子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头,神情怔愣。

  “我娶一个妻子,她识字是为了我而识,吃饭是为了我吃,活着也是为了我活,你觉得,我娶的是妻子还是信徒?”

  “......也不全都是这样的吧。”

  “但没一个是我喜欢的。不论她百依百顺也好刁蛮泼辣也罢,我冷眼瞧着,全都没有感觉,就算成了婚,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一桩任务,而且这任务天长地久一辈子,还得把自己彻底搭进去,每天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操持家务陪着她上床倒腾,不然就是平白害了一个女人守活寡,这样的任务,在我瞧来完全不值得也没必要去做。”

  “.......”

  “道不同不相为谋。要和你共度余生为你生儿育女的人,如果目的就真的只是为了生儿育女共度余生,那么这桩婚约的性质就彻底变味了,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性伴侣更合适。”

  江时翘着二郎腿,一只手伸出窗外,有一搭没一塔地把玩着夜风:“说句极不好听的,如若家里长辈催促我娶妻,只是为了香火传承,那根本不必要弄的如此麻烦。青楼花馆里那么多苦命女子,我随便找一个心肠冷些的,托她替我生个孩子,生完后立马抱回家给长辈养,再给她些钱,让她安稳过完下半辈子,岂不是更干净利落?”

  余琨瑜鸡皮疙瘩都要被他惊起来了,直接从美人榻上跳了下来,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指着他的鼻子:“江时,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劲儿来。

  只是脸涨得通红,明显就是被气的狠了。

  最后还是江时实在看不下去,走过来把她拎到床上,放进被子里塞好:“大冬天的,月事还没过去,你给我老实点。”

  被窝今日忘了用汤婆子暖,这会儿冰凉冰凉的,余琨瑜一进去就打了个哆嗦,托着嗓音撒娇:“冷——”

  “现在知道喊冷了?方才光脚踩地板的时候不是还勇武的很嘛。”

  余琨瑜小声嘟囔道:“那我还不是被你气的。”

  男人轻嗤一声:“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

  余琨瑜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她虽然身子被硬摁在被窝里,脖子却梗的直直的:“你本来就是在胡搅蛮缠地说歪理。你自己想想,你找个青楼女子生孩子,对长辈们倒是负责了,对小孩儿呢?他没有母亲也不得父亲喜欢,他凭什么要遭受到这样的待遇啊,你把它生出来,可问过它的意见没有?”

  江时见她真的较真起来,只好摸摸鼻子认输:“所以我后来就成了不婚主义者嘛。”

  “只坚持了两年的不婚主义者叫什么不婚主义者。认真算起来,这么多同学里,你还算结婚早的呢。”

  “那不是遇见你了嘛。要不是因为你,说不准小爷现在都已经剃了头发出家做和尚了。”

  “得了吧。”

  余琨瑜拿眼睛瞥了他一眼,轻哼道,“你这样儿的,一天一个念头,谎话说的比真话还顺溜,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就是这么想的。没哄你。”

  江时一弯唇,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要不是遇见了你,我一定是这世上最坚定的不婚主义者,连子嗣都绝不会有的那种。”

  小姑娘晃晃头,甩开他四处作乱的手。

  摆明了不信。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没有。”

  “人生来艰苦,老天为了弥补,定会送他一个像样的惊喜。聪明的人抓住了,蠢笨些的,一错眼就不见了。”

  男人冲她微微一笑,挑起的眉毛却流露出几分桀骜:“你猜,我抓没抓到?”

  “......”

  余琨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猜不到显得矫情做作了。

  说抓到了又未免过于自信和不要脸。

  最后,她把羞红的脸埋进被子里,冒出几声模糊又烦躁的嘀咕。

  江时凑近了听,才发现是:

  “江平常这个人真是烦透了真是烦透了烦透了。”

  他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低沉的嗓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一下就显得暧昧起来。

  带两三点笑意,七八分笃定:“小爷抓住了。”

  “抓的很牢。”

  ......

  顾长英的事情最终,暂时,还是没有什么结论。

  倒不是余琨瑜不想督促江时早点解决,而是,他根本没法儿去解决。

  因为手里握着一个大项目工程,那么多权限吓死人的图纸都在他手里,被反复研究了千万遍。

  组织上头根本不可能放他离开自己的监视范围内,更别说回胶安县城这么远的地方了。

  所以江时被余琨瑜催着写了三封家书,每一封除了问候母亲好祖父祖母好之外,还强烈要求家里人把顾长英送过来,他们好当面谈谈,问问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看看能不能满足她的要求。

  说起来,这不正也是顾长英写在信里的意向吗。

  但江老太太犹豫了许久。

  老爷子向来是不管这些事的。

  自从江时他爹离世后,他就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不爱理俗物。

  之后唯一的小孙子又和他大吵一架,独自去了金陵求学,他就越发变得超然世外了。

  江时在外头娶妻这样大的事,他也就是在管家读信那天说了几句嘴,之后便再也没管过,成日里就知道举着杆烟,拎着鱼桶去江畔垂钓。

  大冬天的钓鱼,也亏得他有这个兴致。

  老爷子指不上了,那就只剩下个江母。

  然而这个儿媳妇也不是多聪慧的人物,瞒着江时把顾长英娶进门这件事就是她提议的呢。

  万一这回商讨着商讨着,她又出什么昏招了如何是好?

  江老太太斟酌再三,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在管家和陪嫁老嬷嬷的劝说下,把江时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顾长英,去或是不去金陵,都由她自己做决定。

  没成想顾长英被告知这个消息后瞪大了眼睛,质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月初的家信上说了一次,月中又说了一次,这是第三回 提了。”

  江老太太叹口气,“我本不愿让你去,怕你吃亏,但后来想想,你自己个的事儿,还是要由你自己来抉择。”

  “当然要由我自己来抉择!”

  顾长英把牙齿咬的咯咯响,拼命忍了才把内心的怒火压下去,“我自己的人生,是去是留,都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替我决定!还美其名曰怕我吃亏,呵,我要是不吃亏那吃亏的就是你孙子了,你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还是留着和外面的人说去吧!”

  她横眉冷对,语气嘲讽:“估计在你们江家人心里,那个余琨瑜才是正经的孙媳妇吧。像我这样不识字又不知趣儿的,活该关在院子里不见天日地做一辈子针线活,是不是?!”

  江老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她完全不知道,原来在顾长英心里,竟然有这样深这样厚的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