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rkin2799
李绰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死伤多少?”
“奴也不清楚,约莫……百余人。”宦官犹豫了,实际上他认为,远不止百余。
“夫人,备车,进宫!”李绰猛摔袖子,怒道。
林氏连忙追上去,冲身旁仆妇说:“快,让锦乐带人去看看,定邦性子冲动,这个关头可不能再犯浑了!”
“诺,婢子这就去告诉二公子。”仆妇连忙出屋。
事实上李锦乐早套好了马,等仆妇寻到他,他都要出发了。
时月边跑边系腰带:“二哥,你带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李锦乐骑在马上:“那里危险,妹妹不要胡闹,二哥要负夏这帮孙子付出代价!”
“二哥!”时月拽住他的马头:“你起码……把老族长带上!他经常与孟罗两族打交道,熟悉两地形势!”
李锦乐心说有道理啊,指着来通知的仆妇:“你去把老族长请来!”
时月见他还能听进去话,一脚踩上马镫:“我不会骑马,二哥带我去。”
“时月!”李锦乐瞪眼。
时月拽他袖子:“二哥,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李锦乐的性子跟炮仗似的,时月绝对相信,他会手持砍刀一路杀过去!
李锦乐松开脚蹬让她踩:“吓到了不许哭鼻子!”
“好。”时月成功挤上马。
家奴打开府门,李锦乐一夹马腹:“驾——”
到了负夏,时月才发现事情远比他们在濮阳听到的严重多了。
西河蜿蜒向东,这个季节已经化冻,河水欢快地唱着歌朝下游流去。
负夏占据着西河南岸最好的灌溉位置,桑村与它紧邻,双方交战的地方就在西河边。
河边,到处是暗红色的血迹。军队已经来过,抬走了尸体和伤者,只留下各种简陋的农具——这是他们昨晚打架的武器。
李锦乐捡起一把耒耜[lěi sì],上面沾满了刺目的血迹。
“这帮畜生!”他握紧拳头,双眼通红。
远处,一帮人扶老携幼赶来,见到老族长纷纷走上来:“老族长,你……你终于回来了!”
老族长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来的是桑村的妇孺,有一二十人,她们没有参加昨晚的械斗。
李定邦手下的小卒解释:“是将军派人去桑村将诸位请来的,受伤的人太多了,需要叫些人来帮忙。”
“将军在涂里正那里立营,诸位随我们一起去吧。”
一夜之间,九里门口的晒谷场已经搭了很多简陋的木棚,收治在械斗里受伤的村民,还有一半用来停尸。
负夏原本就是孟罗两族的地盘,他们受伤的人都回家治去了,所以在这里的全是桑村的人。
妇孺们赶来,看到受伤的丈夫、儿子纷纷哭号起来,找不到家人的被小卒领去认尸,不少人直接昏厥了过去。
一时间,晒谷场上的哭声此起彼伏。
时月兄妹被领到主营,李定邦正在听副将汇报:“桑村死五十七人,伤一百八十八人,还有两三个不知所踪。”
“孟罗两族死二十一人,伤二百三十一人,十余人不知所踪。”
李定邦脸色阴沉得要滴水:“孟罗二族的族长何在?”
他一到,就派人去请两族话事人前来汇报,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副将低声:“两族的族长……称病。”
“称病?”李锦乐冲上去抓着副将的领子:“两个老东西在哪里?我要杀了他们,祭奠我李氏族人的亡魂!”
“二哥!”时月出声阻拦,可她从未见李锦乐这样生气过,口气也变软几分:“这事与副将军无关,你先放开他。”
李锦乐松开副将的领子,转向李定邦:“大哥,你给我五十个人,我去割了这两人的头颅!”
“你胡闹什么!”李定邦喝道,指着桌上十几卷竹简:“以为这里是你的地方吗?太子制定了新法,现在负夏的一切,全部照新法执行!”
“申副将,带五百人去,把所有恶意挑事的人都查清楚,一起抓来。”
副将的手要抬不抬:“将军,据末将所知,是桑村这边先打上门的,那……末将要不要查桑村这边的?”
李锦乐瞪他:“如果不是负夏先杀人,桑村会还手?你怎么是非不分?”
“闭嘴!”
“新法公正严明,双方都有责任!”李定邦目沉如水,二字像从喉咙口挤出来:“都抓。”
“是,末将这就去。”申副将领命离开。
“大哥!”李锦乐双手拍在案上:“那是我们的族人!我刚才看到了,村头的李叄兄弟,还有老族长的两个孙子,都没了!”
“小时候和我们一起玩的啊……”他说到哽咽。
“李锦乐。”李定邦眼中迷茫转瞬即逝,指着弟弟:“再妨碍新法执行,我连你一起抓!”
李家兄弟互相瞪着对方,气氛一时僵硬至极,直到李锦乐先撑不住,他摔门而出!
李定邦脱力,一下坐在椅子上。
何止李叄兄弟和老族长的孙子,还有和他们一起摸过鱼的、上过树的,藏着一个鸡蛋给他们吃的……
是整整五十七条人命啊!
时月挪到桌边,小声:“大哥,新法能给我看看吗?”
她对这东西好奇许久了。
“月妹怎么来了?”李定邦回过神。
他放柔口气:“随便看,不过大哥要出去巡视了,你在这乖乖看书,不要随便离开。”
时月乖巧点头,李定邦摸摸她的头,抬脚出去了。
时月深吸一口气,翻开最上面一卷——
……
《商君书》??
作者有话要说: 公室/公族:就是王室和王族的意思,因为卫悼公还没称王,所以他的族人只能叫公族。
文中的公子有两种用法:1.「公子」:对年轻男子的称谓,2.「公子宁」里的公子:意思是诸侯的儿子。
第9章 009
《商君书》,作者是大名鼎鼎的商鞅。
商鞅不姓商,他原姓公孙,卫国人,大约八十年后会出生,按说这个时期不该有才对。
时月带着奇怪的心情翻看起来,读了三天三夜才基本确定,新法虽然和《商君书》很像,但本质是不一样的。
通俗说,它更像后世的律法,有一个儒家仁治的皮,包着一颗依法治国的核心,仁治法制双管齐下,更加科学,也更加高效。
时月啧啧称奇,难道这就是原作者给男配开的外挂吗?
与此同时,李定邦的基层工作遭遇了史无前例的难题。
——孟罗两族互相包庇,谁也不愿意交人。
不仅如此,桑村这边也出现了空前高涨的抵抗情绪,明明他们死的人更多,明明他们先被欺负的,凭什么也要受审?
李定邦兄弟愁得吃不下饭,李锦乐兴致勃勃地毛遂自荐:“大哥,要不这样,我带人去抓,孟罗两族要怪罪也是怪在我头上,你来当这个好人,我当恶人!”
李定邦瞅了他一眼,低头吃饭,不置可否。
李锦乐戳着碗里的馒头:“弟弟好心帮你,你同不同意好歹吱一声啊。”
时月捧着汤碗:“二哥你是好心吗?分明想公报私仇。”
“时月。”李锦乐瞪她。
时月反瞪回去,视线挪到馒头上——这几天的饭可是她做的,你李锦乐还想不想吃饭了?
李定邦咬下一口馒头:“下午我亲自去。”
申副将人微言轻,他亲自去抓,看两族还敢不敢互相包庇?
时月说:“名单足有三百多人,大哥挨家挨户去抓,得抓到什么时候?”
李家兄弟看过来,时月说:“大哥不如先抓几个重要人物,再用计把他们全诓出来。”
李锦乐立马放下碗,把桌上的盆、盘清出空位,李定邦把名册拿来,兄弟俩配合默契。
时月指着其中几个名字:“这是孟族长的儿子、孙子,这是罗族长的女婿、还有曹族的这个,据我所知,他家姐姐嫁到封主家里了,在当地很有威望。”
“这个,还有这些,这十人是流户,在当地无依无靠。”
李定邦点头:“先抓他们?”
“先抓他们,然后给他们做笔录,熬到明早再把人放了。”时月点头。
“放了?好容易抓起来,凭什么放了!”李锦乐质疑。
“把他们放回去,可以降低其他人的警惕心。”时月道:“有背景的被放了,村民会不以为意,但我们把流户也放了,他们就不会当回事了,还以为大哥怕了两族的背景,三百多人迟早会抓齐的。”
李定邦提着一口气,直到听懂计策才重重认可:“月妹聪慧。”
李锦乐眼前一亮:“我就说妹妹是全家最聪明的!”
“至于桑村这边……”时月口气有些犹豫:“大哥可以先说服老族长,只要他出面,族人会配合的。”
李定邦点头:“全照妹妹说的办。”
午后,李定邦亲自去抓人,李锦乐也想跟着去,但被毫不留情驳回了,他只好跟着妹妹看书。
“你都看三天了,这东西有这么好看吗?”李锦乐叼着草根蹲在一边,百无聊赖。
“二哥觉得,新法如何?”时月抬头望他。
“新法?”李锦乐看了一眼,全是字,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