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经年未醒
林福淡淡道:“你若是做不好这功曹,就换一个人来做。本官朝廷制授的扬州长史,这点儿主还是能帮你做的。”
被威胁到这份上了,谷为用没必要为了几个流外吏赔上自己。最后那几个刺头还是被谷为用在花名册上划掉了名字,文符下于扬州各县,此几人再不得录用。那几人空出的缺,很快就被新人补上。
其他的流外吏见此情形,都老老实实的埋头整理卷宗。
他们都清醒的认识道,新来的长史与之前来的司马不同,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此事火速传到须永寿耳中,这一次他没有怒形于色,反而更清醒地认识到:“此女会是大患。”
陈年卷宗有流外吏整理,林福也没有闲着,找出了这些卷宗里所有盐务和漕运有关的文卷,细细看起来。
因此才耽搁了原本与长平县主约好的时间,直到休沐了才再递拜帖登扬州白氏门。
“你能来就很好了。”长平县主笑着说:“当年我出嫁前,还说有朝一日你来扬州,我带你玩耍哩。倒是没想到,你还真来了扬州。”
“一别经年,县主风采更胜往昔。”林福亦笑。
长平县主掩嘴轻笑。
她的妯娌们见她这么笑,宛如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恶鬼一样,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算是最晚进门的白五娘子也知,长平县主对人从来只有冷笑、嘲笑、蔑笑,什么时候见过她如此纯粹的笑容啊!
长平县主立刻就发现了妯娌们的眉眼官司,脸一瞬就冷了:“此间没你们什么事了,自去罢。”
妯娌们敢怒不敢言,很快走了个干净。
正堂里,伺候的侍女也只留了长平县主最信任的。
“阿福……”长平县主面对妯娌们的嘲讽脸没有了,刚才对林福的微笑脸也没有了,她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震慑了林福。
她说:“你不该来扬州的。”
林福微怔。
“扬州看着平静繁华,实际上并非如此。”长平县主说:“我刚嫁来扬州那年,白池舟有一次醉酒,无意识说了一句‘等大事底定,我看你还敢怎么嚣张’。你说,扬州这边究竟在图谋什么‘大事’,才能让白池舟敢借酒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白氏为扬州豪商之首,白池舟与须永寿的嫡长子结异姓兄弟,一个为官一个为商,你说他们是为什么‘大事’?”
林福心中忽然跳出“谋逆”二字。
白氏与须永寿官商勾结,须永寿与燕王有亲,燕王名为相帮实为掌控太子。
有商就有钱,他们还扣了税粮,且既然胆敢私运官盐,难道不会私运铜铁?
燕王经营益州多年,又暗中经营扬州,天下最富庶的两个州都被他掌控在手中的话……
有钱有粮,就还需要有人!
“但是县主你特意让你的妯娌出来见我,还将他们夫君都说与我听……”林福缓缓笑了,拱手道:“县主,多谢你的提点。”
长平县主摇摇头:“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这白氏之人虽然都惧我,但他们族内的大事小情都不会告之于我,我与白池舟也只是名义夫妻。”
“县主,若是如此,你孤身在白氏宅中,若有万一,无人可救,万不可以身犯险。”林福郑重说道。
“你觉得我像是会以身犯险的人?”长平县主哈一声笑:“阿福,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想舒坦地过自己的日子。当初还是你跟我说,女子要有话语权才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你看,这白氏上下虽然都厌我,但也都惧我。我那些妯娌,我让她们来她们就得来,让她们滚就得老老实实滚,就是白池舟那人老成精的老娘也不敢对我大声说话。”
林福笑道:“看得出来,你的日子的确舒坦。”
长平县主靠着软软的迎枕,失神般喃喃道:“少年时总想着些情情爱爱风花雪月,总想嫁得样样都好的如意郎君。但其实日子怎样过还不是过,总归是自己舒坦就够了。想到当年自己钻牛角尖那劲儿,委实可笑。”
林福慢慢喝着暖呼呼的甜汤,知道长平县主只是感慨,并不需要她的回应。
“倒是你,”长平县主解除失神的状态,饶有兴致问:“我听说吴王兄和楚王兄都向圣人求娶你。你呢?你中意谁?”
林福笑道:“县主的消息倒是灵通。”
长平县主说:“倒不是我消息灵通,只香明无意间听到了白池舟与他老娘说起此事。”
林福冷哂:“扬州白氏果不愧为宗室,消息很灵通。”
长平县主也是一样的表情:“他们消息灵通得你想都想不到呢。”
林福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嗐,不说他们了,来说说你,你中意谁?”长平县主问。
或许是因为他乡遇故人,或许是为长平县主如今的坦然,林福就连同最要好的谢凌雪都没有说过的心事,很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我心悦魏王。”
“谁?”长平县主瞪大了眼。
“魏王,秦崧秦维岳。”林福微笑,在心中小小声说了句“荣保”。
“啊?!”长平县主嘴巴也长大了,“你你你……”
林福理所应当道:“魏王那么好,我心悦他难道会很奇怪?”
“话虽如此,但是……”长平县主对魏王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一脸大胡子满身杀伐血气里,因此对林福的喜好就觉得很……
林福强调:“魏王很好。魏王最好。”
“好吧好吧,你说很好就很好,魏王兄很好。”长平县主表示妥协,陷入情爱的女子不能以常理来看待,这个她懂,毕竟她曾经也是这么不可理喻。
“你那怎么……”来了扬州?
长平县主想问,又咽下了。总归是身不由己,尤其林福还处在如此风口浪尖。
林福原本端坐的身子靠在了软枕上,没看长平县主,眼中有一丝神采已经飞出了白氏宅邸:“或许待我从扬州回京……”就能将美人娶回家了。
“县主,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林福勾手指,长平县主凑近。
“白仪宾的五弟在广陵盐仓任职,白五娘子那边,还请县主帮忙费心。”
长平县主立刻就了然了:“你要查扬州盐务?”
“嘘……”林福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勾起嘴角一笑:“本官来扬州,主要是为水稻一年两收之事,并不为其他。”
第136章
林福说是为了水稻一年两收, 还真不是唬人的。
她到州府衙门上值第一日就向须永寿提出此事, 立即组织人手、划出场地、户曹拨出费用, 冬日里开始实验,待明岁开春可先试验第一批早稻。
须永寿伸手一州刺史, 劝课农桑是他的一项重要工作,林福提出的实验室已经在京城中有了实绩,他不能反对也没有理由反对,但他也没有立即答应, 而是先准备用陈年卷宗把林福给淹没了。
但林福见招拆招, 这一计不仅没有难住林福, 还导致了一个很糟糕的结果——帮林福立威。
几个流外吏被除名,功曹谷为用吃了挂落, 州府衙门上下一时谈林长史色变。也是大家思维都固化了,总认为新来的外地官员在本地官员面前根基薄弱, 无论多大的官在全盘掌握情况之前都该缩着脖子做人。
却没见过这么不按牌理出牌的, 嚣张至极,也不知都哪里来的底气, 一时把所有人都给唬住了。
林福再去跟须永寿提出要组建实验室,须永寿就很干脆的答应了。
“把她困在田地里倒也好,省得她到处乱跑, 坏我们大事。”须永寿如此道,又问胡尤启:“确定她是忽然回来的,中途并没有遇上去寻她的小吏?”
胡尤启道:“确定。离开江阳县城之后,她的行踪就难找到了, 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回来的,是否遇到什么事情。”
须永寿沉思许久,随即叫来屯官吩咐了一番。
林福见过长平县主后,回去就找到寇朝恩,将从长平县主那儿得来的一些消息告诉他,但并没有将“谋逆”的这个想法对寇朝恩说。
再怎么说她也有个很鸡肋的金手指——被“巨著”剧透过,才会有此等大胆的猜测。在“君权神授、忠君爱国”的大氛围下,皇帝又是个英明仁君,极少有人能会将扬州事务与谋逆联系起来,顶多以为他们是巨贪罢了。
谋逆是捅破天的事,没人敢轻易说出口。
寇朝恩虽说与她是同一阵营,但并不是可以知无不言的。
“先着手查扬州盐务吧。”林福道:“此事我不好妄动,一切就有劳寇公公了。我也会查看历年卷宗,试着找找盐务的破绽。”
但估计成效不会很大,毕竟能让她看到的卷宗应该都是处理过的。
“林长史太过客气,都是为圣人办事,应当的。”寇朝恩朝左边拱了拱手。
事情都交代给寇朝恩后,林福开始着手组建实验室的事情。
扬州的波诡云谲很重要,但国计民生更加重要。
为官者让治下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位极人臣、光宗耀祖的瞎话。
南方粮食以稻米为主,扬州这地方除了稻,还种麦和粟,粮食种类挺丰富。
水稻原是热带作物,要求高温、多湿、短日照,对土壤的要求倒是不太高。水稻虽然被人类驯化了千年之久,但在如今的周朝,也只有最南边的几个州有条件能一年两熟,其他地方都是一年一熟。
要栽种培育水稻,熟悉其在一定栽种区域内的感光性、感温性和基本营养生长性表现,是因种栽培的基础。
不同品种的水稻三性强弱有很大区别,简单来说就是:早熟品种感温性强、感光性弱;晚熟品种感光性强,短日照对生育期长短起决定性作用;中籼稻感温性和感光性都不强,基本营养生长阶段较长。
林福在屯田司任员外郎时就让人统计过如今国朝所有水稻品种,不多不少将将十种,扬州这里种的水稻五月播、入秋收,一年一熟。
要达到一年两熟的条件,就要培育感光性弱的早稻品种,让其在夏季长日条件下仍可以抽穗。
有研究方向,有实验场地和经费,实验室很快就搭建起来,实验室里头的人大部分不是林福自己选的,而是须永寿“帮忙”调给她使的。
须永寿给了她什么人,她都照单全收。
一是因为她的确对扬州人生地不熟,手头可用之人少得很;再者就是,她哪怕不用须永寿的人,须永寿也会想方设法安插人手到实验室,左右都是一个结果,不如大方一点儿。
“尔等到实验室,盯着林福,看她究竟是要种田还是想做其他的。”须永寿如此吩咐。
众人向须刺史表忠心,一定会牢牢看着林长史,不让她坏事。
然后找到林福报到。
“来得正好,先去帮忙打铁吧。”林福指使起须永寿的人毫不手软,能让他们累死,就绝对不让他们休息。
自认是来“监视”林福的一行人僵硬掉。
打、打铁?
打什么铁?
林福就把人带到一处工场,此处已有好几人正在热火朝天抡锤打铁,旁边还有一个人在指导一个人在旁观。
“林长史,你来了。”班阴看到林福,颠颠儿跑来,大眼睛在她身后那行人身上扫过,嘿嘿直笑:“正好缺人呢,来得正好。”
那行人更僵硬了,真是要他们打铁?
班阴推着他们往前走,“来来来,诸位一看就是身强力壮,卖力气的一把好手,来得真是太及时了,须刺史真是个好上峰,想下属之所想,急下属之所急,正好缺人打铁,就送来了这么多壮劳力,我真是太感动呜呜呜……”
他这几声假哭实在是哭得贱气飞扬,把惊呆掉的几人都贱回神了,冲着林福惊叫:“须刺史让我等来是帮林长史的忙,不是让我等来当铁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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