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兰礼茫然无措,“大哥?”
兰煜淡淡地“嗯”一声,替他解答,“你没死。”
兰礼轻按额角,不明不白,“为什么?是你救了我?”
兰煜摇摇头,“是太子没想要你死。”
马车辘辘前行,兰礼沉下心去回想,那个又长又乱的梦已经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他看见自己赢了,又看见自己输了。
他就近撩起帘子,这辆车的后面还跟着一辆。
“里面是谁?”他下意识希望不是罗韶,因为以兰贺膈应人的能力,那里面很可能就是罗韶。
“是你的王妃,他们好像给她灌了酒,所以她还没醒。”
王妃不胜酒力,一杯就倒。
兰礼松一口气,随即明白了一件事,无缘无故别人怎么会知道他的王妃不能喝酒?原因无它,这绝对是个比冷懿生还傻的傻子,在牢里喝了冷懿生带去的酒,想必是要随他一起死,偏偏冷懿生的毒药只下在杯子里……不,冷懿生下的根本不是毒药。
他叹息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兰煜道:“歧音。”
歧音是大晋南边的小国。
“近来周边小国都在大肆招兵买马,南有歧音北有图尔。太子希望我们伪装成商队,可以到歧音探听情况,如果能混进他们的军队中有个一司半职就更好了。”
兰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他疯了?”
兰煜认真解释道:“近来朝中动荡,官员缺失,坊间都传晋朝无人,是气数已尽,歧音与图尔便想趁机联合,平分中原。
“无人是没错,所以他才得用你我。”
两人都是戴罪之人。
“饥不择食,他也不怕我再给他挖坑。”
这时,侧面的窗帘被人用剑挑开,传来一声轻笑,“有我们盯着你呢,信王殿下。”
兰礼吓一跳,兰煜替他介绍道:“这是白校尉,这是孟校尉。他们和我们一起到歧音去。”
两个年轻气盛的校尉骑着马,一左一右对着兰礼幸灾乐祸地笑,“信王殿下,我们会一直盯着你的噢。”
兰礼翻个白眼,生无可恋地将帘子扯下,难以置信地认清了一个事实——
“我被傻子包围了。”
“嗯?”
“我不是说你,大哥。”
斩了
大明宫的寝殿里,宦官高昂的声音响起,“相王、郑王、怀王、端王觐见——”
钱同财刚刚合上药箱,躬身一礼,“陛下,草民告退。”
皇帝没准,“方才不是说待会儿陪朕下棋么?”
钱同财面露难色,瞟一眼在场的太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一位和就要进来的那四位不对付,新仇旧怨一起算,免不得一场恶战。
他一个人微言轻的闲人就是想看热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命看。
皇帝道:“留下来吧,钱大夫,兴许待会儿朕还需要你。”
皇帝很有自知之明。
钱同财躬身应是,便在一旁静立。
四位年轻亲王入殿以后都单膝下跪,行礼道:“儿臣叩见父皇。”
“都平身吧。”
“谢父皇。”
兰贺扫了他们一眼,当即感觉到他们四人之间的关系比以前好了不少,像是在幽州禁闭,同是天涯沦落人,因而惺惺相惜,兄弟间都融洽有默契了——不必商量也能不约而同把他当成透明的。
久未见面的父子五人旁若无人寒暄几句,接着,皇帝道:“今日你们都在,我正好和你们说件事,让位诏书已经拟好,由太子继位,你们作为兄长,日后当尽心辅佐,若无心涉政,现在也可说出来,我准你们回各自封地做闲散贵人。”
钱同财瞪大了眼睛,他这是听见了什么!
兰贺十分意外,“你要退位?”
另外四人也始料未及,但相王镇定,睨着兰贺道:“大获全胜啊,太子殿下。”
他很快接受这个事实,“父皇,儿臣想当闲人,就不知太子继位以后,儿臣月俸是否如旧。”
皇帝看了眼太子,显然是把问题丢给他。
太子皮笑肉不笑,“二哥,你觉得我喜欢养闲人?”
钱同财连呼吸都放轻了,心道果然,这么快就硝烟弥漫。
相王也是皮笑肉不笑,“这可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兰贺转而看向其他三人,“三哥、五哥、六哥,你们也想当闲人?”
郑王兰籍衡量了一下,“我随于行。”
于行是相王兰敏的字。
怀王兰琳对太子有阴影,何况耳目被驱出东宫后,他们回来禀报,说是让自己人卖了,现在那个“自己人”还在东宫里,也不知是怎么叛变的。
他道:“我随二哥三哥。”
端王兰玚微有无措和不好意思道:“我一向是闲惯了……”
钱同财以为太子该发怒了,结果并没有,他眉一皱,眼睑一垂,不出声,露出一脸沮丧的模样,看起来无助极了,令人心生不忍。
然而带头准备往后余生都白吃白喝享乐的兰敏一眼都不多看他,微微扬起倨傲的下颌,一身坚定不移的冷酷气派。
目光在兄长和弟弟之间游移不定几回后,兰玚弱弱道:“……也许我能做点事?”
局面如此僵硬,并非皇帝预料,他清清嗓子看向兰敏,语重心长问道:“得如何你才愿意辅佐新帝?”
这话是问得含蓄了,说是辅佐,归根到底是要他们向新帝俯首称臣,他们也必须表露忠心,再不能有歪心思。
太子不出声,皇帝如此问,无疑是在给他们台阶下。
兰敏何等聪明,一开始就知道今天只能选一条路,还是皇帝替他们选好的,至于当闲散贵人,只是表面客气罢了。
现在他拿到主动权。
他直白道:“想要我俯首称臣很简单,七弟,姓罗的三人我带进京了,只要你亲自下令砍了他们的脑袋,从此,我便是你忠心不二的臣子。”
兰敏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心中都震了一下。
皇帝远没想到,兰敏在这憋着,他明明已经恢复身份,想要谁死不过一句话的事,但他偏不,他要让兰贺来开口,而兰贺正和罗延之等人打得火热,此时若下令杀了他们的父亲……
皇帝没忍住道:“你自己不能砍?”
兰敏冷笑道:“怎么说也是太子妃的舅父,要处死他们,有谁能比太子合适?”
钱同财艰难吞咽一口,心道相王果然名不虚传,心狠手辣,不愧曾是太子的劲敌。
而能赢过这位劲敌的太子也不是什么纯良无害之辈,钱同财意外地看着他变脸般勾唇一笑,“希望二哥说到做到。”
“自然。”
兰贺气定神闲,对皇帝道:“父皇,你的让位诏书自己收着吧,现在还不是时候。儿臣这就去下令砍了罗恒、罗桓、罗兴三人,先行告退。”
兰籍看着兰贺潇洒地走了,不安道:“于行,他要是真砍得下手怎么办?”
兰敏负手,当着皇帝的面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他要真砍得下手,我就向他俯首称臣,为他出生入死,绝无二话。”
……
“啊——”
冷懿生刚从马上下来就干脆坐在营帐门口,累得伸直两条腿,毫不矜持地揉按大腿内侧。
“不知道有没有硌淤青了。”
水心无情地看着她,“还有六圈没跑。”
冷懿生刚学会驾驭马匹,正在学马背射箭,马跑得飞快,她射不出几支箭,准头更是没有,才跑了四圈就吃不消了,宁愿用自己两条腿跑。
面对水心公事公办的态度,冷懿生长叹一口气,委屈道:“你让我歇一下好不好?我刚刚都快摔下马了。”
水心的本领比寻雨和寻寒高,所以冷懿生选了她来校场盯着自己,结果水心太尽职,也像是在整她,这两天都让她剩下半口气趴在马背上回临华殿。
比太子狠得多。
冷懿生有点想念太子,可惜他太忙了,皇帝几乎将朝政都交给他处理,他正为栋梁缺失和边关暗涌劳心劳力,暂时顾不上她,她只能自己乖乖勤勉些,争取更上一层楼。
水心道:“这不是没摔吗?”
冷懿生恨不得打个滚离她远点,“你要我摔了你才甘心啊?”
“你觉得我接不住你?还是觉得我不会接你?”
冷懿生闭上嘴,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她都没想过,她只是不想冒险而已,万一受伤了呢?她很惜命,很克制,一感觉自己实在撑不下去,就想罢休。
斟酌一下,她小声道:“我想顺顺利利的,不想有意外。”
“习武之事怎么可能顺顺利利!”
“那我就歇一下下。”
两人陷入沉默,冷懿生摸着大腿,一副肉疼的模样。
半晌,素月气喘吁吁跑来,喘息着断断续续道:“太子妃,出、出事了。”
水心伸出手,冷懿生握住她的手,借力被她拉着站起来。
“老老老爷他们被、被判斩立决了!”
冷懿生没反应过来,“什么老爷?”
“就是你的舅父啊!”
冷懿生愕然片刻,不紧不慢道:“他们不是在幽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