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素月喘完气,把相王等人恢复身份而且已经回京的事说一通,“……相王他们回京了,本来在伺候他们的老爷就也跟着回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下令要砍他们的脑袋。”
冷懿生终于知道急了,脸色微变,“你说是太子殿下要砍的?”
太子要砍,岂不是变成罗延之他们的杀父仇人?虽然君臣关系摆在那儿,但这也是杀父之仇,再好的君臣关系也捱不过这一重锤,表面也许没什么,里子可是要裂的。
“是啊,都传遍了。”
冷懿生越想越担心,“太子殿下怎么不悄悄地来!”暗杀也好,嫁祸给别人也好,何必自己出面?
她没心思练习骑射了,拉着素月就跑,水心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这人说她狠,她也不狠,说她不狠,她又确实很狠。
看着她连自己的舅父死活都不关心,还想着要怎么推卸责任,水心愈发难以理解,看不透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再想想她对自己客气随和的样子,心里都发毛了。
也许哪天冷懿生要她们死,也是笑呵呵地和她们说别累着,休息一下,然后翻脸不认人,说她们偷懒,当即要她们的命。
伴君如伴虎,伴到一个心机深沉还故作娇憨可爱的女人,那就是被十头老虎围着。
水心一时心情复杂,跟着离开校场。
冷懿生回临华殿沐浴更衣,洗去一身汗酸味,等她一头浓密如瀑的长发晾干后,天都黑了,不用她去找,兰贺也回来了。
屏退左右,两人一块用膳,冷懿生憨笑道:“殿下,你今日得空了?”
兰贺好多天没在临华殿用膳,冷懿生等到夜深撑不住时睡着了,他才回来,次日一早,等冷懿生醒了,他人也不见。
能知道他有来临华殿留宿,全凭她清醒前感受到有人在帮自己掖被子,以及醒得早,能触摸到他残留在枕上的余温和冷香。
兰贺“嗯”一声,唇角噙着笑意道:“二哥他们回来了,有些事能推给他们。”
冷懿生不禁腹诽,砍她舅父的事怎么不推给他们?
“殿下,我听说,我舅父他们明日要问斩了?”
兰贺顿一下,“已经斩了。”
“咳咳——”
冷懿生差点被一口饭噎死,兰贺反应迅速地拍拍她的背,她掩口震惊道:“死了?”
“死了。”
兰贺见她傻愣愣的样子,倒也能明白她在想什么,为舅父之死悲恸是不可能的,只是在担心他,怕他因此和罗延之、罗机、罗况生嫌隙。
兰敏此举的目的也就在于此。
“放心,这事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冷懿生眨巴眨巴眼睛,呆呆道,“表兄他们也无关紧要吗?”
兰贺轻笑着给她解释道:“罗机上任大理寺少卿以后,翻出了许多罗桓在任时滥用职权、贪赃枉法、草率断案的罪证,之后也顺藤摸瓜,将罗恒和罗兴等人结党营私、私收贿赂的事实查清,整理了数十册案卷。他这么辛苦为朝廷拨乱反正、肃正纲纪,大义灭亲之举实在令人佩服,我自然不能白费他的苦心劳力,所以今日斩了一共三十七人。”
“二表兄……他……他还监斩啊?”
“监斩的是新任刑部尚书,刘怀棠举荐的人。”
“殿下,他们真的没关系吗……”冷懿生难以置信,居然还有罗机推波助澜,让罗恒三人死得顺理成章,公正公道。
“他们不是傻子。在他们看来,自己的父亲自作孽到终身为奴,就已是死了。幸好是没牵连到他们,也没牵连到家中的女人。”兰贺看着冷懿生,柔声道,“明白吗?以他们之正直,如果祸及他们的母亲和姐妹,如果杀了罪魁祸首可以平息一切,他们绝对会弑父。”
兰敏不了解罗延之兄弟,他们不像他们的父亲,从他们原因不明地辞官离去便可看出,他们重视的绝非名利,他们也不是任由长辈摆布的傀儡,而这就是兰贺看中他们的原因。
冷懿生心里一跳,顺应心中所想道:“所以表兄他们是觉得,只有舅父他们真的死了,罗家才能平安无事……”
兰贺摸摸她的后脑勺,眉目温柔,话语声也是温柔的,“没错,此时此刻我不计较,不牵连无辜,但万一我有什么事,换了别人,他们不能确保别人也和我一样大度,更不能确保罗恒三兄弟活着不会再做些牵连罗家的事,毕竟世事无常,只有死人不会闯祸。”说的话却真实而残忍无比。
亲亲
用完膳,兰贺忙着去批奏疏,钱依山想偷懒,便叫上水心去伺候,水心没有迟疑,抓上素月的手拉她一起。
冷懿生照旧拿起晋朝律法看,寻寒和寻雨在一旁守着,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去伺候太子。
她们三人达成一个共识,如果谁需要去太子跟前服侍,务必带上素月,有根正苗红的素月在,便能抵挡抵挡太子的敌意和杀气。
冷懿生一边记律条,一边和两人闲聊,“你们能背得住这么多条律法吗?”
寻雨道:“背不住,水心倒是能,她记性特别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冷懿生机智道:“那我要是让她背,把她带在身边,有需要问她不就好了吗?自己就不用背得这么麻烦了。”
寻雨一哑,自己似乎给水心挖坑了。
寻寒道:“太子妃你学东西也挺快的,哪里用得到水心。”
冷懿生道:“不过我记了这些,好像也没有什么用。难道当太子妃就是需要背熟所有律法吗?没听过呀。”
寻寒道:“确实没听过。太子妃只要深谙宫中的规矩即可,这些律法,该是太子妃表兄大理寺卿这样的人才用得着。”
寻雨道:“不过太子既然叫你背了,那肯定是觉得对你有用处。”
冷懿生都不知道寻雨会开始帮太子说话了,看来是有在慢慢适应新主了。
冷懿生道:“那倒也是,多懂一些肯定没坏处,以前我就是书看得少,懂得太少了。”
寻雨道:“懂得少也不妨碍你当太子妃。”
冷懿生一愣,笑道:“这是行大运了。”
寻雨和寻寒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福大命大运气好,否则她早被杀死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可能就是傻人有傻福罢。
可怜她们的信王殿下和信王妃,终究是业败命消。
冷懿生一无所知地翻一页,思及被斩立决的舅父们,心里顿时无限惆怅,他们是贪官污吏,却也是她的亲舅父。
这一世的变故太大,上一世没死的人这一世全都死了,尽管这些人死有余辜,她的胸口也还是会堵着,感到郁闷。
看着每一个严谨的字眼,她默默想着罗家众人,最担心的莫过于罗延之、罗机和罗况三人。太子说他们不在乎,说他们恨不得自己知法犯法的父亲早些死。有了之前的短暂相处,冷懿生能相信这样的说辞,但总觉得需要亲眼看见他们的模样,才能放心,彻底相信。
胡思乱想到晚些时候,一天的疲惫开始凝聚在眼皮上,压得冷懿生睁不开眼,她合上书,打了一个哈欠。
寻雨道:“太子妃要就寝了吗?”
冷懿生点点头。
在净室一番洗漱洁齿后,寻雨和寻寒帮她宽衣,摘掉簪钗,取下耳坠。
一身轻松,冷懿生爬上床,躺下没一会儿便闭上眼睛,脑子里迷迷糊糊惦记着罗家——希望罗家和太子的关系不会因此改变。
亥时,兰贺回到临华殿,依然不出所料,冷懿生睡着了,睡相一如既往不好看,整个人缩起来,被子抱在怀里,头发缠在脸上。
兰贺熟练地把她的头发从脸上拨开,再用自己的薄被披在她身上,许是她没睡熟,嘤咛一声睁开眼缝看他,好一会儿咧嘴笑,“殿下睡觉了。”
兰贺盯着她微笑的红唇,鬼使神差地用指腹轻揩她的唇角,细腻馨香的吐息和柔软从记忆中一涌而上,占据他的五官。
心有灵犀般,他听见冷懿生傻笑道:“殿下,再亲我一下好不好?”
话音刚落,她亲了一下他的指腹,仿佛有一束电流从她唇间渡进他的血液,飞快流窜,在他心头激起一阵涟漪。
而她像个贪嘴偷吃了的孩子一样腼腆窃喜。
兰贺眸光一暗,翻身将她覆在身下,放任自己沉湎于潮水般给予她缱绻绵长的亲吻,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插进她的墨发,缠起如缎的青丝。
另一只手从她的脸颊游走到肩颈,女子的丝绸衣襟柔软细腻,绘染出彩霞之图,在昏黄烛焰下别有一番风韵。
炽热的风在帐内呼啸,间或几声婉转娇吟,不一会儿,殿外下起大雨,雨声丝丝飘进帷帐中,将含糊的闷哼声盖住。
听着殿外的雨声,兰贺只觉嗓子眼有点发干,喉结上下一滚,暗眸晦涩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温香软玉。
冷懿生彻底入睡,均匀呼吸,檀口微张,欲言又止,仿佛已经入梦去说清心寡欲。
兰贺没好气地躺回自己的位置,顺手掀起薄被一扔,将冷懿生罩个严严实实。
平息片刻,他将薄被扯下,露出她的脑袋,见她还张着嘴巴睡,长指在她下巴一抬,让她闭上嘴。
平稳细微的呼吸声在听力极好的兰贺耳边,像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如葱指,没完没了地挑动着他的心弦。
兰贺开始胡思乱想,之前为了让她晚上老老实实睡觉,白天他总在磨掉她旺盛的精力,现在也许应该反过来,但这样便是日夜颠倒,不成。
转念间,兰贺漫不经心眨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却听见一个声音弱弱道:“殿下,白日宣淫会不会不好……”
这混账东西——兰贺转过身侧躺,背对她,眼不见心不烦,将心头的杂念一点点清扫干净。
……
是日傍晚,冷懿生看着尚食局的人在东宫内奔来跑去,忙着料理今晚太子宴客的膳食,已经忙一天了,而她也吃了一天,跟素月一起打着试味的旗号吃吃喝喝,用剩的边角料也让尚食局的宫人给做成小菜吃掉。
水心和寻寒寻雨还有楼小屿本来也在帮忙,但四人和尚食局心灵手巧的姑娘比起来竟显笨拙死板,很快就因帮倒忙被白尚食轰走,去洗碗碟盘,期间还打烂了几个碟子。
白尚食像没见过这么笨的,直找了冷懿生告状,谁想冷懿生一点不在意,乐呵呵道:“那么多瓷器,手滑几个也是难免的嘛。”白尚食只好作罢。
冷懿生听见尚食局的姑娘们说笑,本以为东宫留下的都是八面玲珑的能人,谁想也不过如此。
一宫人道:“听说以前太子严苛极了,宫人有点错就会被重罚,现在看来都不是那么回事。”
另一宫人道:“那也得看时候呀,现在东宫里管杂七杂八的可是太子妃,太子妃憨厚善良,自是不会和下人计较。现在能在东宫当差,那真是走了狗屎运。”
“是啊,也不知道太子妃什么时候挑人,东宫人这么少,日子哪过得去呀?”
冷懿生忽然发现一件事,自从东宫无人以后,太子连轿子都没得坐,每日来来往往只能骑马、乘马车。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马代人劳还更快。
就是服侍他的人变少了,少得可怜。以前几百人,众星捧月般捧着太子,现在他只有钱依山,虽然还有水心和楼小屿,但他看这两人并不顺眼。
对冷懿生来说没人伺候不算事,她习惯了,何况现在多了寻寒和寻雨鞍前马后,她觉得自己过得可舒坦了。
她因此跑去找水心,问她,“你觉得太子需要多些人服侍吗?他有提过吗?”
在外人眼里东宫的事都是太子妃在打理,实际上太子妃只吃喝玩乐,大事小事都是在钱依山在把持。
冷懿生隐隐觉得,如果太子需要更多人服侍,那么他一定会吩咐钱依山去办。给他下毒的人已经不在了,按理来说不必再担心有人暗怀鬼胎。
水心道:“我觉得需要,但是他没提过。”
东宫有更多的人,就能消减她在太子眼里的碍眼程度。
冷懿生像没听见她的前半句一样,“我想也是,如果他需要,他一定会提起。那就照旧好了,虽然现在人很多,看着热闹,但只有我们几个人也挺好的,我们这么熟悉了。”
“……嗯。”水心感到心累,只有几个人哪里好了!
可惜太子随随便便,太子妃也觉无关紧要,这二人也算天生一对了。
天色渐渐泛出黑灰色时,太子和太子宴请的人陆续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