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柳昭盛道:“大将军,听闻皇上在此,末将前来,是想求见皇上。”
刘怀棠眉一挑,警觉问:“哪里听来的?”
柳昭盛道:“图尔军。右贤王虞密火攻滕州城一事已经人尽皆知,他的目标是皇上,他从哪里听来的末将并不知。末将相信,皇上在滕州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柳昭盛就剩没把他们被图尔军阴一把的事实说出来。
刘怀棠道:“柳昭实,先带柳将军和柳副都护下去等着。”
柳昭盛道:“大将军,末将找皇上乃有要事禀报,无法等。”
“要事?”刘怀棠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一圈,最后落在柳昭星身上,风轻云淡吩咐道,“车骑将军,你带他们去见皇上。”
柳昭星平静的脸色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刘怀棠,印象里他也没得罪他。
尽管现在不早,但谁能保证他去了不会扰天子清梦。
柳昭盛向弟弟投来迫切的目光,柳昭星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
这时,柳温卿抬手指向罗延之,“我要他跟着。”
罗延之微蹙眉头。
刘怀棠也是大方,“那罗侍郎也去走一趟吧。”
走出营帐,柳昭星的步伐有些沉重,他不禁问柳昭盛,“二哥,你们来此是为何事?安西战况如何了?”
柳昭盛看一眼默不作声的柳温卿,言简意赅道:“从兄想知道京城的变故。”
柳昭星忽而无语凝噎,看见柳昭盛,他就想起柳家军围城那一天,柳广南看见他时是如此松懈,以至于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拿下,并将他送上绞刑架。
这件事的详细,柳昭盛应该已经知晓。
柳昭星想对他说声抱歉,但却说不出口。
罗延之有意无意地睨着身边三个姓柳的,特别是柳温卿,但这人点了他之后就再目不斜视,一副根本互不认识的模样,令他诧异极了。
四人一路无言,经过马厩时,水心刚好从里面走出来,罗延之和柳昭星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仿佛看见救星一样看着水心。
罗延之转着扇子轻声叫道:“水心姑娘。”
水心转过身,暗道麻烦,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侍郎大人、柳将军。”
“皇后娘娘是在马厩里吗?”
水心简短道:“皇后娘娘在驿站里。”
罗延之和柳昭星对视一眼,又道:“水心姑娘这是要回驿站了?”
水心摸不着头脑,想说不回,又仿佛能从罗延之和柳昭星脸上看见应该回答的答案,于是只好道:“是。”
有水心作伴带路,罗延之和柳昭星显然轻松了。
五人走到驿站后,水心去禀告,很快回来带他们入内觐见。
帝后正在用膳,罗延之等人走进门时,兰贺轻轻搁下长箸,意外地看着他们身后的人。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冷懿生用手捂着嘴,咬的一口饼还没嚼完,一下子看见陌生人,连忙嚼得更快。
她还以为只是两个熟悉的表兄,可以不用端庄有礼。
想到这,她幽怨地看向一旁的水心。
兰贺微微愕疑道:“二表兄怎么来了?”
柳昭盛道:“臣带安西副都护柳温卿来向陛下请罪。”
柳温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兰贺,年轻帝王的模样与他想象中有种诡异的相似。说起来,他只见过他小的时候。
兰贺对上柳温卿怅然的目光,想起柳枫的死,想起他给太后的忠告,心里一片唏嘘。
好在,柳温卿没死。
“平身。”
冷懿生咽下嘴里的食物,低声对兰贺道:“陛下,我先出去了。”
兰贺扣住她的手,用其他人也听得见的声音坦然道:“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这段日子里,大营里所有人都知道,帝后和睦,如胶似漆,纵使皇帝在论军政大事,皇后也是不必回避的。
罗延之和柳昭星都见怪不怪了。
柳昭盛和柳温卿刚来,对此一无所知,此时听兰贺这么说,他们都不约而同看向冷懿生,对这位皇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寄居外家的孤女上。
冷懿生乖乖坐在原位,对于柳昭盛和柳温卿的克制的惊奇的目光,她几乎都习惯了。起初,连自家的表兄也都这么看她,对她能得到兰贺如此恩宠一事都感到不可思议。
兰贺起身走向四人,罗延之和柳昭星分立两旁,他看着柳昭盛和柳温卿道:“请罪之言从何说起?”
柳温卿眸中的灰雾散去,只剩一汪死水。他颔首下跪,“安西大乱之际,罪臣投入图尔左贤王麾下,助纣为虐,致使安西四镇陷落敌军之手。”
他一言让屋里的人都猝不及防,错愕一瞬。
水心暗道大开眼界了,竟然有傻子上赶着认通敌叛国之罪。
柳昭盛也下跪道:“陛下,柳副都护只是以为柳家发动兵变,篡位成功,为了报杀父之仇,不得已才转投图尔。”
柳昭星不明所以,但他姓柳,这事无法置身事外。
他无声跪地。
罗延之纳闷地看着,自知自己绝对清白,但素昧平生的柳温卿点名要他也跟着来,不免令他有几分不安。
兰贺沉思着踱步到圆桌旁,又踱步回来,“柳家勾结图尔,你为报杀父之仇投靠图尔?”
柳温卿一脸悲哀道:“柳家勾结图尔、歧音,志在篡位,天下三分。但据罪臣所知,他们只是此时同船一心,视陛下为敌。图尔国君早有预谋,待柳家围城,弑君篡位以后,他将协助柳家踏平歧音,而后再将柳家取而代之,入主中原,以成一统霸业。
“只是他没料到,罪臣也没料到,柳家的叛变会失败。昭汉带兵回到安西时,罪臣还以为,柳家已经在反咬虞氏。”
“为何会没料到?”
柳温卿眸光复杂。
罗延之含笑道:“陛下此前罢官频繁,朝中官员紧缺,又下招贤令,如此一来朝野议论纷纷,人心惶惶,自是会慢慢相信那句话——大晋无人,必将亡。”
柳温卿道:“是,何况除了柳家,陛下身边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将才,唯一一个,据说已过而立之年,但从未有名,图尔那边都没把他当回事。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柳昭盛和柳昭星,不必说也已像是说了。
谁都不会料到,身为人子,却不随父造反,反倒大义灭亲。
没有人能料到,没有人。
更无人能料到,兰贺竟不对乱臣贼子诛尽九族,赶尽杀绝,反倒任他们依旧兵权在握。
“今日若非亲眼见到陛下,罪臣什么也不相信。”
正因如此,柳昭汉也是解释得烦了,一气之下干脆叫柳昭盛带他来滕州,要是兰贺不在滕州,那就回京城去,总之一定要让他见兰贺。
这一路上,柳温卿也是提防着柳昭盛,父亲的死令他再不相信任何一个姓柳的。
柳昭星若有所思,瞟一眼罗延之,“这就是你让罗侍郎也来的原因?你连我们都不相信?”
柳温卿直白道:“没错。”
兰贺似是听懂了罗延之也来此的原因,讶异道:“那你怎么就相信罗侍郎?”
柳温卿道:“因为罪臣知道,曾经的罗中军与柳家有仇,谁都会替柳家卖命,唯独罗延之和罗机不会。”
罗延之移开目光,但兰贺盯着他的眼神极其令人不自在。
“原来如此。”兰贺意味深长道。
罗延之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他心头五味杂陈地凝视虚空,耳边别人再说什么,他都没细听。
柳温卿已确信柳家该死的人都死了,他也不再敌视这些同辈的兄弟。
兰贺不和他计较,柳枫是忠臣,他的死令人心痛,柳温卿也只是想替父报仇而已。
何况柳温卿还有本事戴罪立功,在图尔发觉他的异心之前,他说:“罪臣定协助大将军收复北珑。”
北珑城是个棘手的问题,兰贺让他们回去找刘怀棠商议。
罗延之被留下来。
屏退水心后,兰贺似笑非笑地询问:“表兄用膳了么?”
冷懿生起身走过来,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看着罗延之。
罗家和另一外戚卢家有仇,从师生到反目的过程,这她都知道。
但和柳家有仇,这真是前所未闻。
罗延之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无奈叹息一声,道:“其实臣与柳家也不算有仇如此言重,只是有些过节罢了。”
冷懿生呆呆地问:“什么过节呀?”
罗延之道:“是当年北珑纷乱的事。我们随柳广泰赴北,后来他让我们带五百人的小队去一个镇里搜查,谁想我们走错路,碰上右贤王虞密的一支部下,有千来人,交战以后我方五百人惨胜,仅剩两百人。我们回营以后,柳广泰不认我们立了功,反倒要我们为那死去的三百人负责,当即要将我们军法处置。
“是柳副都护的父亲,当时任前锋将军的柳枫保下我们。后来他和我们说,还好我们走错路,因为那个镇,是图尔的主力所在,我们五百人去了,必然是有去无回。”
冷懿生不禁掩口,眸中一阵惧怕。
“再后来,我们立的功都被柳广泰记在一个叫岑扬的无名小卒头上,此人后来一路高升成为禁卫军八大校尉之一。”
冷懿生脱口而出,“太过分了!”
兰贺心情复杂,“确实过分。”
罗延之浅笑,“横竖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只是没想到,柳大都护仍记得,甚至说与柳副都护知。”
罗延之猜得没错,柳枫拿他们愤而辞官的事教导自己的儿子,什么叫骨气?罗延之和罗机这就叫骨气。
用过早膳后,兰贺将柳昭盛召来谈话,问些安西的战况,最后问到柳温卿。
兰贺神色平静地问:“他可以信,是么?”
柳昭盛能感受到兰贺的认真,他凛然道:“是。”
兰贺点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真心希望,刘怀棠不会再被坑,能打个漂亮利索的胜仗出来。
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