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 第26章

作者:绘画 标签: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甜文 穿越重生

  兰礼不怎么了解冷懿生这个人,但凭她前一晚托付了终身大事,而后一早就坚决否认抗拒一事来看,他真不觉得这人和安分乖巧沾边。

  他又问:“这太子妃的陪嫁丫鬟里,是不是有两个姓罗的?”

  “是,在罗家应是排行第八和第九。”

  兰礼没忘记,行八的那个还是罗韶一母同胞的妹妹。据罗韶所说,这两个罗姓女还都是冷懿生强行骗走的。罗家碍于缪丞相和钱公公在场,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一个刚要出嫁就懂得拿夫家权势压抚养她长大的亲人的白眼狼,实在还是算不得安分乖巧。

  他语气淡漠道:“水心,你看人的眼力,是越来越差了。”

  水心一愣。

  兰礼换了个话问:“今日那个小宦官是怎么回事?”

  “楼小屿……”水心迟疑道,“他好像是五皇子那边的人。”

  “我知道。他死了?”

  “没,太子只命人将他关进地牢,还没处理他。”

  “还没?”

  “是。按往常,太子一看中谁,将其关进地牢没一天就会杀掉。奴婢想,楼小屿最多活不过明晚。”

  兰礼凉薄道:“这人是如何被看中的?”

  水心低下头,“殿下,这事奴婢还没查清。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太子好像知道了什么,因为楼小屿是钱依山安排去端茶的。楼小屿的手,只是今早才受伤,听说是在雪里冻的。而且你们走后,太子和钱依山关门吵了一架,不知是为何。”

  兰礼微眯桃花眼,沉吟道:“查不清就算了,这个时候,别惹火上身。”

  “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

  兰礼用余光瞥见水心欲言又止的神情,便道:“有话直说。”

  “殿下,奴婢只是在想,太子妃有无利用价值。”

  兰礼轻浅一笑,“不必想了,如果本王没猜错,这人和钱依山一样,不堪重用。”

  真要利用,那得见血才行。

  不过兰礼很清楚,钱依山尚且有家室有死穴,而冷懿生这个人,撇开罗家不说,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软肋可以给人拿捏。

  好在她是某个人的软肋,本身就容易拿捏。

  ……

  大清早,天色还暗蓝深幽,冷懿生又被叫起来,洗漱,梳发,换上骑装,在渗骨的严寒里徒步走去校场。风将她的脸颊和耳朵都吹凉了,睡意也给她吹走了。她清醒地走在太子身旁,低头看他迈步时从长袍下露出的黑靴,想到自己要帮上忙,昨天一天折腾下来的手臂和腿的酸痛感也就慢慢淡化了。

  到了校场,冷懿生心痒痒地望一眼辽远的平地,接着认命跨上台阶。

  太子身体不好,不能再让他吹风了。

  “钱公公,”冷懿生还有点不甘心,边走边轻声和钱依山搭话,“这里为什么要建这么高呀?”

  钱依山下意识想了一会儿,“当年太子殿下说,这样有益于操练身体,哪怕什么都不干,一天在这上下一回,也够了。”

  冷懿生丧气地皱眉,“这里是太子殿下建的?”

  她还以为是哪个先人留下的。

  “是啊,”钱依山掐指一算,“约是太子殿下五六岁开始动工,建了五六年。不瞒太子妃说,仆也在这筑过一砖一瓦。”

  他干了一个月苦力活,然后就顶替了王常胜的位置,直到今天。当时王常胜被贬到这儿后,每当钱依山来替太子巡视,都会被王常胜和他的一帮干儿子们瞪啊骂啊吐口水。钱依山现在想来,除了感到踩狗屎运般的意气风发,还有历经沧海桑田的落寞。

  他进宫后,算得上顺风顺水,但这一切,也是踩在数不清的尸骸上走过的。尽管不是他动的手,不是他陷的害,一切就像小太子阴鸷肆意地挥动手里的刀,鲜血飞溅,而后小太子转过身,朝他笑,牵过他的手,带他踏过一具具尸体,让他坐在鲜血淋漓的红椅上,美名大红人。

  他就像一朵与世无争绽放在血池里的大白莲,还时常诟病小太子阴毒。也正因如此,让他一想起来就觉得内疚不安。对太子内疚,对那些阴魂内疚。想起往事,他总是不安的,也不知道哪天报应就落到他头上。

  他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

  冷懿生望着远远在他们前头的太子,他停下来回头向下看一眼,又继续走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不过好像也挺实用的,殿下走得一点都不费力。”

  “是啊,苦的是刚开始走的人。”

  “对了,钱公公你没有天天走吗?”冷懿生看得出来,钱依山和她这个新来的是半斤八两。

  “仆好几年没走了,气都要喘不上了。”

  地牢

  

  “救命……”

  阴暗的地牢里,只有一片死寂,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边挥之不去,明明是自己的,却仍感到一阵森然。楼小屿颓然靠着冰冷的石墙,双目塌垂,嘴唇干裂,浑身酸疼。

  他就要死了。脑海里仅剩这个念头。他知道太子是故意的,因为他根本没露出马脚。可是太子让他去上茶,当着五皇子的面,连五皇子都吓得面色仓惶,这又让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一想到事发时,五皇子惊恐的模样,楼小屿就不禁恨得咬牙切齿,恨自己眼瞎命不好,跟了个不成器的主,被一个病秧子笑而不语地看了场戏。

  原本进东宫当差,他大可以翻脸不认旧主,忠心侍奉太子,活一天算一天,可都太想要荣华富贵了,长远的荣华富贵,这是命不久矣的药罐太子没法给的。

  楼小屿从来没想到,太子的手下冤魂会多自己一个,他也从来没想到,为什么下一个是自己。地牢里暗不见天日,却不知哪里来的阴风,冷冷渗骨,空气里飘着时浓时薄的铁锈味,久了都叫人作呕。

  没有人来救他,以往的好兄弟,自昨日午后来给他送些剩饭剩菜,就再也见不到人了。他们说会想办法,但再也不来安慰他了。

  楼小屿干咽一下,喉咙作痛,他蹙了一下眉,嘴角扯出一个无声自嘲的笑。

  作壁上观的人,下一个就是他们了。

  从百层台阶上一层层走下来,直到站在平地上,冷懿生松一口气露出笑,庆幸自己今天不必被太子抱下来。一想到昨日,太子抱着她,有力的手臂和宽阔的胸膛,她的脸就不自觉地红了红。

  轿子已备好,兰贺对她道:“先回去。”

  冷懿生毫不迟疑点头道:“是,妾先走了。”

  钱依山在一旁喘着粗气,霎时间警惕起来,愣愣地看着太子妃进到轿子里,又愣愣地看着太子无懈可击的脸色。他一张口,太子便朝他射了两道凛冽的目光过来,顿令他脊背阴冷,如水蛇滑过。

  太子妃的轿子走远,太子转身往东走。钱依山愁眉皱眼,就要哭了,跟在太子身后,双腿沉重如象腿,还心怀期待地朝后望,期盼太子妃的轿子回头来。

  “下一个就是你们了……”

  楼小屿喃喃自语,忽听铁链拖拽声,他睁大眼睛,静默着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走进来,散漫的步伐踩在他的心头,他怔怔地往后挪,但背后已是坚不可摧的石墙。

  钱依山点了火折子,将地牢照亮,太子比以往更冷酷的俊脸笼在橙黄的光芒里,楼小屿颤抖地望了一眼,猛地跪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沙哑地哀求,“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钱依山见状不忍,低声叫道:“殿下……”

  兰贺冷眼睨着,蓦地拿过钱依山手里的火折子,缓缓走近楼小屿。

  “太子殿下饶命!饶命啊……”楼小屿的声音更高亢,顿时泪如雨下。

  兰贺凝视火折子的火焰,漫不经心道:“这里还挺冷的,想不想点火取暖?”

  楼小屿懵懂地抬起头,眼里两团火焰摇曳,近在咫尺。他看见太子缓慢倒扣手掌,火折子如倾斜的桅杆就要朝他倒来,他惊慌失措往边上连滚带爬,拼命逃亡。

  钱依山也懂了太子话里的意思,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上前将火折子抢回来,声音都变得冷硬,“殿下!”

  他竟然想活活把人烧死!

  楼小屿已缩成一团,大声哭嚎,似是还要说什么,但出口时话语已被冲淡,含含糊糊的,就像他涕泗横流的扭曲面容,叫人难以听清。

  兰贺面无表情地盯着钱依山,“如果孤想烧死他,他现在已经着火了。”

  钱依山一头冷汗,干巴巴吞了一下,无话可说。

  兰贺看向墙角边还在拼命蜷缩的楼小屿,冷冷道:“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楼小屿呜哇呜哇嚎叫着,钱依山忍不住大声喝止他停下来,“别哭了!没听见太子问你话啊!”

  楼小屿几乎崩溃地抱着脑袋,重复念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钱依山见兰贺没再出声,便清清喉咙道:“殿下,他说他不知道。”

  兰贺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腥臭味,他不悦地蹙起眉头,“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烧死算了。”

  电光火石一瞬间,钱依山将火折子猛地一甩,火光灭,地牢内陷入昏暗。兰贺闭了眼,再睁开时,一双幽暗的凤眸仿佛点漆,凛凛瞪着钱依山。

  钱依山硬着头皮道:“殿下,它坏了。”

  这时,地牢外传来一声怯弱的呼唤,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殿下?”

  “钱公公?”

  兰贺又瞪钱依山,“她怎么回来了?”

  钱依山当即沉下心,人也轻松了,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这……仆也不知道呀。”

  冷懿生去而复返,孤身一人摸进地牢里来,捂着口鼻憋着气,迎着阵阵阴风,后脖子的汗毛根根竖立。

  “殿下,钱公公,你们在这做什么呀?”

  光线昏暗,难以看清,但冷懿生还是摸到了太子的手,瑟瑟缩缩地黏在他身边,顺带瞄了一眼角落哭叫的一团。

  钱依山反应快,笑道:“太子只是来看看昨日被关的东西罢了。”

  而且想烧死他。

  兰贺垂眸看着冷懿生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情复杂道:“你怎么回来了?”

  “是因为……妾觉得殿下还抱恙在身,应该早点回去歇息的,妾不放心,就回来看看殿下……”冷懿生虚心而支吾其词,目光在黑暗里几番闪躲,都不敢抬头。

  在轿子上听见抬轿的宦官们窃窃私语,说什么小楼小雨死定了,又说什么以后得怎么怎么办,不安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轿子里。

  冷懿生便叫停,问他们是否知道太子留在校场还要做什么。几个人低着头,偷偷眉来眼去,最后一个人告诉她,地牢里关了个叫楼小屿的宦官,太子大概是要严惩他。

  几个人说得严重,连说死死死,事关人命,冷懿生当即乘轿回校场,这些人倒也跑得快,急急送她回来,还给她指出地牢的入口。冷懿生独自走进地牢时,只闻到难耐且陌生的铁锈味,她隐隐约约想起罗家厨房有过的味道,倘若那天厨娘有宰鸡宰鸭的话。

  她倏然想起来,在罗家时听过的关于太子的流言蜚语。太子性情残暴,杀人不眨眼,致使东宫血气浓烈,冤魂不散。她害怕极了,一步步越深入,心脏跳得越快,胃里也好像有什么在翻涌,就要涌上喉头。

  幸好,楼小屿还活生生的。

  没给太子说话的机会,冷懿生忍着胸口的不适,有气无力的声音软绵绵恳求道:“殿下,这儿气味不好,对你的身体肯定也不好,别在这里多待好不好?”

  近在咫尺的纤细身子微微抖颤,兰贺不禁拥住她被轻便骑装勾勒出的不堪一握的纤腰,对上她水汪汪的怯生生的美眸,应道:“好,我们出去。”

  钱依山难以置信地看着兰贺就这样干脆地搂着小姑娘离开,一会儿也不多待。他回过神,连忙靠近渐渐平静的楼小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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