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皇帝还未开口,皇后粲然一笑,“淑妃,这么热闹的寿宴落你头上,你也是有福了。”
冷懿生看见对面的贵、德、贤三妃都忍俊不禁,掩口窃笑。
卢淑妃还想说什么,皇帝清清嗓子,平和道:“都平身。今日只是家宴,随意些也无妨,不必拘礼了。”
伏地嫔妃们连忙谢恩,“谢陛下。”
卢淑妃深吸一口气,柳皇后笑道:“宫里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也是沾了淑妃的光。”
圣上不苛责,卢淑妃愤愤哼一声,“哪里。”
……
宴席在此后不久便散了,皇帝想起自己还有事,起驾离开。柳皇后大获全胜,心满意足地轻抚额角,说自己醉了,便回清宁宫。
这两人走了,身为今日的寿星,卢淑妃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离席。
眼见着别人慢慢散了,冷懿生看向身边不动如山的太子,抱住他的手臂问:“殿下,我们不走吗?”
兰贺轻挑眉梢,“你不是想看人吗?再看看。”
兰礼还在他们身后。
冷懿生抿唇,心说她不想看了。这一大家子,有人风光有人黯然,风光的她不敢去攀比,黯然的,会令她情不自禁想起以后失宠的凄凉境地,她难以承受。
崔贵妃临走之际,晃到兰煜案前,朝兰贺点头致意,对冷懿生道:“许久不见,太子妃可还安好?”她声音柔婉,话语温吞,如一汪暖泉流入冷懿生心扉。
冷懿生起身回话,“多谢贵妃娘娘记挂,懿生一切都好。”
崔贵妃不着痕迹扫过她的纤腰,锦带下系着香包和玉佩,正是她赠予她的那一块。
“母妃什么时候与太子妃熟悉了?”
“上回见过。”
兰煜及其王妃起身,陪崔贵妃一道走。
冷懿生笑着目送他们离去,兰贺在她身后若有所思。
崔贵妃对这傻姑娘未免过于好了,上回送玉佩,这回还关心询问,仿佛冷懿生是什么病秧子。
兰贺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这个名副其实的病秧子就在这,崔贵妃可从未关心过。
不一会儿,含凉殿内只剩服侍的宫人,还有太子、太子妃,和他们后桌的信王和信王妃。
“七弟还不走?”兰礼抿了一口酒,闲情逸致地把玩着玉箸。
兰贺侧身,斜斜看着兰礼,“四哥不也还没走?”
冷懿生早有所察觉,寂静中,危险在身后潜伏,如同伺机捕猎的巨兽,沉重的呼吸在空气里回荡。
兰礼坦然道:“我闲啊。”
兰贺笑道:“我也闲。”
这一刻,借着太子的轻松心境,冷懿生的勇气和鲁莽油然而生,偏过头对上兰礼的眼睛,呼吸静止时,她听兰贺道:“来,叫四哥,你还没跟四哥认识。”
冷懿生垂下眼睑,低声轻颤,“四哥……”
兰礼眸底闪过一丝迟疑,不容他说,兰贺又指着他身边的女人让冷懿生叫人,“这是四嫂。”
冷懿生乖乖喊:“四嫂……”
这一出让兰礼措手不及,哭笑不得,好在他早有准备,让妻子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递给冷懿生,“这是早该送的见面礼了。”
信王妃幽幽道:“早生贵子。”
冷懿生战战兢兢伸出的小手一抖,差点没接住这份礼。
信王妃察觉她的惊异,又补一句,“百年好合。”
冷懿生提心吊胆道:“多谢……四哥、四嫂。”
拿了兰礼的心意,太子这才带着冷懿生离开,离开前对兰礼道:“四哥,你很久没到东宫来了,有空多来看我。”
兰礼迟疑一瞬,“一定。”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兰礼目光微沉,“你说,冷懿生频频回头?”
信王妃颔首道:“是。”
由不得兰礼往坏的方面想,事情确实出了点岔子。
冷懿生懂得不少。
兰礼不大确定,她有没有和兰贺吹过枕边风。
但无论如何,冷懿生不能长留。
回程的车上,冷懿生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双通体碧绿的手镯,套在她的皓腕上都显大了。不过对于她来说,值钱的东西越大越值钱,她很喜欢,都忘了这是杀过她的人送的礼。
兰贺闲适地看着她满眼发绿,笑道:“很喜欢?”
冷懿生幸福地点点头,回过神来踌躇片刻道:“殿下,你与……四哥很要好吗?”
兰贺“嗯”一声,算是回答。
冷懿生微微低着头,脑袋瓜里转去转来,嗫嚅道:“四哥与四嫂……有几个孩子?”
这个问题出乎兰贺意料,诧异地看了一眼冷懿生,“他们还未有孩子。”
冷懿生接着问:“他们成亲多久了?”
兰贺有种预感,冷懿生又要哪壶不提开哪壶,她已经许久没有在意这件事,想来是信王妃一句“早生贵子”提醒了她。
“他们是前年成亲的。”
“前年?”冷懿生有些难以置信,既然成亲这么久了还没子嗣,信王妃怎么还能开口就祝她早生贵子呢,自己难道不会感到别扭吗?
冷懿生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一会红,清澈见底的眸子透出一股藏不住的傻气,让兰贺很想知道,她到底因此想到了什么。
“殿下,为何会成亲这么久,还未有子嗣呢?”
冷懿生绞尽脑汁,鼓足勇气,才问出这样一个够矜持、不失礼的问题,她倒想看看兰贺会怎么替她解惑。
兰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不动声色地僵了一会儿,他以为冷懿生会胆怯,自说自话收回疑问,然而并没有,冷懿生歪着脑袋,睁着一双天真无邪还傻气的眼睛望着他,求知欲颇为旺盛。
兰贺一眨眼,灵感如泉,一本正经道:“不急着要吧。”
冷懿生更困惑了,“不急着……要?”
这是能不急着要就不要的事吗?冷懿生凭自己浅薄的见识沉思片刻,脑海里的两根线堪堪搭上。
兰礼不急着要孩子,所以不曾与信王妃圆房,至于自己需要人服侍,便找个男人,男人不会生孩子,随便怎么来都不用担心有孩子……
她被自己的发现吓得睁大了眼,下意识咬住手指头。
兰贺看着她的反应,心中愈加不安。
“你在想什么?”他轻按额角,太阳穴突突跳。
冷懿生神色慌乱地摇头,“没、没啊。”
太子不与她圆房,也是不急着要孩子罢。
可是他会找男人服侍自己吗?
冷懿生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一张张人脸,刘怀棠、钱依山,乃至东宫一群小宦官……
“没?”
兰贺根本不相信,冷懿生还稚嫩得很,喜怒形于色,不懂敛藏,不懂伪装。只是她的想法有时过于天马行空,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很难猜测。
“是,没。”冷懿生点头又摇头,小脸上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
秘辛
难得出门一趟,柳皇后兜了一大圈才回清宁宫,院落内鸟声清脆,宫人却都噤若寒蝉,还有一群不属于清宁宫的宦官。
柳皇后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步入殿内,面无表情行礼道:“陛下怎么在这?”
皇帝抿着茶,“朕不能在此?”
柳皇后上前坐定,抚手垂眸道:“当然不是,陛下想在哪就在哪。”
皇帝睨着她,忽感烦躁。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见到柳氏飞扬跋扈,笑里藏针地挖苦淑妃的模样,往日情分涌上心头,令他还想看见当年她稚气却讥讽的唇角。
此时定定一看,柳氏已无年少之意气与纯情,她的眼睛也不再看向他,望着虚渺浮空尽是漠然麻木,森冷的红唇一张也说不出几句讨喜的话。
柳氏早已变了,他不知自己还来做什么。
放下轻薄的瓷杯,皇帝寻了话问皇后,“近来,你爹可找过你?”
干坐着的皇后闻言抬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没有。”
皇帝微扯唇角,“你的兄弟们也没有?”
柳皇后没好气道:“他们若到后宫来,陛下你会不知么?”
皇帝不说话了,他是把柳家盯得紧,自从禁卫军的虎符被兰贺夺走之后,柳家意料之外没有挣扎报复,若无其事平静得实在令人不安。
每日的朝堂上,柳家一众也鲜少出风头了。皇帝不好揣摩,难道这么些年他们是真心为扶持太子才如此疯狂,如今见太子可独挡一面,他们便功成身退么?这说出去,傻子都不会信。
柳皇后见他沉默,心下一沉,正色道:“妾的亲人是又做了什么让陛下不悦的事吗?”
后宫与朝堂相隔甚远,皇帝又独断专行,令后宫不得干政,朝堂上的事若没娘家兄弟来发牢骚,柳皇后压根无法知晓这帮男人在搞什么幺蛾子。
她本也不想知道,只是她的儿子是万众瞩目的太子,是她的一口气,她必须在意朝堂的风云变幻,日后好为儿子铺路。
皇帝沉吟道:“不是。”
柳皇后迟疑,“那是……”
在太子夺兵权时,柳家什么也没做,这也会令人感到不满。这一点,他自然不会和皇后说。柳家不会就此作罢,他如斯觉得,说出来,却又要伤及夫妻情分了。
皇帝看着柳皇后微有不安的神情,话锋一转,道:“你觉冷懿生如何?”
柳皇后诧异着,“我觉如何很重要吗?七郎喜欢才重要。”
冷懿生当太子妃,资质是差了些,稍显笨拙冒失,但太子喜欢,谁能说她不配呢?柳皇后无心苛责晚辈,毕竟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有不足,慢慢学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