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丘一梦
武氏这时方开口道:“有给二阿哥和二格格的礼物。雅音。”
她的侍女雅音忙将两个锦盒捧上来,看着和翼遥的倒是同一般大小,李氏匆匆点了点头,对武氏道:“劳妹妹挂心了,我代弘昐和和玉谢过妹妹。”
说是谢过,其实连个笑意都没有。
众人是早都习惯了,武氏是半点都不在意,安然点头,毫不介意李氏的态度。
她又对四福晋道:“也有给大阿哥的礼物。”
雅音又将另一个锦盒捧过来,本来四福晋是该打开看看的,这会子却有些顾忌了,眼见武氏生人勿进的样子,又下意识看向了宋知欢。
宋知欢轻轻点了点头,四福晋便抬手打开,见里头是一个小锦盒装着个精致的小长命锁,另有一身婴儿衣裳。
她便笑了,“这衣裳和小长命锁真是精致,我代弘晖谢过妹妹了。”
武氏道:“当不得谢。”
然后又是长久的岑寂,终究还是宋知欢开口道:“宁馨昨儿才进来,还没好好儿看过自己的屋子吧?快回去歇歇,东西都安置好了吗?”
“回宋主儿,安置好了。”雅音站出来对着宋知欢一欠身,比起她家冷若冰山的主子,她算是对宫里适应良好了。
宋知欢笑着点了点头,四福晋对武氏轻声道:“妹妹侍寝劳累了,回去歇歇吧。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命人来回我便是了。”
安氏也起身告退,武氏仍然迈着不急不徐的步子出去,行走之间姿态优雅,俨然如仕女图中走出的一般。
四福晋让翼遥回去和教管嬷嬷学礼仪,三人转战暖阁。
宋知欢将翼遥收到的礼物盒子打开,见里头赫然摆着几个小锦盒,一一打开,便见是:入手莹润的羊脂白嵌红宝石长命锁一只、精致剔透的翡翠镂空蜻蜓纹样铃铛辫坠儿一对、小巧玲珑的蜻蜓纹样的翡翠耳铛一对。
象牙白云纹锦缎为底、绣了一丛翠竹的荷包一个,打开里头正是巴掌大点儿的一个翡翠挂饰,亦是翠竹纹样的,颜色极为通透润泽,如一潭碧水,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拿在手心上沉甸甸的,令人一眼见了就喜欢。
另有一把镶嵌了宝石珍珠的华美匕首,刀鞘看着该是纯银的,用各色宝石拼凑镶嵌出花朵闻言,宋知欢手欠儿,抽开一看,刀身雪亮,也十分锋利。
四福晋和青庄看着都愣住了,四福晋挑眉道:“这是什么章程。”
宋知欢看的好笑,一样样收了回去,对四福晋和青庄解释道:“是我们母家那边的旧规矩,长辈戴过的长命锁,保平安。新打的首饰一套,寓意容颜美好。这带翠竹的翡翠挂饰寓意有君子品格,品行高洁、品性坚韧。这一把匕首呢——”
她轻笑着将那匕首拾了起来对着阳光细看,唇角的笑意莫名令人发冷,“寓意女孩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日后出嫁带着这匕首,也在示意男方我家的女孩儿有人撑腰,不是你能欺负了的。”
“送这个也有讲究,只有姑姑、姨母能给侄女儿或外甥女儿送,旁人是不行的。这样的东西,她母亲当年也送了我一套。”宋知欢含笑徐徐解释道。
四福晋惊叹道:“好细致的规矩,实在是用心难得。常听人说汉人家规矩多,今儿我算是见识了。”
青庄在一旁也感叹道:“方才那一只长命锁和那一套衣服已是价格不菲,我还在心中感叹这武妹妹家底殷实,和这些一比倒是不算什么了。实在是让我望尘莫及。”
宋知欢道:“不是汉人家规矩多,是我外家那规矩多,贼矫情!”复又道:“我母亲、姨母都是善于经营的,她又是姨母的独女,这点东西不算什么。若论家底儿丰厚,不算我小弟那一份,只从我母亲那边论,我也是比不过她的,青庄你何必自虐呢!”
青庄推了推宋知欢,娇嗔道:“你嘴里也不说点好话。”
四福晋却拧眉问道:“你这表妹,性子——”
“孤僻、冷傲、清高,唯独不自负、再有个心软善良,也算是她唯二的优点了。”宋知欢感叹道:“她老人家是要‘太上忘情’,咱们这些凡人是注定理解不了。不过熟悉了她也不难相处,只要别手欠嘴欠去撩闲,她就安安静静的坐着。若有什么事儿要找她倾诉,那也是嘴最严的一个,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纵然性子冷傲些,也比那腹中藏奸的好。”四福晋松了口气,“我算是好运气了,没遇上同那田氏一样狠辣的,没看三福晋和那田氏斗得怎样呢!李氏虽然口中不饶人,性格也不好,到底不是个狠毒的。”
二人纷纷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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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三六
武氏宁馨入宫一月左右后, 京中便落了第一场雪。
生在江南, 长于水乡的宁馨终于在紫禁城中见识了一番琉璃染白、红梅傲雪。
是日, 宋知欢怀拥一捧开的艳丽的红梅行至宁馨屋前, 见后罩房的窗子半掩着, 琴声隐隐传来铮铮入耳, 自有一番清寂之感。
宋知欢笑吟吟倚着窗往屋内看去, 正见宁馨手上一乱错了个音,抬头往来,一双颜色略浅淡些的眸子注视着宋知欢, 淡粉色的薄唇轻轻抿了一下, 然后低声开口唤道:“欢姐。”
一双清凌凌的透彻眼眸中满是控诉。
“曲有误, 周郎顾。”宋知欢悠悠吟道,又含笑看着宁馨,调侃着打趣道:“阿宁这是把欢姐比周郎, 让周郎情何以堪呐?”
“知欢。”忽听一声温柔的呼唤,宋知欢回头看去, 正见敏仪披着一件豆绿色风毛滚边儿的斗篷缓缓踏雪而来,手中仍牵着玉雪可爱的翼遥。
敏仪看了看宋知欢,见她风帽上落了雪便微微拧眉, 上前两步轻轻拍落了覆在浅紫绣玉兰缎子面儿上的白雪, 轻声道:“见你久久未归, 遥儿坐不住了,带她出来看看。”
宋知欢这便笑开了,一面对着雅音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将花儿接过去, 一面对敏仪解释道:“是路过转角处时见那一株白梅夹着翠竹落了雪,煞是好看,一时忘了时间。”
又指那花儿给敏仪看,轻声道:“本是打掉了雪的,就是那会子,又落了雪了。”
“今儿是风好,若是前些日子那风,你还想在转角处看风景?刀子刮脸一样疼,早就猫在屋子里不出门了。”敏仪抬指轻轻点了点宋知欢,又看向方才起身对她见礼的宁馨,含笑道:“这是在抚琴吗?我也见了知欢那一张琴,倒是好的,可惜她不乐意弹给我听。”
宁馨慢慢回到琴凳上落座,对敏仪徐徐道:“欢姐那一床亲是欢姐长兄在欢姐习琴初入正轨后亲自选木请匠人打造的,本是当世上品。欢姐不愿为您抚琴,想来是多年未曾练习,怠懒了,于是不敢献丑,只得推托。”
“好你个丫头,方才还将我比周郎,如今就在人家面前揭我的短了。”宋知欢见她有再抚一曲的打算,便拉着敏仪和翼遥都入了内室,又对遥儿道:“这机会可难得。你武额娘的琴弹得比阿娘好,你仔细听着。”
宁馨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再次开口,“方才并非我将欢姐比周郎,而是欢姐自比周郎。再者,宁馨琴艺未必精于欢姐,欢姐当年谱的曲子——”她略略拧眉思忖半晌,方启齿道:“使宁馨受益良多。”
“哎呦你可别夸我,我那不过拾人牙慧罢了。你这一夸,我仿佛什么天才似的。”宋知欢无奈道。
敏仪插口道:“宁馨妹妹今日抚什么?”
宁馨抬眸看了看敏仪,又看了看没个正行的宋知欢和正襟危坐大眼睛闪亮亮的翼遥,抬手轻轻拨了拨琴弦,淡淡道:“《左手指月》。”
“那真不是我谱的曲子。”宋知欢彻底无奈了,却还是揽着翼遥细细聆听。
敏仪亦听得入神,曲调或高或低、或抑或扬,苍茫大气却也寂寥难掩,着实悲凉。
或有令人热血沸腾之处,却也极快转为了孤寂凉意,凛凛寒冬中,实在令人心生悲意。
思及先前二人交谈话语,她不由得转头望向宋知欢。
得,又中毒一个。
宋知欢嘴角抽抽,连声道:“真不是我谱的曲子。”
当年就不该为了搞一搞这个傲气凌然的小表妹把这曲子搞出来。
她心中暗暗嘀咕道。
宁馨抬眸忘来,语调仍旧淡淡的,“那为何从前从未有人抚过,也未曾在书中见过,未曾在此世间有半分痕迹。”
“梦中所闻,自非我所谱。”宋知欢道:“如论,这便是过去、现在、未来乃至虚无之曲,或是天仙魔鬼之曲亦尚未可知。我当时不过豆蔻之年,怎可谱出此等曲调。”
宁馨几番情绪激动,最后还是死死捏着那一串念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仿佛已恢复了平静,看向宋知欢的眼神中却仍然透着些委屈,“左右你素来如此,无论怎的,你总不于我说实话。当年你谱此曲是如此,后来你嫁入皇家,可曾给我半分音信?整整六年,毫无半分音信!”
“我的祖宗。”宋知欢无奈之志,“这事儿哪里是我能左右的,何况我不也给你送了信?入宫之后,我与外界不得接触,与家中接触尚且不便,迢迢江南,我如何给你送信。”
翼遥觉出气氛不对来,小手扯着阿娘和额娘的衣角,怯生生地看向宁馨。
宁馨手狠狠地掐着念珠,原本三分的委屈此时已酝酿出十分来,她看向宋知欢,明明面无表情,却让人觉着她是个小可怜,“左右你兄弟姐妹甚多,在京中也不乏闺中密友。我这个表妹对你来说不过可有可无,你自然不关心我。”
“我怎么不关心你?”宋知欢只觉一大个屎盆子扣到了自己的头上,但也明了宁馨是为了前些年的事情委屈,这事儿怎么解释都不算了,只能推了推翼遥给宁馨看,又道:“我让她拜你为师和你学琴,算有诚意了吧?”
宁馨清澈的眼睛看了看翼遥,被坑闺女的娘亲推出来挡剑的翼遥忙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了她,宁馨的心倏地一下软了,抿了抿唇,却还是坚持道:“我收徒是要看资质的。”
敏仪拄着下巴看着宁馨难得的言辞丰富,又看了看委屈巴巴把女儿推出去的宋知欢,只觉十分好笑。
她不得不开口道:“既然宁馨收徒是要看资质的,不如让遥儿给你弹一曲听听。若是听着还能入耳,就让她给你敬拜师茶,若是不能入耳就算了,左右是知欢教出来的,我对这些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也不知翼遥弹得好坏。但宁馨方才弹得好我是听出来了的。”
宁馨听说翼遥的琴师宋知欢教的,睫毛猛地颤了两下,抿了抿唇,最终点头,起身将琴凳让了出来,并对宋知欢道:“怕她用我的弦不适应。”
“无妨,她今年过生辰,她阿玛送了一床琴给她,我看弦跟你的差不多。平日里我也曾让她用‘燕双’拂过,倒也不差,能适应。”宋知欢见表妹态度软化,松了长长一口气,忙道。
宁馨方才点了点头,摆了个手势示意翼遥坐过去,自己负手而立矗在一旁。
索性翼遥那是阿玛脖子都骑过的,素来不知紧张为何物,往那一坐就开始自由发挥了。
一曲终了,宁馨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开口道:“《秋风词》指法不错,亦很熟练,唯意境不够,且待年龄再长、阅历再增吧。再弹一曲《鹤冲霄》。”
提起古琴,她的话亦比平日多了起来,敏仪看看,忽而悄悄伸手怼了怼宋知欢,问:“她一直这样吗?”
宋知欢阖眸细细听着女儿的琴,下意识琢磨着其中有何不足,闻言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不错。平日除了古琴,也没什么能让她多说两句的了。今儿你是见识了她脾气爆发。这丫头小小年纪活的冰山似的,平日里也没什么东西能打动她,今儿是你运气好。”
敏仪无奈看了宋知欢一眼,轻声道:“你也未曾比她大多少,这才双十年华呢。她选秀、嫁人比咱们都算晚的了,你也不过比她大三四岁罢了。”
“是啊,我也只比她大三四岁。”宋知欢长长叹息一声,“可有时看她,就跟看个孩子似的。”
说着,忽而转头看向敏仪,拧眉道:“你也别在这儿装深沉,你还比我小呢,今年也不过和宁馨年岁相仿!倒是平日里姐姐妹妹的论的,让你自以为自己年长多少呢!其实就是最小的宁馨和你年纪也差不多。”
敏仪摇了摇头,细细听着翼遥抚琴,轻声道:“我额娘说了,嫁了人,便容不得年岁小、天真烂漫了。我当年嫁人早是孝懿仁皇后的缘故,当年可把我额娘吓坏了,提着我耳提面命,生怕我在宫里出了岔子。都嫁了人了,谁还管你是个孩子呢?”
“我当你是个孩子呀。”宋知欢抬手抚了抚敏仪的头发,笑吟吟道:“乖,姐姐疼你。”
“聆琴。”宁馨看了看交头接耳的二人,拧眉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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