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丘一梦
宋母见她吃的喜欢,便觉心满意足,道:“等过些日子, 溪蟹出了, 外祖母再制些蟹胥送来, 虽不是什么精细吃食,但保准宫里是没有的。”
翼遥听了连连点头,又对着宋母甜甜笑道:“谢外祖母~遥儿最喜欢外祖母了。”
“你一年要有多少个最喜欢的人?”宋知欢挑眉睨了翼遥一眼, 然后对宋母撒娇道:“妈!您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外孙女,心里都没有女儿了。”
宋母这才看了看自家女儿,笑容中隐隐流露出些无奈来,却也带着被需要的满足,只叮嘱道:“我另备了一坛子糟的鹅掌鸭信,该比泡椒的合四福晋的口味,你记着命人送去。”
说着,她又转过头叮嘱辛娘:“这碧粳米虽好,却也胖人,总以此熬粥对身子不好。回头收了荷叶,在下午阳光柔和的时候晒干研粉贮好,秋日佐粟米做粥,温补养胃,并能下火气。”
辛娘恭恭敬敬应了一声,宋母又看向云鹤。
云鹤正站在宋知欢身后不远处,靠着一个小角落,看起来没有半点存在感,一手隐隐搭在另一手的手腕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保证在宋知欢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冲过去。
即便此时的环境再安全不过。
宋母见此满意了几分,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主子的剑如何了?”
这属于送命题了。
云鹤眼观鼻鼻观心,嘴唇嗫嚅几下,挤出两个字来,“尚可。”
“那就是不可了。”宋母淡淡扫了宋知欢一眼,“遥儿不是在打基础吗?你跟着一起,再打一个月基础吧。下回我过府来时,你若没把基础捡起来,呵呵——”
宋知欢连忙指天发誓,“女儿保证,您下次见到女儿时,女儿一个能打云鹤十个。”
“竟是胡诌!”宋母瞪她一眼,嗔道:“孩子还在呢,也不给自己留点儿脸。”
宋知欢嘿嘿笑了两声,用过一顿简餐,翼遥要往正院去了,辛娘用莲花盅儿盛了一碗文火慢炖出的糯糯荷叶米粥,精巧的掐丝小碟子盛着玉白的藕带凤爪,共装在一个掐丝小藤盒里。
另外加上宋母预备的一坛子小菜,玻璃小坛子精巧,捧在手上沉甸甸的,辛娘细细交代了辛夷紫苏许久,方才放人跟着翼遥去了。
临时搭上的檀木雕花小桌被女婢撤下,宋母与宋知欢在花厅里坐着,透过窗子能见到外头设计别致的景致。
小小的池塘青石铺地,周围设着汉白玉栏杆,池塘中养着粉白亮色的荷花并二十来尾看着就喜庆的橙红锦鲤。
从数量便可以看出这池塘实在算不上大。
这小院子大概被分为了几个部分,另外还有两个花坛养植鲜花,周围青松翠竹环绕,实在是个最好不过的赏景休闲之地。
随着宋知新的大船一次次归来,玻璃的价格渐渐平复些许,落在了大部分达官显贵能够承受的基础上,也因此,四阿哥这群皇子成了第一个吃红利的,府邸里的院落有用玻璃做窗户的。
但也只限于爷们的书房和福晋的正院。
宋知欢这里是她自己掏钱,但也格外规划了地方,除了花房并一两处地方外,大部分地方还是采用了老式窗户,另有一番别致风情。
可以理解为宋知欢矫情,偶尔文艺青年起来作出的决定。
别话不多提,且说母女二人在炕上落座,辛娘再用添漆小茶盘捧着两只绿玉斗奉上了酸甜清凉果子露。
宋母轻轻啜了两口,方才一摆手,她伸后的侍女忙将一直捧在手上的一个黑漆小匣子奉上。
宋母将匣子推给女儿,随口笑道:“这是你四弟那边的红利。当年他要做这个,也只有你拿出了私房钱陪他折腾,如今倒是你赚了个金银满钵。”
不是宋知欢吹,对现在的她来说,钱那就是一个数字,当下也不在意,命柔成收下了。
宋母见此方才满意,点了点头,道:“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呢。金银黄白不过身外之物,有则有无则无,何必那般在意。”
那您还在京中做生意狂揽金银。
宋知欢在心中暗暗吐槽,宋母素来最知道女儿的心思,当下瞥了她一眼,道:“我若不做这些生意,当年哪有你和你兄弟们的好日子?”
宋知欢对母亲讨好地笑了笑,宋母看着她又不自觉舒展了眉眼。
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想如从前一样揉一揉女儿头,但看着那挽起的圆髻并与柔软黑发互相依偎着的一支碧绿玉钗,她又忽地认识到一个最现实不过的事实:女儿已长大了,不是当年那个能被她揽在怀里揉头发的孩子了。
如此想着,宋母的眼中不自觉蕴出些哀愁来。
宋知欢忙下地蹭到宋母怀里,拉着宋母的手放到她头上,撒娇道:“妈妈~”
宋母忽地笑了出来,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一面揉了揉女儿的头,一面道:“好姑娘,妈命人在南地搜罗了些好看布料,回头命人送过来,你和遥儿裁衣裳穿。你不是和福晋交好吗?也不要吝啬了福晋的一份。你姨妈也给你妹妹带了不少东西,你可不许贪污了啊。”
又道:“听说四贝勒为你请封侧福晋了?你可千万不要飘了,还如往前一样才是。这男人啊,最现实不过,别信那些情情爱爱的。若不是你兄长入了户部平步青云,二哥在国子监立足脚跟,你三弟又在京畿历练,他怎么可能放下素来宠爱又育有一子一女的李氏提选你做侧福晋?好孩子,别被繁华迷了眼才是。”
宋知欢笑吟吟听着,一面倚着宋母,轻笑着道:“妈,好多年您没这样抱过女儿了。”
宋母方才压抑着的情绪忍不住再一次浮现而出,眼眶发红,热泪夺眶而出,她重重抚着女儿的脊背,带着哭腔道:“是啊……是啊……妈的女儿啊!若知一入宫门便是这多年不见,我便是——”“没有便是!”宋知欢猛地伸手紧紧握住宋母的手,瞪大眼睛重重道:“母亲,宋家是爱新觉罗家的臣子,如今已位列镶黄旗。母亲!”
宋母苦笑两声,重重点了点头,“女儿放心,母亲记着呢。”
她又抱紧了女儿,仿佛这样就能取缔那多年的骨肉分离,她揽着女儿的身体,重重抚着女儿的背,好半晌,方才长长舒了口气,沙哑着嗓音开口,“你二嫂生了,是个女孩儿,妈为她取名‘宁乐’,小名团团,希望咱们一家能团团圆圆的。
宁安和宁林不像小时候那样总是缠着妈问你去哪儿了,却总会在不顺心的时候到你的院子里待着,你哥哥弟弟在官场上有不顺的,也爱去那里。妈曾见过你父亲夜里起身对着你那院子的方向流眼泪,想来,他也是想你的。
凡年节饮宴,总在妈身边留着一个空位,就像你还在一样。宁安就要预备下场考试了,你二哥说他准备极好,咱们家许是要多上一个举人老爷了。等哪日你出府去庄子上,也好见见面,咱们一家团聚。”
她说着,忍不住悲意,彻底痛苦了出来。宋知欢不停地点着头,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傍晚时分,宁馨过来向宋母问安,宋母含笑唤了外甥女免礼,轻声问了两句日常,然后拉着二人的手叮嘱她们要在后宅相互扶持。
宁馨轻却坚定地点头,一双冷淡的眸子中透着满满的坚定固执。
宋母笑了一下,道:“宁馨性子虽冷,内里却像你母亲。”
宁馨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宋母,宋母却只是笑而不语。
没过多久,晚膳备齐了——自从出了宫,宋知欢都是一日三餐的。
翼遥踩着时间回来,想来也是在敏仪的敦促下,回来陪着宋母用晚膳。
宋母待着整整一日,用过了晚膳,四人坐在花厅磨牙般慢腾腾地喝空了一整壶青柑茶。
直到天色发黑,宋母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宋知欢一路送到内门处,一回头,宁馨就静静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翼遥伸出小手抓着宋知欢的衣角,云鹤与柔成静悄悄站在一旁。
敏仪不知何时也出来了,站在后头静静看着眼圈通红的宋知欢,这几个人,俨然就是她最有力的陪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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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九
宋知欢随意拭了拭眼角, 牵着翼遥转身回去, 路过宁馨的时候招了招手, 然后带着一大一小走到敏仪身前, 轻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敏仪抿了抿唇, 见她精神不错, 方才略略松了口气, 眼含担忧地道:“梅子去正院取斗篷时说你哭得厉害,我不放心,来看看。”
又轻轻一顿, 欲言又止半晌, 方才犹豫着道:“这些日子你情绪一向不太好, 晖儿很担心你,前儿还问我:宋额娘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心情一直不太好的样子。”
宋知欢心里一暖,笑了笑, 对敏仪道:“回去吧,天儿晚了。告诉弘晖我没事儿, 谢谢他的关心。 ”
“好吧。”敏仪迟疑一下,点了点头,又千叮咛万嘱咐地道:“若有什么事儿万万记得告诉我。”
宋知欢无奈, “知道了。”
敏仪转身离去了, 宋知欢又看了看宁馨, 对她笑了一下,道:“时候不早啦,回去吧。”
宁馨小姑娘对于她欢姐的情绪感知一向敏锐, 此时察觉到此时宋知欢的心情不错,便抿着唇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欢姐,我希望你能欢喜。”
“好,姐姐欢喜。”宋知欢含笑点了点头,轻声对她道:“有你们在身边,欢姐很欢喜。”
“那就好。”宁馨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最后一个。
宋知欢垂头看了看紧紧抓着她衣角的小姑娘,见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担忧,便笑吟吟地揉了揉她粉嫩嫩的小脸儿,轻笑着调侃道:“今儿随阿娘住,怎么样?”
翼遥的大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宋知欢轻笑一声,牵着翼遥的手慢慢往回走。
一入盛夏,京中的天气彻底热了起来。
酷暑难耐,幸在今年不在宫中,冰例比从前多了许多,也能略舒适些。
这日休沐,因天气酷热,四贝勒也没有什么外出活动,就在正院泡了一天。
敏仪手上正缝着一个荷包,四贝勒坐在一旁看书,随意扫了一眼,上头绣的是蝶恋花,选的也是粉嫩嫩的落梅图纹缎子。
“给遥儿绣的?”四贝勒眼含笑意,问道。
敏仪点了点头,一面慢慢抻了抻丝线,随口道:“前儿佟娘娘赐下许多鲜艳颜色的料子,妾身选了一匹落梅纹的水蓝色缎子命人给遥儿裁了一身旗装,水蓝色的旗装,自然是佩戴水粉色的荷包最好看。”
“你对遥儿是用心的。”四贝勒不知想到什么,眯了眯眼,道:“前儿在华姝那歇息,听她说起,和玉比遥儿小不了多少,遥儿已独居一院,和玉很是羡慕。”
敏仪对此了然于心,轻笑一声,毫不慌乱,“本来早已给和玉预备了院子,就在李妹妹的院子附近。也是因为和玉体弱,怕李妹妹不放心,这才暂且将和玉安排在李妹妹的院子里。再说选址,遥儿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离了额娘也毫不害怕,放在花园里反而合了她的心意。但和玉便不敢了,还是在李妹妹身边放心。虽说景致环境不比遥儿的玲珑阁,却也不差,不会亏待了咱们二格格。”
四贝勒听了觉着甚为满意,忽然伸手握了握敏仪的手,温声道:“家里这些事都有你来打理,爷很放心。和玉还是要交给你教导的,宗室格格,不能由小妇之手教养长大。”
小妇,你还不是宠爱了这些年。
敏仪心底倏地划过些许冷意和失望,面上却仍然是温和端庄的样子,她轻轻点了点头,道:“妾身明白。”
四贝勒方展出笑颜来,又问道:“遥儿不是已经开始和你学习管家了吗,学的如何?”
说起这个来,敏仪眉飞色舞道:“咱们遥儿果然是最聪明的,无论学琴棋书画还是这些庶务琐事,她都学的极快。待人接物很是大气,性子又伶俐,妾身略和她讲讲,她就能发现其中的不对来。教导她的嬷嬷也说她的规矩学的极好,年岁虽小,但寻常七八岁小格格的进度也比不上她。”
“爷的女儿,自然比旁人聪明。”四贝勒也显出几分自豪,又问:“晖儿呢?转眼,咱们的晖儿也到了能跑能跳爱笑闹的年纪。”
敏仪用小剪刀剪短了丝线,轻笑道:“可不是嘛,淘气的厉害。倒也聪明,前儿他姐姐随口教了一段儿《千字文》给他,今早还念叨着呢。”
“都是好孩子。”四贝勒点了点头,正逢屋外传来些说话声,敏仪循声看去,笑了,“是遥儿带着晖儿过来了。”
这时黄莺也来回膳食起了,敏仪问四贝勒的意思,“膳食是备在这里还是花厅?或者摆在后头的小亭子里,伴着花香也用得香甜。”
四贝勒道:“摆在亭子里吧。”
敏仪笑着应了一声,慢四贝勒一步跟在他后头往出走,一手掐着衣袖,不知悲喜。
得了四贝勒那样的话,她本该欢喜,却莫名地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她和李氏最大的区别在哪儿呢?在于她出生于乌拉那拉氏。
于是她有了一份尊贵的身份,能够嫁给皇子做嫡福晋。李氏出身不高,便只能做一个格格,纵然盛宠,也被家世拉了后腿。宋家崛起,于是四贝勒为知欢请封侧福晋,李氏纵然育有一子一女,也只能做一个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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