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葑采菲
西德尼王子不敢相信地站起,他吞咽了一下, 问丝妲薇安:“加冕仪式?”
丝妲薇安的不满和愤怒就快要压抑不住:“是的,立刻。甚至没有时间制作加冕仪式使用的礼服和王冠!我敢打赌雷佩达王室的历史上绝对不会有这样简陋的加冕仪式!”
按照惯例, 加冕仪式通常都在上一任国王的葬礼之后, 光是准备时间就长达数个月。
西德尼王子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将是一场持久战, 也许他们还会为了他能否成为国王而争吵上一个月甚至更久。
“就算没有礼服, 你也应该穿得体面一点。”丝妲薇安女神官冷冷地说。
但是西德尼王子笑了:“不, 这样就够了。”
加冕仪式在盖涅门堡大门前举行。
这是一个还未打扫干净的战场,尸体被拖到了旁边去, 白曜石塔轰炸后的痕迹还留在地上, 到处都是血污,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和血液的臭味。
盖涅门堡的官员在这片废墟的中心处立了一个简易的仪式台, 这个所谓的仪式台其实是盖涅门堡内某个书记员的桌子, 劈掉了桌腿后放在了那里。仪式台后方是一个高耸的火刑架改造的神龛,顶端是代表光明的八芒星的标志,下面放置着从监狱长的祈祷室里取来的小型光明女神神像。
观礼的队伍以火刑架作为分界,神职者和魔法师分别站在两边, 按照他们身份的高低,从远递进,越是靠近火刑架,地位就越高。大神官站在最中心,在他的身后站着的不是应该由神职者担任的司仪官,而是一脸肃然的玛琳。她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杯子、一个金边常春藤编织成的王冠。
金边常春藤代表智慧和权威,雷佩达王室最初的王冠就是用黄金打造,制作成金边常春藤的形状。现在没有时间去王宫取加冕的王冠,所以他们就在附近的某个阳台上摘了几根金边常春藤,用它制作成了花环的形状。这顶王冠看起来仿佛就乡下小孩的玩具,但西德尼王子却还是热切地看着它。
他穿着肮脏的盔甲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前进,他的双脚踏过血泊,一步步走向了大神官,走向了他的王冠。
大神官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意味不明。
西德尼王子曾非常畏惧这名老人,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败在他的手上,因为无法挣脱他的桎梏,在他的阴影下,父亲威利斯七世从一个英勇的战士变成了一个苟延残喘的病人,西德尼王子将大神官视为自己这一生难以越过的高山,于是在走向他的时候,心跳无法控制地剧烈加速。
终于,他走到了那个简陋的仪式台前。
仪式台上铺了一层软垫,西德尼王子双膝跪在了上面,他面对大神官,低下头去。
但在他低下头去后,仪式却进入到了一个诡异的安静中,他能够看到大神官被血液弄脏的衣摆,那衣摆一动都没有动。这种安静持续着,让气氛不由地变得焦躁不安。
这时,站在大神官背后的玛琳开口了:“加冕仪式开始了,大神官。”
这是提醒,玛琳的话终于让大神官有了反应。
他的声音就在西德尼王子的头顶响起:“以光明女神的名义,赐予你智慧和道德。”
在大神官说话的同时,西德尼王子将双手举过头顶,大神官从玛琳手上的托盘拿起了杯子,放在了西德尼王子的手上。
“以光明女神的名义,赐予你勇气与力量。”
这个过程,本应由大神官将王剑交给被加冕的人。但王剑已经在西德尼王子的身上了,大神官略过了这一步。
最后,大神官双手捧起了金边常春藤王冠,说:“以光明女神的名义,承认你是神圣帕赫罗的主人、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类的国王。我、女神的代言人梅内尼特在此为你加冕,光明女神将赐福与你,光明女神与你同在。”
西德尼王子轻轻闭上了眼睛,轻巧的藤蔓做成的王冠被放在了他的头顶上,这是西德尼王子所佩戴过的最轻的冠冕,却也是最重的。
不知道由谁带头,耳边响起了击掌的声音。先是稀稀落落,最后终于连成了一片。
西德尼王子睁开眼睛,从那简陋的仪式台上站起。
他手持着王剑和金杯,回身看向周围,在那一瞬,他感到视野竟是从未有过的开阔,仿佛登到了高处,俯瞰着所有人。
他终于加冕为王!
-
有人掀开了门帘,进入了帐篷,刺目的阳光趁机进入,昏睡在床上的菲利多被这光线刺激到了眼睛,他的睫毛颤动着,慢慢地醒了过来。
他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就听到了小孩子的喊声:“他醒过来啦!”
菲利多从破烂的毯子上坐了起来,他茫然地打量周围,看到的是全然陌生的场景。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简陋的毡布帐篷,阳光从补丁的缝隙中透入,他的身上盖着一张旧毯子,因为过度疲劳后又休息不足,全身酸痛难忍。
菲利多抓住自己的袖子,意识到有人在他昏过去的时候帮助他脱掉了盔甲,他顿时紧张了起来,他的弗伦恩盔甲是属于白花骑士团的,除非战死绝对不能遗失。
他的视线扫过整个帐篷,当发现盔甲就放在角落时,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帐篷的门帘再一次掀开,又有人进来了。
菲利多抬头一看,惊讶地说:“是你。”
是那个紧要关头,突然出现在审判台上自愿担任见证神官的老人。
在他宣布里拉切死罪的同时,神官们带着魔龙出现,盖涅门广场一片混乱。菲利多当时只顾着玛琳,完全忘记了他,等到他们想起,这名老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老人先提出了问题:“白花骑士,你为什么会受伤晕倒在路边?”
因为疼痛和疲劳而造成的昏沉感慢慢褪去,菲利多的理智回来了,老人的话让他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然后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
他的眉皱得很深,显然是在忍受疼痛,让老人很惊讶地说:“我已经为你做过治疗了,你还有其他受伤的地方吗?”
菲利多不由低头审视自己的身体,果然,他的外伤大多都痊愈了,肩膀上有一处比较严重的伤口,也已经用神圣术进行过治疗,为了防止再次裂开,他的半边肩膀都被包扎了起来。
而为他做了这些的,当然就是他面前的这名老人。
“我没事。”菲利多回答。
“你身上的许多伤害都是魔法造成的,你一定经历了一场恶战,”老人说,“魔法的伤害竟然能够穿透弗伦恩的防御,你的对手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魔法师。”
菲利多垂下头去:“是的。”
那是整片大陆上的仅有的五位大魔导师之一,索罗沃奇塔的费切尔大魔导师。
费切尔带着他手下的魔法师和骑士们赶到,杀死了所有的马尔维诺骑兵和反抗的神官,并把大神官控制了起来。
疲劳的白花骑士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在盖涅门堡聚在一起休息。
而玛琳则很快就因为魔力透支昏睡了过去,菲利多守在他的身边。他当然也同样的疲惫,但是他不敢睡着,因为他害怕一旦睡去,玛琳会从眼前消失,世界又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变化。
可是他的坚持太脆弱了。
费切尔这时出现,昏睡的玛琳被他的人带上了马车。菲利多伸出手去阻止,魔法的风墙横亘下来,将他的视线完全隔绝。
在一名大魔导师的魔法攻击下,菲利多的抵抗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可笑。无数魔法落在他的身上,而他却连靠近敌人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他遍体鳞伤地倒在了地上。
菲利多注视着马车离开,用尽全力站起,拖着受伤的躯体去追赶,却只能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
四年前的场景再一次出现,让菲利多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
他不知道玛琳被带到了哪里去,总之他迷茫地追逐着,不知不觉间追了很远,最终在大街上晕厥了过去。
老人问:“能告诉我你受伤的原因吗?”
菲利多沉默着。
于是老人又问:“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现在盖涅门堡是什么情况?”
菲利多抬起头,警惕地反问:“在这之前,你应该先告诉我你是谁。”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试着露出不要那么艰涩的微笑,说:“我叫瓦尔德,是一名神官,曾经。”
菲利多简直不敢相信,他从头到尾,仔细地审视这位老人。
“你是瓦尔德牧师?”
第204章 07
菲利多几乎从毯子上跳了起来, 因为紧张和激动,他连声音都变了调:“你是瓦尔德牧师?”
菲利多的剧烈反应超出了瓦尔德的预料,瓦尔德点点头, 苦笑了一声,说:“我以为大神官会隐瞒这件事, 倒是没想到连白花骑士也都知道了……”
而此时菲利多内心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在杰图加拉神殿的时候,菲利多曾经在瓦尔德牧师那里学习过一段时间,在他的记忆里瓦尔德牧师五十多岁, 浅棕色的头发,因为身材宽胖撑开了脸上的皱纹, 所以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可是现在的这个老人, 头发的颜色像是柴灰一样, 整个人枯瘦得就像一根树枝, 如果不是他亲口承认, 菲利多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这就是那个有些严厉但对待神殿学徒却很公正的瓦尔德牧师。
瓦尔德牧师发生这样剧烈的变化,仅仅只用了七年的时间。
菲利多问:“瓦尔德牧师, 您不记得我了吗?”
这次轮到瓦尔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是?”
“我是菲利多, 菲利多·布伦第安特。我曾经是杰图加拉神殿的神殿学徒,您还记得吗?我的基础魔法阵知识就是由您指导的。”
在菲利多说出名字后, 瓦尔德花了一分钟去回忆, 当他记起这个名字的瞬间,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就像是菲利多没有认出瓦尔德一样,瓦尔德牧师也没有认出菲利多。
瓦尔德牧师成为神职者三十多年,曾经教导过许多神殿学徒, 菲利多不过是他曾经指导过的众多神殿学徒之一,并没有给他多么深刻的印象。更何况当时瓦尔德离开杰图加拉的时候,菲利多还是一个不到十四岁的男孩,而现在的菲利多已经是一个二十岁的成年男人了,不管是相貌、体型还是气质,菲利多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两个同样发生了剧烈改变的人居然是在这种场合重逢。
瓦尔德他仔细地回忆着什么,又是点头又摇头,他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喜悦、忧愁、悲伤、惋惜各种情绪都包含在他那复杂的笑声中。
菲利多忐忑不安地问:“瓦尔德牧师,我们一直以为您离开杰图加拉神殿的时候,是升任为神官了。您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几年前,菲利多刚到达纳特西亚的时候曾经打听过瓦尔德牧师的消息,不过不管是作为神殿学徒还是白花骑士的菲利多,显然都没有办法去接触到神官级别的信息,所以不久后菲利多就放弃了。
一般来说,一名神职者成为驻守某个区域的光明女神使者,这个职务就会一直延续下去,除非一些特殊的情况,不会再发生改变。瓦尔德牧师当初就是非常幸运地升职了,所以才会从亚曼伦大区离开。
瓦尔德牧师回答菲利多,说:“六年前,我在中央神殿通过了神官考核,正式成为了一名神官。神圣南征后,神圣帕赫罗的领土扩张,在南方拥有了很多新的土地,不过二十五年前因为战争带来的人口锐减,那里没有形成神殿大区的人口规模。我成为神官的时候,南边已经开辟出来了新的城镇,人口数量也在逐渐地恢复中,所以开始需要有神官驻守。”
因为南方相对于北方来说要贫瘠得多,并且在光明神殿信徒的眼中,那里又是异教徒的诞生地,一个黑暗蛮荒的地区,因此那里和亚曼伦一样备受嫌弃。不过要不是因为如此,可能瓦尔德还无法成为一名神官。
瓦尔德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问菲利多:“那么你呢?菲利多,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纳特西亚,如果我没有记错,蒙特安娜隘口已经被封锁了,无法进出。”
提到亚曼伦大区,菲利多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我是三年半之前来到的纳特西亚,先是在中央神殿当神殿学徒,到了年龄,就转到白花骑士团成了一名白花骑士……”
菲利多刚说到这里,瓦尔德突然向菲利多走来,然后将他紧紧地拥住了。
这是一个长辈对晚辈、老师对学生的拥抱。现在的菲利多已经比瓦尔德牧师都还要高了,猛然被人像孩子一样拥住,他愣了一下。
瓦尔德语气带着激动和兴奋,说:“我很高兴你活着离开了亚曼伦,好孩子,你是幸运的。”
瓦尔德慢慢地松开了菲利多,而菲利多还一脸茫然。
“瓦尔德牧师,不,瓦尔德神官,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您为什么会和平民混迹到一起,最重要的是,您为什么会出现在盖涅门堡广场上,并且为什么愿意成为公审里拉切的见证神官。”
重逢的激动过去后,他们是应该好好地谈话了。
“对此我也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你。”瓦尔德说,他毯子的边缘坐下,也示意菲利多坐下,“我们来开诚布公地互相提问和解答吧,菲利多,就像是学习神圣术的时候一样。”
……
菲利多向瓦尔德解释了整个公审的过程。
“当时在盖涅门堡公审台上,玛琳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里拉切神官确实是害死国王的凶手,也是我亲眼目睹他想要利用临终祈祷逼迫国王签下不合理的契约书。”
瓦尔德听完这个过程,摇摇头说:“神职者真的太傲慢了,是他们的傲慢给了你们机会。从抓住里拉切开始,到最后公审你们只花了三天时间,对于一场公审来说,不,哪怕就是一场普通的审判这也太过迅速了,恐怕直到里拉切死去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过程中,唯一意识到危险并且迅速行动的其实只有大神官,但他也没有来得及阻止。实际上,他可能也没有那个力量去阻止了。”
也许是愧疚的次数太多,现在提起这些事情,菲利多说话的语气渐渐地变得淡漠了起来:“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我没有让大神官带走里拉切,我当时犹豫了。作为光明女神的信徒,我应该相信大神官,可是我又觉得里拉切应该遭受惩罚。玛琳告诉我,大神官是因为畏惧白曜石塔所以才只能悄悄地来到盖涅门堡,但他没有想到会遭到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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