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阮糖超级甜
老管家说话间又止不住地掉眼泪。沈殷麻木地接过木盒,顺手将盖子掀开。里边是一叠银票,最上面放了一个香包,与少女平日不离身的那个是同样的款式。
沉默着将香包收进怀里,盛着那株海草的盒子与装着银票的木盒被扔到了地上,沈殷拖着腿靠近那具木棺。少女闭着眼安详地躺在里边,如同睡着了。
眸光晦涩的少年双手搭在木棺的边缘,声音轻柔地仿若情人间的低语:“不过是一个月,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我呢?”
老管家见少年的神色平静得可怕,他心中不忍想上前劝慰,却发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阻隔在跟前,他无法往前一步,只能看着那个少年喃喃自语。
“你不会死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死。”
外头的风不知怎的灌了进来,将白色的冥纸吹得满堂飘飞。少年搭在木棺边缘的手有了变化,指甲倏地变长,手背的鳞片若隐若现。异瞳诡异地泛着光亮,人形与蛟龙的真身交替变换,场面异常混乱。
大殿内跪着的家奴见着这景象,有当场就被吓晕的,更多的人慌乱往门外跑,嘴里发出高亢的尖叫:“妖怪!”
很快人都跑没影了,只剩下老管家瘫软在地上。惊魂过后,擦了擦额头被吓出的冷汗。他看到小奴隶变成了一条像蛇又像龙的怪物,尾巴卷起他家小姐的灵体就飞了出去,不知所踪。
看着满室狼藉与那空了的木棺,老管家连连摇头,叹道都是孽缘。没了灵体,可葬礼还得举办,只好将阮软生前的衣物放进棺材,埋到土里。
不同于将军府的惨淡,沉寂许久的妖界迎来了全族的狂欢。
他们的小公主历劫归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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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小奴隶(四)
当今妖王真身乃三界唯一的一只九尾狐, 迎娶的妖后也是狐族最美艳的那只狐狸。成婚后夫妻恩爱,不到百年就生了一窝狐狸崽。然而六七只全是男孩儿,个个成长得身姿翩翩, 不晓得勾了多少女妖的芳心。
可妖王与妖后并不满足, 他们就盼着能得个小公主。儿女双全, 最是人间幸事。祈盼了四百多年,妖后终于又怀了第二胎,这一胎相当得安稳, 没受什么折腾。当时妖王就断言这么文静懂事的, 一定是个小公主。
不久后孩子出世, 果然是个女娃儿。糯米团子似的蜷缩成一团,看得人心都软了,因而妖王给小宝贝赐名“阮软”。
妖王喜得小公主, 这不仅是王族的事,也是全妖族同庆的大喜事。流水席大开三天, 敞开肚皮不醉不归。
一出生就受到了全族的关注, 阮软还是只未睁眼的狐狸崽时, 她的几个哥哥就争着抢着要承担给她喂奶的工作。再长大一点点,能够跌跌撞撞走路了, 向来威严的妖王会变回原形, 尾巴卷着她放到自己的背上, 乐呵呵地给她当大马骑。
又过了个二三十年, 阮软已经将妖界的地盘摸得很熟了。趁没人注意就偷偷溜出王宫去巡视自家的领地,昂着小脑袋,下巴也抬得高高的。
本该是很睥睨、高傲的举动,奈何她的真身圆滚滚、胖乎乎的,四条腿又小又短, 怎么看都只觉得可爱。
妖族的子民都快笑岔气了,偏生又乐得配合他们的小公主,做出一副被震慑到了的样子。这就以致于阮软的认知发生了偏差,她真的以为自己超凶,龇个牙都能把小妖吓哭的那种。
几十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在小公主百岁诞辰那天,妖王大设筵席,宴请众妖共同欢庆。然而宴会的主角却失踪了,王宫没有,整个妖界翻遍了也找不到。
在妖族心急如焚时,与妖王颇有交情的黑龙王将人带了回来。那时正值蛟龙族叛乱,黑龙一族领了天帝旨意前去相助,就在泫水之滨发现了这只受伤的小狐狸。
黑龙王认得这是妖族当作眼珠子宝贝着的小公主,在平定叛乱后第一时间将人送了回去。没人知道小公主怎么就突然去了泫水,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但她元神受损,需要细细温养。
送阮软下界转世准确来说不算是历劫,只是温养元神的一种方式。轮回几世,元神的损耗也得以修补,回归本体后按理说会立即苏醒的,但阮软却沉睡了三百年才醒过来。
得知小公主这次是真的没事了,全妖族都放了心。该种菜的种菜,该犁田的犁田,集市也热热闹闹地重新开起来。
三界升平,四海归心,仙、魔、妖族和睦相处上万年,彼此都厌倦了争斗与流血,都开始佛系养生了。漫长岁月难熬,各自摸索适合自己的生存模式。
许多人族修士飞升成仙,将人界的牌九、骰子、马球等一同带到了仙界。于是寂寥已久的仙人们有了新的娱乐方式,平时的各种宴会也不觉得无聊了,凑上几桌共推牌九。骰子也摇得咣当响,远在天门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最令人瞠目咋舌的是天界养得健壮的战马,被闲着无事的仙君们骑着去打马球了。
听闻天界流传的八卦消息,蛟龙族之所以叛乱,是因为他们的王/上天赴宴时被马球砸了脑袋。回去后深觉天界作风太过懒散,再不配统领三界,于是才生了叛乱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
是真是假无从辩驳,反正蛟龙族已经覆灭了。
骁勇善战的魔族倒不如仙界玩得那么多的花样。自从见识过仙界的富丽堂皇后,他们深觉自己居住的地方太过简陋。除了黑漆漆的山洞就是天为被、地为席,也太不配他们尊贵的身份了。于是疯狂建设起了宫殿,誓要与天界一争雌雄。
相比之下,妖族就纯朴多了。将大片的荒山开垦出来,种上了各种果蔬。鸡鸭漫山遍野跑,想吃随时都可以去捉。聪慧的妖族学着人族办起了集市,开起了小酒馆。一到饭点,饭菜的香气飘盈整个妖界,老远就令人垂涎三尺。
妖界不仅俗尘气息浓厚,而且女妖生得貌美,男妖贤惠还做得一手好菜,以致招了多少魔族、仙族的惦记。
王室的几位公子更是出尘之姿,有好些胆大的魔女和女仙公开向他们示过爱,表示想与妖族联姻。妖王明确说过,他们提倡恋爱自由,不搞包办婚姻那一套。若真能成,妖族自然极度欢迎。
阮软温养元神那段时间,妖族情绪低迷,她的几个哥哥也没心思考虑终生大事。现在她回归了,这些事又被提上了日程。
尽管提倡恋爱自由,妖王与妖后还是期盼早日抱上孙子、孙女的。成天在她的几个哥哥耳边念叨,搞得他们苦不堪言,纷纷跑到阮软的寝殿躲清闲。
“七哥,你要去给黑龙一族送请柬啊?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床榻上的少女身着粉色纱裙,扯着身旁一个玉面公子的袖口小幅度晃了晃,刻意放软了声音:“妖界我都逛了好几遍了,想出去看看。”
自阮软苏醒后就被困在了妖界,出门还有专门的小妖跟着,做什么都不自由。兴许是怕她再遭遇什么不测,妖王怎么都不许她再跑到外界去了。
“那可不成,父君知道会扒了我的狐狸皮的。”阮姜想了想妖王怒气冲冲的模样,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手指飞快地在小妹的脑门弹了一下,得逞后偷笑着往身后的床上一歪,语气漫不经心的:“你说你,做什么非得偷跑到泫水呢?要没出那档子事,父君也不能将你看得这么严。”
捂着自己的脑门,阮软瞪了她七哥一眼,到底还是没将实情讲出来。她记得自己是带着任务来到这个世界的,要去帮助一个人。不过时隔太久名字忘了,只记得那人有一双漂亮的异瞳,好像是条蛟龙。
因而几百年前她才会去泫水,想要偷偷地将人救下来。可惜才找到人就被天兵发现了,情急之下她替那人挡了一劫,所以才伤得那样重。后面她就没了意识,再次睁眼已经是许久以后了。
听七哥说是父君将她的元神送往下界转世成了人,但阮软对转世的事情没什么印象。她现在只想知道当初救下的那条小蛟龙活下来没有,若还活着,又在什么地方。
当然了,这些问题困在妖界是得不到答案的,她迫切地想要到外界走一遭。
见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委委屈屈的,望着他的眼神也是充满了谴责,阮姜当下就不忍心了,僵持之下松了口:“带你去也行。但你得保证不乱跑,不许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能做到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带着你咯。”
“能做到的。”阮软举起三根手指,连连保证。
阮姜勾了唇,在小妹的头顶胡乱揉了一把,暗戳戳地计划着将小狐狸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去。他想着此去黑龙一族来回也不过一天的路程,要是快的话,大半天也能抵达。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伪装小妹在寝殿闭门没出的假象那还不容易?阮姜设想的很好,也成功瞒过妖王将小狐狸带了出去。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不过是去河边打了一壶水,他窝在树下小憩的妹妹就没了。
就那么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手上的水壶咣当掉落在地上,阮姜慌得在四周找了又找,硬是一点踪迹都没找到。咬了咬牙,他飞速赶回妖界,主动将事情和盘托出。
顶着父君与几位哥哥投射过来的死亡视线,他硬着头皮没说话。这身狐狸皮大概是保不住了,但若是一身狐狸皮能够换妹妹的平安,保不住就不要了。他满心盼着妹妹是贪玩自己跑远了,千万不要遇到什么危险。
那一头睡得正香的阮软被颠簸醒了,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网状的袋子里。这袋子像是什么秘宝编织而成,她怎么都挣脱不开,尖利的爪子也抓不破。
“它好像醒了?”拎着袋子的人感受到从里边传来的动静,手提高了一些,凑近看了看,笑声如银铃铛般清脆:“这狐狸长得可真好,皮毛油光水亮的,剥下来做成衣裳上的绒毛一定很好看。”
“水霓,我觉得这样不好。”另一个跟着的女孩儿有些担忧,开口劝道:“你看它皮毛打理得这样好,一看就不是野狐狸。而且纯种白狐越发的少了,我怕它身份不低,我们招惹不起。”
名唤水霓的女子嫌弃地觑了她的同伴一眼,无所谓道:“瞧你那点出息!管它什么身份呢,在这乾坤袋中还不就是只任我宰割的普通狐狸么?”
“我给那位仙君做的衣裳已经差不多了。再将这狐狸毛缀到衣裳上,那就更加完美了,仙君一定会喜欢的。”想到那位仙君俊逸的身姿,水霓蓦地红了脸庞,染上几分娇羞之色。
她的同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那位仙君是三百年前到此山中居住的。其实这山里的山精野怪也不晓得他究竟是仙是魔,姓甚名谁。见他长得好看,堪比仙人,因而私底下也就唤他一声仙君。
这山原先是一座荒山,面积虽大,但其实在这儿定居的山精野怪很少。因为这儿没什么灵气,无助于精怪的修炼。可自那位仙君来了后,山里的灵气逐渐充裕了起来。
她们这些精怪都挺感念仙君的恩德,总想为他做点什么,然而没人能够与他搭上话。仙君从不与山里的生灵交流,自个儿在山的最深处布了一处结界,阻拦了所有生物的接近。
三百年里,她们能够打听到的信息非常少。依稀听闻仙君失了挚爱,入冥府、上天界,只为将爱人的魂魄召回来。可惜的是,努力了几百年,似乎一点进展都没有。那结界护着的,乃是一方招魂的大阵。失败了无数次,他从未想过放弃。
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没有确切根据,但大概率是真的。见过仙君的人都晓得他腰间挂着一个早已褪色的香包,从未摘取过,那是女子钟爱的款式。每回摩挲着那个香包,仙君的目光总会变得柔和缱绻,仿佛注视着自己的恋人。
花妖水霓就是被这样深情的眼神蛊惑,从此一颗芳心系到了那位不知姓名的仙君身上。也曾想过试着靠近,奈何人家根本就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
水霓从没死过心,她在这座山的精怪里也算是长相出挑的。只要假以时日,就不信得不到一个男人的心。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也做了不少的事。见不到仙君的面,她就将自己做的食物放在结界的外围,想着万一被接受了呢。
乍一看到芭蕉叶上只剩了些残渣,她还高兴了一阵,以为自己的心意被看到了。后来才发现,那些糕点全都是被一个黄鼠狼偷吃了。
气急败坏下,她又换了种方式。听说人界女子会为心仪的人缝制衣裳,她也学着样子做了好几件。目前这件成品是最好的,但看着总感觉不是那么精美。以至于她看到小狐狸的那眼心中就有了主意,这么漂亮的皮毛刚好可以弥补她针脚上的不足。
哼着小调将乾坤袋拎到自己的住所外边,水霓回屋就去取刀具了。那位跟着过来的同伴看了胡乱挣扎的小狐狸几眼,既是不忍心,也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悄悄将乾坤袋的系带解开了:“快跑吧,我只能帮你这次了。”
从袋子中钻出来,阮软四条小短腿拼命地往前跑。这破袋子对她的妖力有限制,她现在无法变成人形,只得闷头乱窜。
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追赶声,她跑得更快了。风呼呼地刮在耳畔,她一头撞进了结界里。后边没了声响,她稍稍放心了些。
然而她显然放心得太早了。还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就被一道劲风扫到了池子里。那池子很深,里边的水冰冷刺骨。被水淹过脑袋,阮软慌张地四肢乱刨。呛了好几口水,才勉强将爪子搭到了池子的边缘。
她抖了抖脑袋上的水,两条后腿蹬着池子的壁沿想要爬上去。试了两次没成功,一双鞋子忽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顺着那双鞋,昂着小脑袋往上看,她看到了一张比她七哥还美貌的脸,禁不住眼睛都直了。
留给她发愣的时间并不太多。那张脸的主人微倾了身子,手往下一伸,捏着后颈皮将她整只狐狸从冰凉的池水中捞了起来,拎到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
那双黝黑深沉的眼眸中似有若干的情绪飞逝,良久归于平静。那个好看的男人薄唇微微扬起,轻轻吐出几个字,潜藏着说不尽的风暴:“可算找着你了。”
“嗷呜!”
美人!大美人!
妖力受限,阮软现在就是只普通的狐狸。无法变成人形,也不会说话,只能依靠动物的本能发出呜咽声。
这人长得可真美。高高瘦瘦,穿着一身浅色的长袍。分明是最简单的款式,偏生穿出了一种仙风道骨的飘逸感。鼻梁挺翘,眸子深邃,长而密的睫羽像是一把小扇子。
真是哪哪都好看,就像是按照她心中美人的标准长的。
捏着小狐狸的后颈皮在空中晃了晃,看她的四条小短腿无力地抓了团空气,沈殷轻嗤了声:“你是狐狸,学什么龙叫?重新叫两声,若听得满意了,我就放你下来。”
“嗷呜!”
阮软为美色跳动的小心脏吧唧一下停了。长得固然美,可这人脾气似乎有点恶劣。
“难听,重叫。”男人面无表情捏着她的后颈皮,另一只闲着的手去戳她袒露在空气中的软乎乎的肚皮。像是上瘾似的,戳了一下又一下。
“嗷呜!”
“重新叫。”
“……”
“唧!”发出短促的叫声后,阮软生无可恋地垂下了自己的尾巴,心中万分的羞耻。她居然向这种恶势力低了头,简直太丢狐狸的脸了。
满意地扬了眉梢,沈殷并未依前言将胖狐狸放到地面。反倒手上蓄积灵力,将小狐狸毛发上沾的水弄干了。这才勉为其难地将其抱在怀里颠了颠,啧啧两声感叹道:“倒有些重量,看来平时伙食不错,长肉了。”
“嗷呜……唧!”
阮软两只前爪踩在男人硬邦邦的胸膛上,龇牙咧嘴露出自己最凶的样子,企图吓到对方。最好能够把对方吓得愣神,而后她就可以给他一爪子,顺利逃跑了。
设想很美好,但她错估了自己的凶狠程度。那龇牙咧嘴的模样非但没将跟前的男人吓到,反而把他逗乐了,从胸腔发出阵阵低沉的笑声。
那人捏了她的爪子在手中把玩,随即低头亲在了她的脑袋上,唇角弯了弯:“蠢得可爱。”
她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从池边走远,到了一处小木屋前。男人将她放到了石桌上,手一挥地上就多了一只死掉的野鸡。他站在一边笑意盈盈,柔声道:“不是饿了?喏,你的食物。”
盯着地上脖子被折断的野鸡瞧了一眼,阮软后退了两步,差点从石桌上摔下去。男人满目含笑的模样令她心惊胆颤,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怎么不吃?”沈殷逐渐走近,想将小狐狸抱下来。岂料他刚伸手,手背上就多了三道抓痕。皮肉外翻,渗出点点的鲜血。
下意识亮出爪子的阮软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但被她挠了的男人并未生气。把渗血的手背凑到唇边,伸出舌尖将血珠舔尽,无奈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纵容:“做什么生这么大的气?若是不想吃生的,我给你做成熟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