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想法归想法,但这柳侧妃进王府前,就必须把她背景调查清楚,赵文煊才能放心,毕竟如今局面暗藏汹涌,一个不慎,就可能把整个秦王府给搭进去。
赵文煊刚把话吩咐下去,徐非还没来得及动,宫中眼线便有消息传来。
这埋得极深的眼线,无意中得到了一隐秘消息,这柳氏女被赐为秦王侧妃,影影倬倬间,竟有张贵妃在推波助澜。
这下子,调查柳侧妃的任务,便提升到最高级别。
刚开始,柳家看着最正常不过,没有丝毫不妥,若是寻常调查,只怕便会就此罢手的,但偏偏他们得了宫中暗报。
无风不起浪,张贵妃与越王密不可分,而目前,越王正是秦王府乃至东宫最大的障碍。
赵文煊手底下探子诸如徐非等人,亦颇有能耐,他们毫不气馁,一遍遍仔细梳理,终究是找到了突破口,开始往里顺藤摸瓜。
柳家犹如一小口大肚的坛子,每每以为差不多了,再一挖,又能遇到新状况,徐非等人耗费了足足三个月时间,才把柳家扒得差不多。
徐非一回来,便马上面见主子。
如今得了赵文煊示意后,徐非再次拱拱手,便开始仔细诉说柳家情况,厅上几人凝神听着。
事情要从时任大理寺少卿的柳父,以及张贵妃之父靖海伯说起。
靖海伯素有雄心,自打女儿宠冠后宫,生下皇子后,心思便活泛开了,打算在朝堂官场安插进人手,以便日后所需。
当然,靖海伯也不是个鲁莽之人,此事要紧,他动作慎之又慎。
其时,靖海伯手底下有一个门人,这人便是柳父,柳父虽出身草莽,但办事果断有头脑,又相当忠心,颇得他欣赏。
仔细考察过柳父后,靖海伯再与其密议一番,于是,靖海伯府柳姓门人便染病去世了,一年后,一名柳姓举人高中了新科的二甲进士。
柳父虽出身江湖,但他生得白皙文雅,人也机智,本身识些字,在靖海伯府多年间,也补充了不少文墨,这进士固然有主家暗中使劲,但究根到底,他自己也有能耐。
经过一年时间,柳父江湖气尽去,俨然已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后来多年,他公务之余不忘苦读,两榜进士早已名副其实。
最妙的是,这柳进士出身清白,与靖海伯府全无瓜葛,外放了两任后,年不足四十调任回京,时任正四品大理寺卿。
柳家回京一年,便赶上选秀,柳少卿的嫡长女,很幸运被赐婚为秦王侧妃。
以上,便是徐非一干人三个月的劳动成果,话毕,他便顿住话头,等候主子指示。
厅上其余几分沉默,俱在凝眉思索。
半响,赵文煊抬眸,食指轻敲楠木太师椅扶手,沉声问道:“不知二位先生有何看法。”
柳氏女是奸细无疑,制造了这么一个光明正大机会进入秦王府探听消息,柳父的主子靖海伯,肯定物尽其用。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该如何处置柳侧妃,方是最为妥当,且通过这事,靖海伯水底下的人手布置可窥一斑,秦王府又该如何巧妙作出文章。
靖海伯手里人手,便是越王势力的一部分,而赵文煊不但养于章皇后膝下,又与太子同一母家,秦王府是天然太子党,不论如何,都与越王不可相容。
况且如今,越王还占据了下毒事件最大嫌疑人的身份。
他敛目,幸好宫中探子得力,及时传回消息,不然柳侧妃进府,不论是否有宠,都是一个大麻烦。
柳少卿背景太正常,往日痕迹抹得太过干净,若非一再梳理,四下奔走查探,根本侦查不出来。
其他问题赵文煊不惧,因为他知道府里肯定有眼线,有些甚至是他不能除去的,就譬如建德帝的人,所以诸般机要密事,他早有防备,绝不可能外泄。他唯一担忧的,便是顾云锦会暴露。
连他都中毒了,赵文煊怎敢将顾云锦凸显出来,但是要他冷落心上人,他却是不愿的。
赵文煊眸中闪过一抹冷意,这个柳侧妃来得正好,就能当个靶子好了,也不枉柳家的主子们一番苦心,殚精竭虑把人塞进来。
方才沉思片刻,赵文煊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不过集思广益,他必然要多听听其他意见。
他话音一落,萧楚便拱了拱手,道:“殿下,在下有些许拙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人说话就是迂回,赵文煊颔首,道:“先生但说无妨。”
“殿下,在下以为,当迎柳侧妃进府为好。”萧楚拱手。
萧楚话音一罢,韩易水立即接话,道:“正是,在下附议。”
“殿下,便是此次设法解决了柳女,他日还有陈女、李女,不是侧妃便是其他身份。”韩易水接着说:“殿下手握雄兵,为诸皇子瞩目,探子细作必不可少,与其越王他日再出奇招,不若佯作不知,将柳女留下,再另行谋算。”
韩易水萧楚两人站起,拱手同声道:“敌在明,我在暗,将敌方举动尽数掌握,方为上上之策。”
“此计甚好,与本王所想一致。”赵文煊站起,虚扶道:“二位先生请起,安坐细说便可。”
没错,除了靶子功能外,这柳侧妃用好了,不但能当个模糊敌人视听的好棋子,必要时,还能起更大的作用。
此事已议罢,接下来,便是更重要的问题,经过柳侧妃一事,扒出了靖海伯布置人手的绝密手段,他们又该如何利用。
“殿下,在下以为,不论如何,咱们应当继续顺藤摸瓜,先把靖海伯多年买下的人手理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韩易水沉吟半响,提出了建议。
萧楚立即附议。
其实,如今只要将此事传信太子,东宫必然获取巨大利益,甚至赵文煊还能亲自动手,对东宫表示亲厚忠心之意。只不过,面对这个显而易见法子,韩易水萧楚却只字不提。
皇家关系错综复杂,虽因往昔经历,秦王成了天然太子一派,但萧韩二人跟随赵文煊多年,这位爷却始终没有明确表示过立场,因此,这谨慎的二人心中一贯有所保留。
听了这两人的话,赵文煊微微一笑,道:“这是必然。”
韩萧二位都是聪明人,他也没打算让两人多说,赵文煊顿了顿,直接说出自己的决定,“徐非,你继续查探此事不得延误。”
徐非立即应是,赵文煊随即又说,“将柳家掐去,而后,将靖海伯布置人手一事传信东宫。”
他声音淡淡,语调一如既往,并无起伏。
如今越王占据上风,是时候适当打压,赵文煊没打算掺和,太子出手方是上策。
夜色深沉,诸事商议妥当,赵文煊便让众人散了,他起身,直接往后院行去。
徐非虽偶尔出现人前,但他作为一个暗卫首领,往常这种时候,他便会自动隐蔽起来,但今天却例外了,他跟着赵文煊走了几步。
“何事?”赵文煊当然察觉了,他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徐非拱手,他迟疑片刻,方开口禀道:“回殿下的话,属下也说不好,只不过,属下却隐隐觉得,这柳家调查之事有些,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
“哦,”赵文煊挑眉,“怎么个怪异法?”
徐非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说法,他凝眉想了片刻,方说:“就是,查探柳家三月以来,实在太符合暗卫探子们的处事方式了。”
没错,除非就是这种感觉。
每每到了挖无可挖的时候,总会遇上新线索,让查探柳暗花明再进一层。事情极难调查,却又在放弃之前有进展,一次两次还属寻常,连续三月皆是如此,敏锐如徐非,便立即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赵文煊闻言微微垂眸,半响抬眼,吩咐徐非,“既然如此,靖海伯要查探,然这柳家也不可懈怠,当加派人手细细摸索。”
他眸色冷冷,生在皇家,赵文煊从来不相信巧合,既然如此,他就看看,这柳家、靖海伯连同两家身后的越王,能耍出何等花样。
赵文煊薄唇微勾,或许,还有其他人掺一脚亦未可知。
第30章
“娘娘, 天色不早了, 奴婢伺候您早些歇下?。”碧桃说着, 自小丫鬟捧上的茶盘里端起茶盏,捧到主子跟前。
顾云锦抬手, 接过那青花缠枝纹茶盏, 瞥一眼滴漏,她失笑,“如今不过戌正,哪里就天色不早了?”
碧桃挠了挠头, 腼腆笑笑。
顾云锦见碧桃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一笑,挥退了屋里侍立的下仆, 拉过她的手, 轻拍了拍,道:“碧桃,你放心,你家姑娘好得很,你无需挂心。”
今日是中秋节过后的第三天,柳侧妃进门的日子, 碧桃是忠婢,她生怕主子难受, 今儿一天都谨慎万分, 欲言又止。
赵文煊没有亲迎,不过方才到了时辰, 便有宫人请他过去了。
男人避免毒性加深,是暂不能行房的,这个顾云锦很清楚。且早些时候,赵文煊嘱咐过她,说这柳侧妃来路不对,让她日后多多注意。
末了,又拥着她,说让她放心。
放心?
当时顾云锦眨眨眼睛,这话按表面的意思理解,应当是来路不对的柳侧妃折腾不出花来的,但赵文煊那双黑眸中,分明别具涵义。
那么,以赵文煊顾云锦二人的关系来说,这个放心,只能那个意思了,尤其是这种敏感时刻。
可是,对于男人来说,这女人来路不对,也不妨碍他睡吧。
顾云锦困惑眨眼,并没答话。
赵文煊看得分明,他轻笑一声,附在顾云锦耳畔,,说了一句话,“锦儿,我此生有你足矣。”
男人话里之意,很明显是说他不想要别人了。
顾云锦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又或者此刻是真,将来却会随风消逝,但她却知道,男人如今是真心对她好。
顾云锦前生亲缘淡薄,今生又仅一个林姨娘真心对她好,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个缺爱的人,她很珍惜每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如今,贴身丫鬟这般为她担忧,顾云锦心暖,只是碧桃不知道,她早已打定主意,赵文煊疼惜她,且能履行诺言并始终如一的话,她便决定敞开心扉跟他好好过。
当然,她的心也留下余地,若有一天他言而无信,她届时也会妥善安置己身。且到了那时,顾云锦膝下或已有了一两孩儿,也不是不能过好。
总而言之,难得有个貌似不错的机会,未噎便废食,不是顾云锦的行事作风。
对于情感方面,碧桃其实是个很心粗的姑娘,她见主子笑意恬淡,实无半分失意,她便抛开担忧,笑道:“娘娘,那奴婢先唤了热水,好伺候你洗漱?”
“也好。”顾云锦点头。
方才赵文煊出门前,告诉过她,他很快就会回来,让她等着他,顾云锦应了,不过这也不妨碍她先行沐浴梳洗。
顾云锦自隔间浴房盥洗妥当,一头绸缎般的墨发披散仍带湿意,被搀扶着回了屋。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颇凉,但却没到点燃地龙的时候,她便罩了件五彩刻丝淡青色银鼠褂子,斜卧在美人榻上,一个景泰蓝方形熏笼放在一侧,丫鬟们手持干爽的素棉布,细细为她擦拭湿发。
顾云锦捧了一卷书,垂目翻阅着,她瞥一眼矮身替她捶腿的红杏,正翻着书页的手微微一顿。
碧桃跟随她多年,忠心为主毋庸置疑,至于金桔以及青梅,顾云锦如今已经知道了,这二婢是男人特地挑选给她用的,虽看着与一般丫鬟无异,但实际上能耐要强上一些,且据赵文煊所言,忠心方面是没问题的。
男人笑言,自打二婢拨过来后,她们的主子便换人了。
这话顾云锦不好说,不过这般一来,金桔青梅虽不能与碧桃比,但只要她一直与赵文煊好,便能放心使唤的。
自此,顾云锦身边四个最亲近的大丫鬟,如今就剩下一个半路出家的红杏,立场还有待商榷。
湿发擦拭干爽后,碧桃为她松松挽了一个髻,斜插一支羊脂白玉簪,顾云锦只觉疏松轻快不少。
“红杏。”顾云锦放下书卷,不疾不徐道。
红杏忙站起,福了福身,恭敬回道:“奴婢在。”
顾云锦沐浴过后,精神有些懈怠,她慵懒地斜靠在杏黄色引枕上,抬眸看着眼前。
昔日低调庶女生涯已经过去,她如今无须遮掩,美人如玉,花颜生辉,在昏黄烛光下更是美得让人心颤。
红杏余光瞥见,难掩心悸,她昔日来到顾云锦身边时,对方还是仅是个颇有颜色的低调庶女罢了,如今不过数月,拂去遮掩的面纱,蜕变快得让人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