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她不敢多看,忙垂下头,须臾,红杏听见上首主子继续道:“红杏,你可知你主子是何人?”
红杏方才悬起的心落下,她恭敬福身,道:“奴婢的主子是娘娘。”
她的话语清晰坚定,一字一句,毫不犹豫。
红杏是个颇有头脑的人,若不然,当年混不到侯夫人大丫鬟的位置上。顾云锦出门子,上官氏动作利落,直接将一众陪房的身契尽数给了她。
王府庭院深深,红杏若想过得好,她的主子便只能有一人。
这点顾云锦明白,她为唯一顾忌的,便是上官氏若有命,红杏是否会设法将她的信息透露过去。
虽说王府门禁森严,下仆无对牌是不可能出门的,且日后离京,更是与武安侯府相隔万里,但顾云锦觉得,还是提前打个预防针更好。
她身边一众陪房,除了碧桃,都是回了武安侯府才配过来的,其他人犹自可,唯有一个红杏贴身伺候,需要更谨慎一些。
故而,今儿顾云锦由此一问,红杏听懂了,答复也让她满意。
与伶俐人说话无须赘言,顾云锦颔首,温言赏了红杏,便揭过此事。
虽这些并非知根知底的陪房,将来未必不会出其他幺蛾子,但就目前而言,她们却必然是顾云锦头批心腹人选。
无论如今赵文煊表现得再怎么疼惜她,她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陪房,转而尽数换上他的人。
至于将来若有龌蹉,顾云锦亦有应对方法,自古陪嫁便是女子私产,陪房家人也在其中,她捏着这些人的身契,便掌握了这些人的生死。
*
今天是柳侧妃进府的日子,王府披红挂彩,热闹非常,只可惜秦王日前小恙,至今未能痊愈,缺席了亲迎及喜宴,因此,对比起大半月前的顾侧妃进府,虽规格不减,但就显得失色了不少。
不过,也无人觉得不妥,一是礼制本可如此,二则是秦王两年前的重病太让人印象深刻了,赵文煊当年几度垂危,如今连建德帝都有些草木皆兵,一听说他病了,立即便遣了御医过来诊脉,并传话让他好生休养。
一直到诸事妥当,方有嬷嬷请示上去,廖荣再禀了赵文煊。
天色已暗了下来,前后各两列整齐的太监侍人提着宫灯,簇拥着赵文煊穿过甬道,一行人步上围着红漆束莲栏板的抄手游廊,往王府后宅西路行去。
秦王的贴身太监廖荣小心抬头,窥了前头的主子一眼,见赵文煊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他忙垂首,呼吸更放轻几分。
作为赵文煊的贴身太监,廖荣伺候在主子跟前,关于柳侧妃的事,他虽没有直接听到商议,但难免隐隐得些风声,他不敢揣测主子心意,但涉及那边,夹紧尾巴却是必须的。
廖荣偷偷抹了一把汗,还是顾侧妃娘娘院里好过,主子一到那院,立即一扫平日冷峻威严,整个人那叫一个和熙若春风。
他打小进宫,最懂看眉高眼低,廖荣伺候赵文煊十几年,从没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如今在他心中,顾云锦已是仅次于赵文煊的第二位主子。
廖荣胡思乱想间,脚下却半点不落下,一行人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段,又穿过一条夹道,便到了柳侧妃的院落。
进了新房,赵文煊随意扫了屋里一眼,便捡了张圈椅坐下,他神色依旧淡淡,无方才无异。
新上任的柳侧妃本含羞低头,如今听了动静,忙掀了盖头,领着众人上前请安。
柳侧妃鹅蛋脸型,俊目修眉,红艳的唇饱满而润泽,身材高挑而丰腴,品红色宽腰封一束,胸前饱满颤颤巍巍,波澜荡漾。
“妾见过殿下,殿下万福。”这柳侧妃声音磁性,说话间隐带酥麻,她显然清楚自己的优势,垂首俯身问安时,颈部微微扬起,某高耸位置更突显无遗。
赵文煊眸光带冷意,淡淡扫了一眼,他挑唇,嘴角弧道略有几分讽刺,平心而论,这女人确实有当宠妃的资本,靖海伯一干人也是费心了。
既然如此,这柳氏若没当上宠妃,岂不是白白浪费人家心思?
赵文煊眸光幽深难言,他收敛了笑意,启唇道:“起罢。”
柳侧妃娇滴滴一声,“妾谢过殿下。”便依言而起,她一双含媚的妙目顺势瞥向上首之人,端是欲语还休、半遮半掩。这等天生尤物,若是寻常男子见了,只怕立马骨头要酥了一半。
只可惜赵文煊并非寻常男子,他不动如山,心中却一晒,这等女子天生强于以色侍人,青楼风尘之地易寻,大家后宅却难得,他不得不再次感慨靖海伯等人的苦心。
赵文煊无心多说,眸光微微一转,看向廖荣,廖荣会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前事已妥。
他随即抬了抬手,挥退屋里下仆。
对于他与顾云锦二人来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虽他一再安抚承诺,但赵文煊依旧担心她会胡思乱想,见布置已经妥当,便立即行事,不再拖延,以便能早些赶回去。
主仆鱼贯退下,廖荣走在最后,他出了新房掩上门,守在门外,随即让柳侧妃陪房退下,仅余他这边的人守在门外。
新房内,红烛高燃,柳侧妃面若红霞,含羞带怯垂头,赵文煊淡声吩咐,让她到床上去。
柳侧妃掩面,娇滴滴应了一声,便转身行至床榻前,放下锦帐,自己躺在床榻上。
赵文煊无声踱步至新房一侧,在放着喜烛的翘头案前站定,他抬手,一小撮微黄色粉末落在其中一朵火焰上。
翘头案在床榻左侧,赵文煊高大的身躯挡住一切,便是床帐没有落下,躺在床上的人也不可能看见。
这微黄粉末是一种迷幻药,单独使用并无效果,燃烧前,须让口服下药引子。这是赵文煊就藩后,所网罗的一个医者研制,这个医者最擅长稀奇古怪的药物,这款迷幻药性烈且有奇效。
至于药引子,早早就安排人放在茶水里,让柳侧妃服下了。
粉末燃尽,一盏茶功夫后,帐帷低垂的床榻上,开始传出柳侧妃的低声娇喘,而后渐渐高急,似乎她正历经着激烈的床第之事。
赵文煊面无表情站在翘头案前,看着橘黄色烛火跳动,黑眸无波无澜。
床榻上,柳侧妃面色潮红,如在风口浪尖,她目光迷离,喃喃道:“殿下,饶了妾,妾受不住了。”
赵文煊浓眉不禁蹙了蹙,一丝厌恶之色闪过。
柳侧妃颠簸渐久,身软骨酥,经受不住,最后昏阙了过去。
声沙力竭的呻吟戛然而止。
这时,窗棂子无声开启,一个黑色人影闪身而入,这是徐非,他手上还带了一个身量小得多的人。
两人上前单膝下跪,低声请安。
赵文煊挥手叫起,点了点头。
另一个人则是女暗卫,女暗卫们大多武艺不高,却各有专精本领,譬如这一个。
这女暗卫得了主子示意后,立刻闪身上了床榻,她快速解了柳侧妃的衣衫,手上动作连连,柳侧妃白皙的身子上,便多了点点红痕,与欢爱后一般无二。
最后,她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瓶子,在喜帕、衾枕上熟练地整理着。
片刻后,床榻上人与物事俱一片狼藉,正正与男女床事后一般无二。
整理妥当后,女暗卫利索收拾好,掀起帐帷,回禀主子后,然后被徐非带离。
赵文煊抬眼,迈开脚步,出了新房,往院外行去。
第31章
赵文煊酉时末出了门, 未到亥时便回来了。
深秋时分, 更深露重, 他宽了沾染凉意的外袍,方上前拥着顾云锦坐下。
顾云锦扔了书卷, 抬起纤臂回抱他,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熟悉的阳刚气息溢满心肺,不过短短大半月时间,这气息已开始让她感到由衷的安心。
丫鬟绞了温热的帕子上来, 顾云锦直起身子接过,亲手伺候男人擦拭手脸。
赵文煊薄唇微扬,神色柔色, 微笑配合着。
末了, 顾云锦随手将帕子递给丫鬟,回身看着笑而不语的男人,她睨了他一眼,调侃道:“殿下今儿消受了美人,心情可是愉悦得紧?”
既然决定好好相处,顾云锦也渐渐袒露自己的性子, 她前头已经遮掩了十五年,若是可以, 她不想再继续装下去。
其实, 当了十几年大家闺秀,礼仪规矩早已刻入骨子中, 顾云锦一举一动依旧娴雅端庄,只不过,她如今笑起来时,嘴角弧度不再如出一辙,话语间有时狡黠,有时欢快,有时又抱怨,一双美眸灵动,万般情绪尽在其中。
这些变化,赵文煊了然于心,他欣然,上辈子他与顾云锦相识太晚,那毒性一直沉甸甸压在两人头上,重若千钧,让她根本无法展颜欢笑。
今生有如此机缘,他能更深一层了解爱人,感受她的喜怒哀乐,实乃大幸事也。
赵文煊听了顾云锦调侃,他一笑,长臂一伸,将人搂住,顺手挑掉她鬓上玉簪,让一头绸缎般的墨发倾泻而下,他站起,稳稳将人抱在怀里,往床榻上行去。
他叹,“我只想消受一个美人,可惜暂无计可施。”
赵文煊将人放在床榻上,随手放下锦帐,他上了床,掀起锦被将二人盖住,替她掖了掖被角,最后附在那膏腴般的耳垂边,轻笑道:“锦儿可知我已垂涎欲滴。”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又慢又重,顾云锦羞不可抑,她忍不住捂住通红的耳朵,半嗔半怒道:“我乏了,不要与你说话了。”
话罢,她转过身子,背对赵文煊。
赵文煊黑眸隐带笑意,他也不乘胜追击,只从背后搂住她,手臂收紧,笑道:“好,夜色已深,我们歇罢。”
*
柳侧妃进府后,隔了一日便回门,秦王小病仍然为痊愈,于是,只她独身归宁。
不过,这妩媚且丰腴的柳侧妃,却很得秦王欢心,王妃进门前这半月,秦王大部分时间都歇在她屋里,早半月进府的顾侧妃,仅仅分得了三天。
这柳侧妃得宠,如今又无王妃压在头上,她早上歇够了,便出门转悠,好生逛逛这建筑精美、气势恢宏的亲王府邸。
她性子张扬,也没打算拜访早大半月进府的顾侧妃,只自顾自地,过着自己得宠的小日子。
以上,便是官方消息。
实际上,每每赵文煊处理完柳侧妃这边的事后,他便仅带二三心腹,藉着夜深人静时,回到顾云锦身边,二人相拥而眠。
他留下的一众宫人仪仗,依旧留在柳侧妃那院,等天未亮时,这些人簇拥着“秦王”,返回后殿他的寝卧。
王府自来规矩森严,与皇宫大内一般实行宵禁,到了指定时辰,每个院子俱要落匙,太监宫人一概不得随意走动,更被提出院落了。
夜色中,只有各色明暗护卫,仍在坚守岗位。
当然,秦王府的主人赵文煊是例外的,他何时来去自随其意。
赵文煊宵禁后离开柳侧妃的院子,宵禁结束前,便晨起回到他的寝殿,身边随侍的几人,以及所经路径的明暗护卫,皆是他的绝对心腹。
这事秘不可宣,如此,柳侧妃一时风头无量,甚至在赵文煊暗中推波助澜之下,不少人皆高看她一眼。
就这样,便到了九月初,秦王妃章芷莹进府的正日子。
章芷莹是庆国公府嫡女,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儿,不论章今筹章皇后对她如何观感,为了庆国公府的体面,她出嫁依旧风光十足。
红妆十里,第一抬嫁妆便是皇后赐下的婚仪,紧接着,一百六十八抬沉甸甸的红漆大箱子被家人抬着,自庆国公府鱼贯而出,第一抬嫁妆到了秦王府,最后一抬方刚出家门。
建德帝赐婚,秦王以及庆国公府面子十足,喧喧闹闹了一整天,方渐渐平息了下来。
天色渐暗,悬挂在王府各处的宫灯渐次燃起。
秦王府后宅位于中轴线上的最大一个院落,名富宁殿,此处便是刚进门秦王妃的住处。
赵文煊神情平静一如往昔,偏凌厉的眉眼让他面容冷峻,他步伐不疾不徐,进了富宁殿。
院中仆妇正要通传,他随意抬手止住,继续往前行去。
赵文煊就是王府的天,他让噤声,便无人再敢多发一言,下仆垂首侍立,满院静谧,一行人直接往正房而去。
正房内屋中,满室披红,喜庆非常。
章芷莹一身大红婚服,同色鸳鸯盖头覆面,她正端坐于喜床边缘,腰板挺直,下颌微抬一如旧日,虽不能看清她的面庞,但她明显无一丝新娘子的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