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李崇身为李莞父亲,自然是要向着女儿了,正要抬手唤人来投票,被李贤看见赶忙把李崇的手按下,一旁宋亦民也看到李崇动作,嘴角含笑道:
“贤弟莫不是要参与这种孩子间的游戏吗?今日参加的大多李家姑娘,你这一票投下去就是十签,未免对其他府邸的姑娘不太公平。”
李崇坦然一笑:“若其他人觉得不公平,也可以投自家姑娘啊。”
宋亦民敛目喝茶,没再说什么,李放看了宋亦民多年脸色,哪会看不出宋亦民这是有些生气,从旁打圆场:“老八,你一把年纪了,掺和孩子间的事儿做什么?”
虽然这人也不是第一次参与孩子间的事情了。
李崇可以不给宋亦民面子,但是李放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又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做的画,无奈一叹,以为这回姑娘要遗憾败北了,没想到身旁之人忽的起身。
陆睿本就是满场焦点,他一动,所有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看向他,宋亦民连茶都不喝了,直起身子关注陆睿走向,大家本以为陆睿这是要走,正要起身相送,却没想到陆睿直接走到那幅人物像面前,把自己手里的签子投进那竹筒中,并冷冷出言:
“我只当大家都有鉴赏力,这副人物像明显技艺更高超,那兰草空有其形,没有神韵,你们也投的下去。竟不如我这一介武夫懂的欣赏。”
陆睿说完之后,那些投给兰草签子的人都惭愧的低下了头,宋策捏了捏手中签子,庆幸自己的这一签没有过早投出,尽管他已经调转了方向,准备往兰草走去了,此时回头还来得及,果断将手中签子投入人物像前的竹筒内,对陆睿抱拳,大义凛然道:
“陆大人所言甚是,在下也觉得这幅人物像画的尤其精致,笔锋利落,下笔有神。”
宋策一派君子风度,在陆睿面前拱手做礼,陆睿往他看去一眼,问道:“这位是?”
没想到陆睿会问自己,宋策欣喜上前,一揖到底:“在下宋策,父亲乃翰林院首座。”
陆睿又往起身做礼的宋亦民看去,父子俩如出一辙的钻营之色,陆睿对宋亦民颔首,算是回礼,留下一句:
“宋公子颇有乃父之风。”
宋家父子以为陆睿在夸他们,与有荣焉,对着陆睿又是一礼,陆睿不置可否,旋身来到李崇面前,说道:
“李大人,今日我还有事,便不多叨扰,下回有机会咱们再续。”
李崇看得出来,陆睿并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不做强留,主动说道:“那在下送陆大人。”
陆睿没有拒绝:“有劳。”
说完这些李崇便走在陆睿面前替他引路,厅中众人起身相送。
陆睿离开以后,厅中恢复秩序,大人们回内间说话,年轻人则继续回到十幅画作前,那些投了兰草签子的人,悔不当初,恨不得现在就把那签子从竹筒里面拿出来重新投。
很快结果便统算出来了,人物像以七票的差距领先其他。
这个结果从东山苑送到南山苑,南山苑中皆为女眷,姑娘们在园子里做完画便直接回到南山苑里喝茶歇息,参赛的姑娘们凑在一起讨论,你画了什么,我画了什么,问到李莞的时候,李莞耸肩答道:
“我画了个人。”
又问薛莹,薛莹勾唇不答,反而挑衅般看向李莞:
“李莞,咱们刚才的约定可还作数?”
一旁吴氏最为八卦,听到两人间有约定,不禁问道:“你们这些孩子真会玩儿,还有什么约定吗?是输赢彩头吗?”
李欣摇头:“不是彩头。她们约定谁输了谁就给对方磕两个头。”
吴氏脸色一变,立刻往老夫人宁氏看去,宁氏正在跟赵氏说话,两人闻言都回过头来,宁氏斥道:
“胡闹。作画就作画,顶多比点彩头,如何能有这约定?”
赵氏暗自叹息,小门小户的姑娘就是上不得台面。李家几个夫人先前还与她说起策哥儿的婚事,像这种人家,她们宋家可攀不上。赵氏在心中完全否决了李家姑娘嫁给自己儿子的可能,觉得李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当然其他人可不知道赵氏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外头丫鬟来报:“回来了,回来了,画拿回来了。”
随着报信的功夫,一群人鱼贯而入,带回了大家翘首以盼的结果。
将各自票数报出:“……薛小姐所画兰草得票十六。”
先前报出的票数全都是几票,突然报到薛莹的时候,居然有十六票之多,薛莹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今日李家东山苑总共不知道来了多少宾客,每人一票的话,算算人数,大部分都已经投完了,剩给李莞的最多也就是几票吧,薛莹觉得自己赢定了。
那报数人继续:“四姑娘所画人物像得票二十三。”
此语一出,厅中先是一愣,然后以李绣、李青为首的李家姑娘纷纷高兴的站起来,薛莹猛地站起一拍桌子,凶道:
“这不可能!你们李家东山苑来了多少宾客?这些票加起来人数对的上吗?竟想不到你们李家这般无耻,为了自家人赢,居然不择手段。”
薛莹撒泼的架势让宁氏很不喜欢,正要出言呵斥,便见一旁崔氏起身问道:
“这票数我也觉得不太对,今日东山苑的宾客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人。是不是有人作假?”
那报数人连忙摇手:“不不,小的不敢作假,这就是从东山苑书房给出的数目。之所以票数看起来多一些,是因为老爷们手里的票,一票值十签。”
这下薛莹就懂了,走到李莞面前奚落道:“哈,定是你爹投了你十签吧。这样也好意思说自己赢?”
“不是八爷投的四姑娘。是陆大人投的。其他老爷全都弃票了。”
报数人把谜底揭晓,众夫人疑惑:“哪个陆大人投的?”
宁氏和崔氏都不记得今日东山苑的客人中,邀请了姓陆的大人。
“便是大理寺卿陆睿,陆大人。他是后来八爷亲自去门口迎回来的客人,不在宾客名单之内。”
李莞心上一紧,她刚才也以为是李崇投的那一票,没想到居然是陆睿!
尽管心里和其他人一样惊讶,但李莞还是不得不道一句:陆大叔……干得漂亮。
第76章
厅中夫人们面面相觑, 纷纷在讨论,怎么大理寺的人会到李家来?李家犯事儿了?看着不像啊。要李家犯事儿了,那大人又怎会好兴致给姑娘们投票呢。
宁氏倒是知道陆睿和老八有点交情, 上回她还和老八说请人回家来做客,但对方没来,宁氏以为就这样了, 这回请客虽然也给了这位陆大人邀请帖子, 但一直没回音,宁氏以为人家又给拒绝了, 谁成想是半途过来的。
赵氏从旁问道:“这陆大人与李家沾着亲吗?”
如果李家跟陆家沾着亲,赵氏倒是可以考虑重新评价一番李家。
“哦,夫人误会了。不是沾着亲,只是有些交情罢了。”宁氏觉得这么说, 都有点借陆大人面子的嫌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便岔开了这个话题。
“既然有了结果, 那边把画都挂出来, 让我们也品评品评吧。”
薛莹在听到陆睿名字时, 便不敢说什么了。心中暗自惊疑,为何那陆睿总是帮李家,据她爹说, 上回在宫中,本以为陆睿会念在沾亲带故的份上,替薛家说话, 没想到陆睿却偏向了李崇,害的她爹被打了二十板子,还丢了官职,后来虽然陆家派人送了礼上门,但那也是送给范氏的礼,半点不提对不住她爹的事情。
还有这回也是,明明薛莹都要赢了,那陆睿横插一杠子,一下给了李莞十票,遥遥领先于她,若论起实打实的关系,陆家和薛家才是沾着亲的,可陆睿每次都帮李家。
一幅一幅画被展开挂起,夫人们都起身去围观,薛莹也凑上去,倒要看看让陆大人青眼的李莞的画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这不看还不打紧,一看之下,薛莹的鼻子差点气歪掉。
那画中女子完全就是照着她的模样画的,穿的衣裳也是永安侯府宴客那日她穿的,就连衣服的款式,褶皱,纹理全都画的一清二楚,让人一看就能认出画中人是谁。
厅中夫人们的目光全都被那幅人物像吸引了目光,一来惊诧李莞的出色画工,二来惊诧李莞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反击薛家的姑娘,一时间真不该说李莞的画技高超,还是该说她胆子大,特立独行了。
薛莹可忍不了,抬手指着李莞叫道:
“李莞!你竟然敢抹黑我。”
李莞看着薛莹怒目相对,早就想到薛莹看到这幅画后的反应,好整以暇的说道:“我为薛小姐作画,何来抹黑之说?”
薛莹指着那画中人的表情:“你把我画成这副鬼样子,还说不是抹黑我吗?”
李莞摊手:“你既然能认出这画中人就是你,那说明我画的不错,人有喜怒哀乐,表情各一,你只是不常照镜子,其实你这张脸在别人眼中,就是这样的。”
李莞说的是实话,相由心生,薛莹容貌生的挺好,就是刻薄惯了,脸上不自觉的都会带一点讥讽,轻蔑的神情,她习惯如此,早已不觉有异,如今被人直接画到纸上,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有的。
薛莹完全不认同李莞的话,直接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把李莞那幅画从架子上一扯而下,发泄似的将那幅画撕碎,碎片抛向李莞,李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完全不怕激怒薛莹,说道:
“薛莹,咱们的约定还作数吗?你输了,要给我磕两个头吗?”
语毕,薛莹还没说什么,崔氏就先上前制止:“李莞,你别太过分了。”
李莞冷笑,扫了一眼崔氏,正欲反击,只听宁氏手里的拐杖在地上一拄,发出声响,李莞目光微动,调转了话锋:
“不过今儿我心情好,两个头就先不要你磕了,我给你记着。下回你要再想欺负人的时候,我随时跟你讨回来。”
薛莹气的撒泼般直跺脚,李娇和李灵上前安慰她,李灵跟李莞本就有梁子,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对李莞道:“李莞,你别欺人太甚。”
她们身后有几个姑娘竟也开始对李莞发起攻击,李绣来到李莞身旁,支持李莞道:“谁欺人太甚,说输了磕头的是薛莹,又不是菀姐儿,她输不起便输不起,菀姐儿也不跟她计较,你们几个别忘了自己姓什么,看见有权有势的就想攀附上去,也不看看人家给你们脸吗?”
李绣自从退婚以后,越发变得泼辣起来,也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像是变了性子,不愿意像以前那样委屈自己了。
眼看姑娘们要闹起来,宁氏的拐杖连着拄了三下:“够了。有完没完了。今天什么日子?由得你们胡来?”
宁氏算是厅中辈分最高的,她开了口,其他夫人也都上前劝,薛莹被崔氏劝着坐到一旁,崔氏还回头怒瞪李莞一眼。
李绣怕李莞伤心,劝道:“菀姐儿你没事吧,别跟她们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是自己的。”
李莞忽的笑了:“我哪能这么容易生气?没事儿。”
从厅里出来,李绣被那些打叶子牌的姑娘们喊去了,李莞本来打算回院子去,但想着回院子得经过园子,如今园子里肯定有人在赏花什么的,左想右想,还是从侧门溜出去,带个帷帽便去了烟雨胡同。
如今在她心里,也就是烟雨胡同的宅子能给她一点安慰了。
推开院门,进到里面,到厨房灌了一小壶米酒,放到暖缸里捂着,然后搬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意兴阑珊等着酒温热了好喝。
忽的想起一阵乐声,有点沙哑,有点悲怆,像是埙。
李莞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陆睿大刀阔马坐在屋脊之上,埙的声音便是他吹出来的,李莞走到围墙那边,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陆睿也没有停下埙声,他不停李莞也不喊他,就那么双手拢入袖中,静静的听着。
埙本就不是个欢快的乐器,空旷,悠远,世人喜欢琵琶清脆,琴声悠扬,鼓声激荡,喜欢这埙声的还是少数,李莞从陆睿的埙声中听出了些故事,触动她心底隐藏的那根弦。
李莞回到石桌旁,倒了两杯热酒,拿起一杯浅浅饮了一口,眼皮子总忍不住往下耷拉,最近不知怎么的,只要一静下来就想睡觉,头脑昏昏沉沉的。
埙声停止,某人飞身而下,直接跃进了院子,端起酒杯一饮而下,问道:“拿了头筹还不高兴?被骂了?”
李莞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奇怪的看他一眼:“你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就知道我会被骂?”
陆睿没有隐藏,神情淡定的点了点头,将埙放在石桌上,自己去拿酒壶倒酒,李莞放下杯子,将埙拿起观察,喃喃自语:
“不就是一块泥疙瘩,居然能吹出那么好听的曲子。你刚才吹的曲子叫什么?”
“妆台秋思。”陆睿喝酒的空档回了李莞一句。
“讲的什么故事?”李莞觉得那曲子肯定有故事。
陆睿放下酒杯,拿起那埙便要走,被李莞眼疾手快拉住他衣袖,李莞杏眼圆瞪:“你喝了我的酒,故事就当酒钱。”
李莞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心里是没有自信的。
陆睿低头看了看抓在自己衣袖上的白嫩小手,两只眼睛亮闪闪的,从容淡定的将衣袖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很显然是不受李莞的骗,李莞急急喊住他:
“我还没谢你给我投的那些签子呢。”
一码归一码,今天的画画比赛,李莞确实有点低估了薛莹,没想到她会投机取巧,画一幅宫中之物,如果今天是薛莹赢了李莞的话,薛莹可不会像李莞这般好说话,说放就放过她,所以,想到这里,李莞觉得还是应该谢谢陆睿的。
陆睿神情无波:“不必谢我,那是替你爹投的。”
李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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