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兮
可是苏付氏还是没有答应下来,她只是转过头去看了绿衣一眼,问朱元:“这是你的小丫头?”
朱元微笑起来,见绿衣蹬蹬蹬跑过来了,就点了点头。
苏付氏夸了绿衣一声,就问朱元:“你怎么知道姨母在这里?治病……你会医术?”她有些怅然的问:“你的母亲教你的吗?”
朱元母亲死的时候,她才五岁,就算是学,应当也学不了多少东西的。
可是朱元却点了点头,很坚定的说:“是母亲教的。”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母亲跟姨母的恩赐。
真是妹妹教的……可是年纪到底还是太小了,能学到什么呢?苏付氏迟疑了一瞬,她是知道苏星楼的病情和自己嫂嫂的脾气的。
朱元却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回神了,她站起来,擦干了眼泪对苏夫人说:“请您带路吧,我先去看看苏公子的病情。”
苏夫人忙不迭的起来了,她现在是没有法子了,死马当成活马医,不管什么法子,总得都要试一试。
朱元跟在她身后进了苏公子的屋子,见伺候的人都拿了帕子包住了口鼻,便上前一步掀开了帐子,见苏公子翻了过来,片刻后她点了点头,让人拿了纸笔来开始开方子。
看病就这么简单这么敷衍啊?阮嬷嬷不声不响的跟在后头,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到底是不是真的中邪了?!
还是真的跟孟老夫人说的一样,真的是会巫术啊?
人是不能被念叨的,孟老夫人此刻就忍不住重重的打了个哈欠,有些艰难的喘着粗气对耷拉着头的孟符说:“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哪里有人婆母在堂,丈夫在家,自己竟然敢带着儿女走掉的?!素日就是你对她太宽纵了,把她纵得不知天高地厚,还真以为自己是未嫁时的太傅家小姐了,女人嫁人了,还不就是那回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一点都不懂!”
她挣扎着看向儿子:“去!写封信去京城,让你岳丈看看他养出来什么好女儿!”
第21章 厌倦
孟符有些厌倦。
日复一日的纠缠在这样的婆媳关系里,他是真的已经很厌倦了。
母亲的掌控欲是无穷尽的,他却是个正常的男人,哪里会受得了一天到晚睡在母亲房里打地铺,可是每每他去王嫱房里没几夜,母亲就要生病,就要哭闹,就要打鸡骂狗,闹的家里鸡犬不宁。
可是除了厌倦和让王嫱忍让顺从,他没有别的法子,母亲是守寡带大他,受了多少辛苦?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母亲是个了不得的伟大的母亲,他要是有半点的忤逆,,名声就毁了。
可是到现在,哪怕是没有母亲的指责,他的名声还是毁了。
孟符有些绝望,看着母亲的眼神头一次有了指责:“娘,您为什么……要对娴儿下手呢?您讨厌王嫱,可是娴儿却是我的女儿您的孙女,她没有做错过什么啊……”
如果没有孟文娴的事,他跟王嫱的婚姻还是可以坚持下去的,他还是可以在两头灭火,勉强把这段关系维持下去的。
孟老夫人刻薄的看了他一眼,眼里含着些狠厉:“你这是什么意思?嫌你娘做错了?你那些姐姐们……要不是我弄死了她们,要不是我把粮食都省下来给你们兄弟吃,你以为你会有今天?!你替你女儿觉得委屈了?那谁替你们的姐姐哭去?!”
这是不同的两码事,可是每次孟老夫人提起这些的时候,孟符总是无言以对的,他笑了一声,忽而爆发了似地,站了起来摔碎了一个杯子:“你是不是要逼死我?!”
孟老夫人怔住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儿子为什么忽然这样凶,她胖胖的身体剧烈的抖了几下,紧跟着就颤声问道:“你……你这是,为了你的媳妇儿来指责你母亲?!”
孟符几乎濒临崩溃:“我是为了你!为了我自己!你总是数落王嫱多奢侈浪费,可是自从她嫁进来之后,我们家的日子到底过的怎么样,你难道心里没数?得没得好处,你心里没数?!为什么非得把事情做绝呢?!”
儿子都快哭了,孟老夫人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就把事情怪到了朱元和王嫱头上:“还不是你媳妇儿咄咄逼人……嫁进来多少年了?我们那个时候,早已经生了不知多少个孩子,她才生了个赔钱货,就跟抱了个金疙瘩似地……”
孟老夫人的确是不怎么喜欢女孩儿的,哪怕是她还算看重的许娉婷,她也觉得许娉婷就只配哭着喊着给孟符做妾。
孟符单手扶额,好半响才哽咽着说:“我自小就知道我跟旁人不一样,我没有父亲,吃的喝的都是您辛苦从您自己和姐姐妹妹的嘴里抠出来的,我也知道您不容易……所以明明我已经跟表妹有过婚约,却还是一眼就喜欢上了王嫱,无非是因为我知道我身后还有寡母和弱弟,若是我娶表妹,便或许要一生都熬死在六品上头……六品到五品是个坎儿,熬死过多少人?”
孟老夫人的面色渐渐的缓和下来了。
“我娶了她,做官一帆风顺,不管是官声还是政绩,都是好的,上峰们哪怕是没有人交代,也会对我高看几分,吏部给我考核,也都是从宽处理……岳家一家给我们带来了多少东西,多少好处,这么多年,我心知肚明。”他嗤笑了一声:“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我了解王嫱的个性,她一旦死心,那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孟老夫人语气沉沉,目光冷淡犹自嘴硬:“那又怎样?!你现在翅膀硬了,已经做到知府,这一任做的好,你座师不是说你都要进京了吗?再说你那个媳妇儿,哪怕是公主呢,二婚了也是要降价的,离了你,她迟早是要后悔的。”
“您怎么还不懂?”孟符终于有些失控:“只要王太傅一句话,别说我如今还只是个知府,哪怕我真的已经进了京入了六部,那又如何?他一句话,就能让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可是别说是他了,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下来,连孟老夫人也不可能会接受过回那种日子了。
那种时时刻刻都要算计着银钱够用不够用,那种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求一口饭吃,在除夕夜求一块祭祖的肉的日子,孟老夫人再也过不下去了。
在人群里当惯了中心,向来是贵妇人中恭维的对象和榜样,她已经把自己抬高到了一个很高的位子,再也不能下来了。
因此她真的有些惊慌的问:“那现在能怎么办?你去追她回来?”
孟符苦笑了一声:“追她回来又如何?母亲您这脾气忍得住吗?有了这根刺在,以后她不可能再跟您低头了……”
孟老夫人面色有些难看,想了半天,在儿子的目光注视之下终于有些艰难的道:“那我去给她道声不是?”
这总该答应了吧?
孟符低头,她也低头了,王嫱总该会知趣的见好就收了吧?
一个女人罢了,还是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若是夫家低头都不回来,那恐怕连娘家都容不下她。
孟老夫人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皱了皱眉还是想撒气:“虽然这么说,但是朱家那个丫头却是不能饶的,小小年纪牙尖嘴利,惯会挑拨离间,若不是她,事情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你就该狠狠地罚了她!让她知道知道什么人该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只要孟老夫人肯道歉,其他的事真不是什么大事,孟符甚至都不用亲自出手,只需要让人去朱家暗示几句,那个小姑娘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还是太天真了,哪里有人能脱离得了宗族和家族的庇佑呢?小姑娘还是该受些教训,不然她不会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这也是她应得的报应。
孟符嗯了一声,理所当然的说道:“您只要肯低头,阿嫱一定会跟我回来的,以后再让她好好的跟您赔不是,跟您道歉,您放心吧。”
第22章 信邪
安抚好了老母,孟符站起身来缓缓的舒了口气,出来以后便让人去给王嫱送信,而后他转过身去了书房找了书吏,拾起了之前的关于山匪的卷宗。
山匪盘踞在庆州府一带,已经对庆州府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前段时间土匪更是猖獗,竟然下山劫掠了一座村子,劫掠了一番之后扬长而去。
这次还死了三人,受伤十七人。
孟符这阵子都为这件事忧心不已,偏偏如今家里还又是多事之秋,他皱了皱眉,伸手揉着眉心。
对于王嫱他没有太过担心。
虽然他心里也隐隐厌恶和排斥母亲的强势,可是他思索问题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带了母亲的影子。
一个女人,已经替一个男人生儿育女了,就算是中途有什么不满的,男人低头以后,她除了顺势下楼梯,还有更好的出路吗?
他了解王嫱,也自认为吃定了王嫱。
现在更要解决的是放在眼前的山匪的事,这帮山匪闹腾的厉害,巡按大人已经快要来了,他若是不能在巡按大人到来之前解决这件事,政绩就会受到很大影响。
而解决了之后,这还可以是去跟王太傅谈判的另一重筹码,因此这件事十万火急。
他放下了卷宗,随口吩咐书吏:“上回抓到的那个活口,还是什么都不肯吐露吗?”
书吏恭敬的应了一声是,道:“府台大人,巡抚大人那边已经再三来函责问……”
这件事进展缓慢,孟符自己也焦虑不安,站了起来皱眉道:“苏同知呢?去找苏同知来。”
不行,一定要想法子将这件事彻底平息,他点了点桌面,皱着眉头有些疲倦:“部堂大人调给我们三千兵马,人数不够……”
的确不够,西南山上的贼匪们强悍,加上西南山附近是水库,易守难攻,这点子兵马实在是不够做什么的。
他之前跟苏同知两个人的意思,都是去跟巡抚再增调人手。
他的吩咐还没说完,一个书记便从外头狂奔进来,喘着粗气说:“府台大人!苏同知……苏同知他带着人去打西南山了!”
孟符一愣,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紧跟着便爆发了雷霆之怒:“糊涂!”
西南山易守难攻,且贼匪们都昼伏夜出,踪迹难寻,若是这么好打,他们早就已经把这批匪患剿光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苏万州这个家伙怕是想立功想疯了!竟然不跟他商量就私自带兵去剿匪!
他觉得头有些晕眩,正要出去,就又站住了脚,唇角勾起一抹笑重新又坐下了-----急什么?
苏万州越是急进越是冒失,就越是能衬出他的沉稳和善后的能力来,不是吗?
原本巡抚大人和巡按大人就看在王太傅的面上对他多有忍让宽容,若是再把王嫱接回来,收拾好庆州府这个烂摊子……
那他这次从四品平调进京城进六部,甚至是升官,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他几乎都能想到那一天的来临了-----他辛辛苦苦十数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出人头地吗?
苏万州的愚蠢,正好能衬托他来,他唇角紧抿,做出一副震怒的模样:“等到苏同知回来,立即来通知我!简直胡闹!”
另一头的朱三太太表现的比孟符还要激动焦躁一些,回去了片刻停留也没有,径直就去了朱老太太房里。
朱老太太在念血盆经,一年之中总有那么几个月是呆在佛堂的,朱三太太驾轻就熟的去了小佛堂,等了好一会儿,老太太一出来,便急忙上前搀扶了老太太的手,恭敬的扶着她出来。
朱老太太就着她的手在椅子里坐了,喝了一口刚烹好的茶,才淡淡的道:“听说元姐儿闹出事了。”
朱三太太巴不得她这一问,满肚子的委屈和心酸加上愤恨便都顺着嘴巴流淌了出来,从朱元如何难为人当众让阮嬷嬷学狗叫,再到朱元如何别有用心挑拨了孟夫人和知府母子的关系,说的口干舌燥,才冷着脸说道:“早就说过这是搅家精,当初大伯送来的时候,就说过怕她类母,可如今瞧来……还是跟先头的大嫂一模一样。”
朱老太太早年跟大儿媳妇闹的很不愉快,两人之间嫌隙颇深,一听见这话,便立即拧了眉头:“你们没带她回来?”
这样的是非精,留在外面继续惹是生非吗?
朱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早知道当初就该让她随了她那个娘一起去!”
朱三太太心里一突,急忙掩饰搬的垂下了头,见朱老太太不悦,急忙又道:“现在哪里管得了她?她手里有孟夫人的小印……”
“那又如何?她姓朱,既然是朱家的人,就该听我朱家人的训导!”朱老太太挑起眉毛冷笑着道:“去把人找回来,要是不听话,绑也给我绑回来!”
她说着,想起什么又低头看了朱三太太一眼,问她:“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朱元的母亲也是难产死的,生了个男孩子便去世了。
这个孩子一直都养在新的朱夫人身边,是朱家人的禁忌,朱家人一直都把这个孩子当成是新夫人所生。
听出朱老太太话里的责难,朱三太太就急忙摆手:“儿媳哪里敢?一个字也不曾提过的……”
“没有就好,等她回来,也不必带来见我。”朱老太太嗯了一声,数着手里的佛珠很镇定的说:“既然是个祸害,就不要留了,她父亲那里,由我去说,朱家难道还少了能用的女孩子?送去庄子上吧。”
慢慢的病死,也就是了。
谁也不会想起这个女孩子曾经存在过。
朱三太太心里快意,有些得意的想起朱元曾经说的那句莫欺少年穷来。
当时说的多么志得意满,想得到自己再也没有将来了吗?风水是会轮流转,可是绝不会转到她那里去的。
少年人就是不信邪,总喜欢口出狂言来显示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
可是她们不知道,想要与众不同,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烈的。
第23章 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