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兮
因为她只能代表她自己,天下人的看法,她做不了主。
这世道对女孩子天生就苛刻,哪怕这错误全然是在男人身上,可是付出惨痛代价的,往往却是女人。
“我不能反驳你这个说法。”朱元见绿衣奔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默默接过了帕子包住自己的手,将声音放的更轻了一点儿:“可是,人活在这世上,有时候只需要自己理解自己就行了。我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你都太过苍白,可是如果换做是我,我不会让对方过的比我舒服,要死,至少也在对方死了以后再死,没理由造孽的人反倒是要比受害者活的更风光更长久不是吗?”
她安抚好了陈信安,开了药方交给了闻讯赶来的陈均尧,转头看着陈老太太,想了想才说:“老太太,若是您想她活的久一些,以后还是少说一些抱怨的话吧,我知道你们受了很多委屈,也知道你们的压力很大,可是这些都不是她的过错,你们该恨的,从来就该是冯家的人。”
陈老太太怔怔的没有回过神来。
陈均尧却看着陈老太太叹息了一声,半响才冲朱元苦笑:“多谢你。”
朱元摇头,想了想将绿衣留下来,轻声嘱咐了绿衣两句,便从陈家出了门。
杨玉清已经等在门外,见了她来急忙迎上来:“姑娘,差不多了……”
常应也正跟盛阁老说起这件事:“当真是向家!当年他根本就没死,隐姓埋名的躲了起来……”他说的咬牙切齿。
盛阁老也皱起眉头:“这件事麻烦了,如果真是向家,那朱元只怕知道的也不少……她马上又要进宫去替太后诊治……”
如果露了什么口风……
“太医院新来了一个名医,是我安排的。”常应摆手,示意扇风的美婢们都退下去,面色冷淡的说:“这几天太后不会召见朱元,趁着这时间,一定要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不能出丝毫差错。”
盛阁老从卫顺惠寄来的信里头抬起头来,也嗯了一声:“向家躲藏的地方倒是隐秘,只是那里也有一些别的人家……这是一个村子……”
“杀。”常应放下茶杯冷冷吐出一个字,目光里一片杀意:“这件事不容半点错漏,至于朱元和向家那个带玉佩的年轻人……”
盛阁老犹豫了片刻,还是跟常应说了付清的事:“这丫头已经派人去找过付清,只怕付清那里也知道了什么,现在不能耽搁,这边也得早做处置。”
事情知道的人越多,就越是麻烦。
现在已经到了不出手也不行的地步了。
杀了朱元,就算是引起太后疑心,那也没有办法。
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选择代价最小的那个法子。
“你们当年的首尾收拾的还真是不干净。”常应面露讥讽,有些不虞:“露出这么多的破绽,怪不得人家这么多年了还能找上门来。”
盛阁老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忍住不喜,冷冷的说:“顺惠他们此刻就在青州……”
如果要动手的话,当然是现在最好,人也完全能信得过。
这么短的时间,朱元那边还以为常应是同盟,等着常应找出当年盛氏勾搭朱正松的铁证,不会反应过来,等到杀了向家其他人,再找朱元他们的麻烦,同时处理付清那边,正好。
第230章 邀约
外面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朱元总算是带着苏付氏和朱景先回了朱家在京城的宅子。
盛氏原本已经不在朱家呆着,毕竟儿女早已经送回了娘家,朱正松如今又已经下了大狱,她留在朱家也不过就是徒添心烦。
可是盛阁老却偏要她回来,没有办法,她也只好答应,等到听说朱元回来,忍不住便鼻孔朝天冷笑了一声,满带着不屑,见了朱景先便倒竖了眉毛略有些尖酸的问他:“怎么?不是做出一副跟家里不共戴天的样子吗?既然能昧着良心把亲爹都送进牢里,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盛氏多日来的怒火总算是找着了出口,看着朱元和朱景先只觉得碍眼又可恶,毫不留情的指着他们痛骂:“一面说着不是朱家的人说朱家亏待你们,一面还要在送了老爹进牢里还死皮赖脸的回来,你们要脸不要脸?知不知道骨气两个字怎么写?畜生还知道返哺之恩,你们两个人简直畜生不如!”
朱景先到底面嫩年纪小,面对盛氏这番盛气凌人的指责一时竟然找不到词来争辩。
这些天他虽然不出门,却也知道京城里的风向对他们姐弟来说不算友好-----百姓们都有听说他们的身份之后朝他们吐口水的,说他们大不孝。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的观念深入人心刻入骨髓,何况不是每个人都会知道你具体经历过的事,外人只能听说朱元对待朱正松和盛氏时候的咄咄逼人。
盛氏这么肆无忌惮,无非是因为仗着她是长辈的身份,所以想要激怒他们,让他们再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来。
朱景先忍了忍,看了朱元一眼,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
倒是苏付氏一改往日的好说话的脾气,看了盛氏一眼冷笑:“与其在这里打鸡骂狗,不如先去牢里看看你娇生惯养长大的丈夫受不受得住这个苦吧!在这里横什么?!”
盛氏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抿着唇看着朱景先:“我养你一场,俗话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你竟然如此对我,你不得好死!”
这骂人的声音有些惹人厌烦了,朱大媳妇儿胆战心惊的看着朱元一皱眉,下意识伸手想要无拉盛氏,可是手伸出去已经晚了,盛氏不知道为何,或许是情绪太激动,竟然往前迈了一步,双腿一软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朱大媳妇儿瞪大了眼睛,眼里又是惊恐又是果然如此的认命感-----刚才盛氏激怒之下,扔了一地的瓶瓶罐罐,此刻盛氏的嚎叫声惊天动地的响起来,恐怕这回屁股是伤的不轻。
她感同身受的想去摸自己的屁股,手却比脑子更快的先去把盛氏给扶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指使人去找大夫。
朱元已经漫不经心的越过了地上的盛氏往里走:“朱夫人不要急,我不住多久,很快了。”
盛氏没有听清朱元说的是什么,屁股上的疼痛钻心一般的涌上来,她哭的昏天黑地。
几辈子的面子里子都在这几个月里丢尽了!
朱景先抿着唇,有些想笑又没笑,无言的拉住了朱元的手,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苏付氏还是有些不解,摸了摸朱景先的头替这孩子觉得委屈:“元元,这几天住客栈也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受这个气?”
他们早不是要求着朱家仰人鼻息的时候了。
朱元还没有回话,外头朱大媳妇儿便急急忙忙的跑进来,看了看朱元又看看朱景先,嘴巴张了张,有些艰难的说:“大小姐,外头有人找你!”
有人找?
她的人是绝不会上门来的,那就是别人。
五皇子的人也不会,他们联系自有方法。
那是谁?
盛氏也正问:“谁这么不长眼?这个时候还送帖子给她?”
朱大媳妇儿揉了揉眼睛,再看了帖子一眼,恭敬又谨慎的给朱元递过去:“是顾尚书家请您过去。”
朱元面色一冷。
顾传玠。
忙的太厉害,她把这个人给忘了。
不过她把人家忘了,显然人家没有把她给忘了。
想必是这些天以来看够了好戏,觉得可以下筹码了?
她将帖子淡淡的搁在一旁,原本想要回绝,可是指尖离开请帖同时又覆了上去,思量了半响才点点头叫朱大媳妇说:“请他们稍等。”
朱景先按住帖子看着朱元睁大眼睛:“姐姐,之前杨大哥不是说过,你们引向朱大他们的那批死士,应当是顾家派出来的吗?顾家肯定没安好心,你为什么……”
“要去一趟。”朱元垂下眼睛,望着他笑了笑:“别忘了,这个案子监察乃是顾尚书,既然人家都亲自上门来请了,当然要给人家这个面子,不然岂不是不大合适?”
顾传玠到底也是重活一世的人,很多事她或许料得准,可是更多的事她也不能保证就完全知道,就像顾传玠已经提前收服李名觉一样,谁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另外做了别的准备。
现在她要扳倒盛阁老的事就在眼前,她不能冒险。
安慰了朱景先和苏付氏几句,朱元见到了这回顾家派来迎她的下人,单枪匹马去了顾家。
顾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
上一世她终其一生没有迈进过顾家的门。
可是这一世,顾家的人亲自来请她。
朱元不知道是否该感慨一声世事无常,抬眼就看见了站在二门处迎接她的顾瑞爱。
双目对视,两人都遥遥的朝着对方微微颔首,又都不约而同的垂下眼睛。
原来这就是朱大小姐,顾瑞爱唇角噙笑,快步迎上来:“朱姐姐,快请进,冒昧上门相邀,实在是唐突,还请朱姐姐不要见怪。”
朱元避开她的手,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府上请我来,是有什么事?”
时辰不对,一般人家请客,总也得是上午,到下午那便是对别人的轻慢,要去人家家里做客的,自己一般也同样遵守这个规则,不会下午跑到人家家里去得罪人。
顾家的人姿态做的很足,可是时间却挑的不对。
第231章 立足
顾瑞爱手停在半空一瞬,很快又自若的收了回去,双手交握垂在腹部,规矩仪态无可挑剔,听见朱元这么问,便忍不住叹了口气:“母亲听说了你的事,想要见见你,朱姐姐请随我来。”
她接下来没有再有亲密的举动,处处都带着客气小心。
顾家真是很会做表面工作的人,每一个人都仿佛是天生的戏子,朱元面色有些复杂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很快就又平静无波的跟在她后面一路进了花园。
正是夏季,顾家的花园里种着大片的栀子花盛放,一路都是栀子花的清香,顾瑞爱带着朱元上了假山,便回头带着一点儿笑意跟朱元解释:“我母亲不大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最爱栀子花,因此家中并没什么奇花异草,朱姐姐不要见笑。”
朱元摇摇头,对于顾瑞爱这过分热切的态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顾瑞爱的目光便沉了沉,有些不明白朱元的傲气来自哪里,又凭什么。
说的难听点,现在朱元就是一个大不孝的忤逆女,大理寺断案哪怕是真的断定朱正松犯了案杀了原配,那也不关朱元什么事-----她本身就是姓朱的,如果朱家要满门抄斩的话,那她也躲不过。
不知道费尽心思闹了这么大的事端出来到底有什么用处,还一副如此傲气的样子,顾瑞爱心里不屑,想到母亲说过要求娶她的话,更是如同吃了苍蝇,无法想象自己以后要跟这样的人相处。
好在凉亭很快就到了,顾瑞爱微笑着加快了脚步唤了一声母亲,如同黄莺出谷的轻快说:“朱姐姐来了!”
顾夫人抬起眼看了朱元一眼,淡淡的冲她颔首,微微点头示意她:“坐。”
朱元停下脚看着她,面上有冷漠一闪而过。
就是这个人,上一世轻飘飘的给她希望,转眼就又狠狠的把这希望给打碎。
她明明可以一开始就去求娶朱曦,可是却偏要拐个弯,借着羞辱她来获取盛家人的好感,来激发朱曦的好胜心和占有欲。
上一世她没什么机会见到这位顾夫人,可是现如今总算是见到了,她驻足在原地,没有顺着顾夫人的话动,带着一丝疏离问她:“不知道顾夫人请我来,是有什么事?”
不识抬举,没有眼色。
顾夫人在心里下了评断,心里有些叹息。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朱元如果不是撞了大运,就这毫无规矩不知变通的模样,怎么也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她收起面上的骄矜温和的呼出了口气:“找你来,是有些事情要问你,我们老爷奉旨监察你母亲的案子,我才知道当初原来还有这桩缘故。”
她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些惆怅和惋惜来:“我跟你母亲,当年是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
拿了你的一个馒头,二十年后还你一个馒头再捅你一刀的那种?
朱元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