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兮
卫大夫人眯了眯眼睛,接过了手帕擦去了唇边的药渍:“她们也实在是越发的过分!前些时候,竟然还打着我的主意,威逼利诱的让赵嬷嬷去朱家,说了那么些难听的话,险些让朱姑娘以为我们狼子野心,瞧不起人!”
她最厌恶卫老太太和两个妯娌的就是这一点,有什么事,从来都不肯明着分析明白,大家商议出个结果,总是一味地在私底下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当初大老爷在的时候是这样。
现在还是这样。
听见卫敏斋和她有和朱家结亲的事,便私底下百般阻挠,连这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这样的事是难以正面来说的,朱元总不可能会跑来跟他们说,你们家的嬷嬷说要我给你们家当妾室,我以后就不跟你们往来了。
要不是卫敏斋偶然发现赵嬷嬷的儿子忽然阔绰起来,竟然还买了一座新的宅子,这件事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那么朱元莫名的生疏,他们永远也找不到原因。
岑嬷嬷也知道大夫人在气什么,她一时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总是会好起来的,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如今侯爷越发的成器了,哪怕是皇后娘娘也没有能私底下做他的主的道理,您就放心吧。”
放心?
卫大夫人一声哂笑,正要说话,外头就传来卫敏斋的声音:“放心什么?”
岑嬷嬷急忙放了手里的药碗向进来的卫敏斋行礼,见大夫人微笑,便轻声将之前在老太太房里发生的一点小争执说了:“我是劝着大夫人放心呢,有侯爷您在,怎么能被别人欺负了去?您心里什么都是有数的。”
岑嬷嬷是卫敏斋的奶娘,只是当年因为触怒了卫老太太被强行送回了老家的庄子上,一休养就是这么十几年,前些时候才被卫敏斋接回来放在大夫人跟前伺候。
连赵嬷嬷也能被收买,卫敏斋信不过别人了。
此刻他对着岑嬷嬷也格外的和颜悦色,微笑着点头说:“嬷嬷说的是,母亲不要为我的事情烦忧,不管什么事,儿子心里都是有分寸的,您只要好好养好身子就好了。”
卫大夫人笑而不语,又问他去朱元那里怎么样。
她笑着说:“姑娘家都是面皮薄的,最要紧的就是你得体贴些,看见人家要什么,不要什么,否则的话,怎么娶媳妇儿?”
这话说的就有些调侃了,卫敏斋坐在她下手,端了蜜饯给她去去嘴里的苦味,笑着说:“儿子都知道了,您放心吧,我已经跟朱姑娘说好了,我去了江西,就劳烦她过来时常陪着您坐坐解闷。”
卫大夫人是很喜欢朱元的,听见卫敏斋这么说便笑起来:“那可好了,我向来是喜欢朱姑娘的,她要是能来陪我说说话儿,便太好了。”
卫敏斋也跟着她笑了笑,轻声跟她说:“母亲,那边的事,你不必担心,等我从江西回来之后,就会想法子将这一滩污泥给分开的。”
说起其余的几房叔叔来,毫不客气,心中可见憎恨。
卫大夫人也知道他是不可能忘记当年的旧怨的,并不多劝什么,垂着眼睛半响,才嗯了一声,又说:“敏斋,你向来聪敏,也狠得下心,旁人不能吃的苦头,你全都能吃。朱姑娘误会你,怕是以为你不把她当回事,可是只有我知道,你只是因为从来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所以才会将别人也视作如此。”
卫敏斋不知道母亲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挑了挑眉,想起之前楚庭川在分别之际跟他说的一番话,心里就更是有些不自在。
楚庭川真是想的周到,他也说到做到,真不是想凭着朱元的本事算计些什么,反过来,倒是他替朱元做了不少事,还担了那么大的风险。
换做自己的话……卫敏斋看着母亲不开口,他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袍子。
卫大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想什么,她咳嗽了一阵:“朱姑娘这个人呢,面冷心热,你也一样,你们俩在一块儿,总得有一个是能先放下身段的,你别指望女孩子先低头……”
卫敏斋听的有些不自在,撑着头一时有些头大,急忙打断卫大夫人的教导:“母亲,儿子眼看着就要出发去江西了,这千里迢迢的,这些娶媳妇儿的秘诀,您还是留着等我回来再说罢。”
他诚恳的望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母亲,忍不住又笑了:“得了,娘,朱元人就在那儿,总不能我回来她就跑了,慢慢来吧。您放心,我已经跟朱姑娘说好了,她得了空就会时常过来看您,您哪儿不舒服,或是有什么事,都可以请朱姑娘帮忙,您可千万别忘了。”
被儿子关怀,不管怎么样,总是值得开心的事,卫大夫人笑了一声,很温和的说知道了,见他到底是不愿意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便也就不再说,只是让人去替卫敏斋再查验查验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
正说着,老太太那边便来了人请他们过去,说是今天府里特意准备了践行酒,有事要跟卫敏斋说。
卫大夫人原本是要称病不去的,反正这些年了也一直都是这样,可是卫敏斋却牵了牵嘴角,提前替卫大夫人答应了,他看了那个传话的嬷嬷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好啊,多谢老太太和二婶三婶儿的一番心意了。”
第579章 卒中
卫老太太惊心准备的践行宴最终还是以失败收场。
对于她们费尽心思接到家里来住的几个表姐妹,卫敏斋根本连看也没看一眼,等到二夫人出言说起这几个女孩子的好话之时,卫敏斋更是摔了筷子就走。
卫老太太气的心口痛,指着卫大夫人恼怒的问:“你看!你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这到底是什么样!?这就是他对长辈的孝顺?我看他的书是读到了狗肚子里!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官!我要去告他不孝!”
卫大夫人面色淡淡的,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眼看着那几个女孩子都被安排着下去了,便冷然看着卫老太太道:“他正是替圣人出力的时候,自然顾不上这些儿女情长,若是他有什么做错的,媳妇儿跟母亲赔个不是,母亲还是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再说,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他固然是要被御史痛骂,可到底老太太当年的名声还言犹在耳,您闹出去了,皇后娘娘面上也不好看,您说是不是?”
卫老太太再一次被卫大夫人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中郁闷至极,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等到卫大夫人也起身走了,才冷冷的一把将面前的碗盏全部拂落到了地上。
地上顿时狼藉一片。
二夫人扶着她,急忙对三夫人使了个眼色。
三夫人便笑着过来劝她:“老太太,您看您,原本就是过个场面,让他们安心的,您怎么还动起真怒来了?”
卫老太太闭着眼睛喘了一会儿气,才冷笑:“演戏是真,可卫敏斋跟我们一样,谁对谁都没安好心。”
原本还想着一家子安生的。
可卫敏斋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力气往一处使。
她下定了决心:“就按照老三媳妇儿说的办。”
二夫人还是有些迟疑:“要不要,先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反正娘为了避嫌,也许久没进宫去了,正好探望探望娘娘……
卫老太太却少见的强硬果断,她摇了摇手,想也不曾想便径直道:“算了,娘娘在宫里也难,这些家事能自己解决的,别拿到娘娘跟前去惹娘娘烦心。”
说是这么说,可到底心里还是过不去,卫老太太攥紧了拳头嘿了一声,露出一点儿古怪且恶意的笑来:“处置好了这件事,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娘娘自然是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二夫人和三夫人都知道卫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彼此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低下了头。
第二天卫老太太便理所当然的病了。
到底是做儿媳的,卫大夫人皱了皱眉,预备去侍疾。
可是她才要动,二夫人三夫人便联袂而来委婉的让她不要过去。
二夫人咳嗽了几声,说的有些明显:“大嫂也知道母亲的心病,您别过去,兴许就是最大的孝敬了,还是罢了吧。”
一家人闹成这样,二夫人显然也是知道讨不了大房的好了,干脆便亮明了话头。
三夫人倒是不敢说那么多,只是苦笑着说:“大嫂,老太太实在病的不轻,她老人家多年的毛病了,这一生气就容易引发心疾……”
二夫人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三月三的宴,咱们家也不请了。”
说到这个,大夫人才真是抬起了眼睛,露出了一点儿惊愕之色:“一切都办妥了,不是连请帖都发出去了吗?”
大家人家办宴,哪里有说不请就不请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是混不下去了,或是大祸临门即将被抄家了呢。
二夫人垂下了头,神情有些尴尬的望着大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二夫人跟三夫人的神情不对,表现也不对,大夫人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她目光疑惑的看着她们两个,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沉声问:“怎么回事?是不是老太太的病有什么难处?”
叹了口气,二夫人才神情郁郁的说:“老太太卒中了。”
卒中?
大夫人怔住,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严重,她立即便问:“怎么之前不说?”
“大嫂也知道老太太要脸面,前头您跟敏斋才从老太太房里出去,老太太转眼就病了。原本大家就都对咱们家的事儿还有揣测,要是真之前就嚷起来,大家只怕说什么的都有,要么便揣测老太太是在阻碍敏斋办差,要么是觉得敏斋咄咄逼人逼病了老太太。”二夫人面上现出烦躁之色:“一家人怎么闹都是家里的事,要是闹出去了,那就全然不同了,因此才拖到了今天。”
卫大夫人闭了闭眼睛,问他们:“请了太医吗?”
家里的中馈还是一直掌握在二房手里,因此请不请太医,大房是向来不知道的。
三夫人这回接过了话头,点头说:“已经请了林太医过来,说是娘这次卒中倒是并不危及性命,可是却也是元气大伤,还不知能恢复成什么样……”
说起这个,二夫人脸上的表情更差了,简直似乎要哭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忧心忡忡的说:“我们也知道当年的事闹的伤了和气,可是娘这一病,就算是有什么过错,也请大嫂您念念她的为难……这回娘也是怕消息传扬出去,让皇后娘娘对敏斋生了嫌隙,让外头人对敏斋横加指责……”
卫大夫人一时摸不明白这件事的真假,目光沉沉的看了二夫人半响,才垂下眼帘问:“那以二弟妹和三弟妹的意思,这件事就不对外说明了?”
二房跟三房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心?
难道还真是看了卫敏斋发达了的份上改了性子?
二夫人点头,自嘲的道:“也不是什么好事,传扬出去,让敏斋难做,对我们岂不是更加不利?母亲的意思,是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如今只能勉强开口说几个字……大嫂,我们也难做啊。”
屋子里逐渐暗下来,卫大夫人目送着二夫人和三夫人出了门,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问点灯的岑嬷嬷:“嬷嬷是如何想的?”
岑嬷嬷已经站到她跟前了,垂着头道:“我看,不如请朱姑娘来看看。”
第580章 跳墙
岑嬷嬷替卫大夫人揉了揉肩,轻声说:“侯爷刚走,便出了这样的事……也太巧合了些。您也知道,因为您身体不好,二房三房把持家务,家中的事都是二房三房说了算。哪怕是侯爷已经袭爵,可到底他并不曾娶妻,老太太便借着您身体不好的借口,一直都不曾将中馈移交给咱们大房。”
当年大夫人的嫁妆可都被二房三房借机霸占了,到如今光是那些钱财田庄的利息,就该是多大一笔银子?
更别提还有那些本金还有公中的田地和房子庄子了。
岑嬷嬷换了个手势,见卫大夫人若有所思,便道:“只怕她们也是急了,既不想得罪侯爷跟您,又不想大房顺利娶回来一个厉害的媳妇儿,所以才这么做。”
这倒是符合老太太一贯以来的个性。
她本来就是一个格外厉害刻薄的老太太,前些年她那副样子,到如今大夫人还觉得历历在目。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听见岑嬷嬷这么说,便道:“既然如此,那便请朱姑娘过来瞧瞧,老太太的身体要紧,卒中呢,这可不是小事儿,要真是耽误了,那可就是大事。要是老太太真有什么不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倒是真的有了大不是了。”
卫老太太若是真的病了,那以后二房三房确实只能缩着尾巴做人了。
可若是卫老太太没病,那大房也不担了卫老太太这个卖好。
多年的仇恨,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卫大夫人的帖子当天就送到了朱元手里。
彼时朱元正去丰乐楼里呆了一天,她少去丰乐楼,将后厨和前厅都绕了一圈看了一遍,提溜出几个人来,跟季晨重点打了招呼:“厨房是个最要紧的地方,自来酒楼之间争抢生意的事不少,大多数是明着在价格和菜色上头斗,可是也有许多使坏的,就是从后厨动手。这几个人,是在前面跑堂,可却频频抛下前头的差事四处晃悠,你再观察一段时间,若是可用便留下,若是不可用,就干脆打发走,省的生出事端。”
经营酒楼是半点不能出错的。
你这要进嘴巴的东西,招待的还许多都是贵客,那么食物就一定得干净,要是被人在食材上动了什么手脚,败坏了口碑,那就是多少新菜式都救不回来的了。
季晨急忙答应,将她说的这些人都记在心里,跟朱元解释原因:“因为店里实在是忙不过来,所以在您进宫之后还又招揽过一批人,这有了前头的了,后面再进来帮忙的,就多是沾亲带故的,并没有严格筛选,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处理。”
朱元嗯了一声,她也只是提醒一声,季晨是个很妥当且细心的人,这些事,他心里都是有数的。
她再上楼休息了一会儿,便接到了家里来的向问天的信儿,说是卫大夫人那边送了封信过来。
卫敏斋走之前已经跟朱元再三说过,请她务必代为关照母亲。
朱元之前也的确是欠下过他一些人情,虽然之前说过气话说是已经还清了,可是他们打架都知道,她对卫大夫人是很尊敬的。
既然有了这个前提,卫大夫人的忙当然要帮,她伸手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便沉默,好一会儿,才吩咐向问天:“准备马车,我们去卫家拜访。”
可是第二天就是春风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