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兮
楚庭川忍不住摇头,见了朱景先跟锦常一道过来,很自然的免了朱景先的礼,笑着打量了他一眼便道:“听锦常说,你的根基打的不错,现在很有些本事在身上了?”
朱景先练武术并不是为了一时兴趣,锦常和方良等人都不停指点他,杨玉清尹吉川等人也是个中高手,他到现在的确是已经练得有些成效了。
因此听楚庭川在夸赞他,他就忍不住笑起来。
楚庭川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跟朱元并肩而行:“听说太华出了事,你……”
他顿了顿,才紧跟着道:“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会让太华得到她应有的尊重。”
朱元抿了抿唇。
她低声的说:“我已经替太华报仇了,邢员外死了,李老大在牢里,邢家不会放过他,还有何文勋跟小曾大人,他们现在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不。”楚庭川停下来看她,目光清澈:“这还不够,还有他们背后的人,这些人视人命如草芥的人,统统都该得到报应。”
朱元便沉默了片刻。
她不得不承认,不管什么时候,楚庭川永远都能一眼看破她最真实的想法。
这在从前总是让她恐惧,因为她从不把希望放在任何人身上,哪怕可以结盟。
可现在,她却并没有否认,她顿了顿,便问楚庭川邹家的情形。
“邹总督今天忙碌的很,松江府被王宇等人强攻,损伤士兵过千,可松江府反而不是最惨的地方,最惨的乃是嘉兴,那帮倭寇在嘉兴王江泾遭遇我方将士,竟然在以少对多的情况下,不仅安然脱身,而且杀了我军一个千户,两个百户,总共杀伤我军千余人,这事儿闹的极大,倭患眼看着越演越烈,情形极为不好,他现在忙的脚不沾地,暂时是分身乏术的。”
王江泾……
朱元下意识看了杨蔼然一眼。
她是记得的,杨蔼然当年在宣府出头,也是因为在浙江的时候抗倭有功,大约就是在王江泾之战之后不久的时间。
挑了挑眉,朱元恍然大悟,忽而问楚庭川:“若是我猜测的没错的话,邹总督如此松懈,是因为已经决定派我外祖父去追击倭寇海盗了吧?”
楚庭川点了点头,脸上并没什么笑意:“的确如此,付参将已经接到命令,去追击倭寇了。”
苏付氏的脸色便有些苍白。
虽然说早就有心里准备,自己父亲本来就是个武将,是武将便必定是要上战场的,但是亲耳听说,她还是忍不住担心跟紧张。
朱元也同样有些烦躁。
她这回会让人嫁祸倭寇杀了小曾大人,也是因为她隐约是记得的,这段时间倭寇的确是进犯了嘉兴,有几个流窜到杭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是同时,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时期也是王江泾之战爆发的时候。
可是幸亏,她记得去追击那些倭寇的将领中虽然有受伤的,却并没有死去的,这才松了口气。
可饶是如此,这件事总归不会那么简单,如果没有猜错,这一次邹总督应是想借着这件事让付清死去的。
毕竟事情已经出了太多意外,付清死了,能够暂时解决很多事。
她目光凝重。
楚庭川也停了下来,见众人都忧心忡忡的看向朱元,便道:“付参将是个经验老成的将领,出发之前,我曾经在总督府见过他一面。”
朱元便怔住。
她倒是并没想到邹总督会召付清先去总督府。
苏付氏也奇怪的看向他。
第832章 失踪
苏付氏听出了楚庭川的言外之意-----既然是在总督府已经碰上了付清,那楚庭川肯定是已经交代过付清了。
付清应当也会谨慎对待的。
只是想到何文勋他们都敢用计逼良为娼,且如此大胆放肆,其实苏付氏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不由得低声发问:“殿下,若是……若是防不胜防呢?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邹家连出的那几招看起来都是阴损至极。
连一个女儿许给两户人家的事也做的出来,对于他们的品行,根本就不必再有什么期待了。
边上的承岚便咳嗽了一声,见自家殿下不说话,温和的劝苏付氏:“夫人不必担忧,付大人是个极稳重的人,他是不会出事的。”他顿了顿,轻声提醒苏付氏:“殿下对倭寇深恶痛绝,因此听说倭寇犯我嘉兴境,邹总督要派人去增援前线,追击倭寇,已经下令让都指挥使那边也派兵增援了。”
也就是说,都指挥使那边至少是能保住付清的。
苏付氏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来,看楚庭川的眼神也别有不同-----真是不得不说,元元虽然什么都还是习惯靠自己,可有些事情,不是男人就是不那么方便,就比如这次,若不是楚庭川,他们连付清要去前线的事都未必知道。
朱元却停了下来,她看了楚庭川一眼,肯定的问楚庭川:“殿下是已经对贪腐案有了十足的把握了吗?”
不然的话,怎么会插手浙江官场的事?
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如果邹总督参奏一本,说楚庭川恃权擅专,插手政事,那对于多疑的嘉平帝来说,可不会给楚庭川什么好果子吃。
转眼已经到了花园了,楚庭川停住脚看了朱元一眼,如今天气转凉,到了早晚已经有些冷意袭人,他见朱元穿的并不算厚,想了想便干脆的道:“不如去前头正厅坐下说吧?我还有一些时间,倒是不急着回去。”
他是有正事要说,朱元几乎立即就看了出来,便很果断的点了点头,并且叮嘱苏付氏先将朱景先带回去。
等到了正厅,楚庭川便开门见山的说:“叶家的女眷下落已经有了。”
朱元便忍不住挑眉。
叶家的女眷应当是最知道那批失落的绸缎的下落的。
但是之前传闻叶家女眷是在江西境内被土匪截杀,生死不知,她之前问过杨蔼然,杨蔼然也只说听说过这件事,但是因为那帮土匪似乎背后隐约有靠山,势力庞大,且盘踞多年,他们并不能知道更多东西,因此也不知道叶家的女眷到底是不是真的遭到了截杀,也不知道如今叶家女眷的下落。
可现在楚庭川竟然提前把人给找到了?
朱元来了兴致,她也知道,若是叶家的女眷能够站出来佐证,那邹总督这回怎么也摆脱不了一个巨贪的罪名了。
楚庭川见朱元兴致勃勃,似乎精神百倍的样子,一时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等到笑过了之后,才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我还有个更不好的消息……”
朱元一时有些惊愕,不由得便有些茫然的抬头去看楚庭川。
楚庭川觉得她少有这样惊奇的时候,便忍不住微笑:“那就是,这个消息恐怕同时也被邹家发现了,而浙江是邹家的地盘。”
怪不得楚庭川说起叶家母女的时候没有什么喜色,而且之前也一直跟邹总督虚已委蛇,原来是这样。
他手里就算是有了证据,也不如跟这个案子牵扯极深的当事人叶家的女眷站出来有用,邹总督贪污在先,逼迫叶织造顶罪,杀叶家女眷灭口在后,只要这罪名成立了,那邹总督的封疆大吏也就做到头了。
可如今叶家的女眷未必能落到他们手里,这才是个问题。
朱元沉声问:“她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江西。”楚庭川言简意赅,他跟朱元说话从来都不会云遮雾绕的,坦诚的道:“之前她们的确是遭到了劫杀,可是叶织造当时已经察觉了不好,送她们母女逃走的时候,给的都是身边跟随多年的亲兵,那些亲兵拼死护卫着她们逃出了赣南,到了定南县,她们受惊不小,后来又听说自己已经‘死了’,便更是不敢露面,这一次也是我的人看出了何家有端倪,所以才发现了她们母女的。”
何家!
朱元冷冷的笑了一声。
土匪、掳掠、劫杀,桩桩件件的事都跟何家脱不了关系,何家在江西可真是够枝繁叶茂的,竟然到了能只手遮天的地步。
不过想一想也不奇怪了,毕竟这位何家的曾经的掌舵人,那可是被称作天官的吏部尚书啊。
哪怕是现在致仕了,可他任上多少门生?现如今的女婿又是封疆大吏,当初他在吏部的时候,想必选派来自己家乡的,那也都是自己极为得意的门生。
也难怪李名觉作为江西巡按,但是却也只能郁郁寡欢。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之前杨蔼然也曾反复提起过,付泰付庄制定的计划好似外露了,他们什么时候去剿匪,那些土匪们都好似提前预知了似地,竟然还能反过来给他们设陷阱。
如果这其中有何家的人的影子,那也难怪。
毕竟何家是真真正正的,属于赣南地区的世家。
她还记得上一世有一句俗语‘满朝文武半江西’,就是指江西专出读书人,是出了名的人杰地灵之地,在这其中,何家的出息人数和质量,更是在这样的才子之乡中也赫赫有名。
他们对于江西的影响显而易见。
沉默了一瞬,朱元便反过来问楚庭川:“江西只怕如果全靠李名觉的话,还是有些不够用了,那殿下是否有得用之人?或者说,殿下有没有什么能稳妥带走叶家女眷的法子?”
楚庭川并没有意外朱元这么犀利而直接的提问,他喝了口茶便沉声道:“我正想过来问问你,你敢对何文勋下这样的狠手,那就说明是肯定还有后招,不怕招致何家报复的,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彼此商量一下,看是否能够更妥帖些。”
第833章 喜欢
朱元的确是早就已经想好了后续要怎么办,如果来问话的是别人,她是原本没打算说的。可是开口的是楚庭川,那就又有不同。
她沉吟一瞬,便道:“邹夫人曾经写信,要求庆和伯府如约在十月去接亲,两家好在十月完婚。”
这件事也促成了庆和伯府那位小少爷闹死闹活,逼得庆和伯府来找她证实的举动。
朱元当时就已经根据这件事推测出了邹家打的算盘,也没打算放过庆和伯府这个可以结盟的盟友。
大家都有共同的利益。
庆和伯府不想跟邹家结亲,头上顶一个巨大的绿帽子招人笑话,而她也不想付家白白被人骗婚,因此她来浙江之前,曾经跟庆和伯府的人达成了一个协议。
这个协议……
朱元压低了声音,低声告诉了楚庭川之后,见楚庭川诧异的睁圆了眼睛,便忍不住有些赧然和羞恼。
诚然这法子是阴损了一点。
但是对付那些动辄便要人性命的人,朱元觉得并不算过分。
楚庭川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几乎是要哈哈大笑了。
自从认识他以来,朱元总觉得他是个没什么人气儿的木头雕的人,他几乎不表露情绪,也几乎没有喜怒外露的时候,因此别人都觉得这位殿下平易近人,可是朱元却知道他是城府太深。
不深的话也不能最后笑傲群雄登上那个位子了。
她还没见过楚庭川这么高兴的时候。
再说了,她也没说什么啊。
她不由得便莫名其妙的看着楚庭川,觉得自己是在看一个傻子。
楚庭川也从来没见过朱元这副羞恼的样子,莫名觉得她总算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就像是原本那些匠人苦心孤诣捏出来的神仙仕女,被吹了一口仙气,终于苏醒。
他差点儿就要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揉一揉这只小狐狸的脑袋了,只是很快就意识到不对,收敛了笑意摇头道:“只是觉得你促狭,这样倒也很好,如你所说,若是这事儿闹开了,那么何家必然是要处置这件事的,说不得对于叶家那些人的掌控就会更加疏散一些……”
那就是他们下手的正好时机了。
朱元也跟着点头。
楚庭川又道:“也不能完全把希望放在叶家女眷身上,一来不知道我的人能不能保住他们的性命,毕竟邹家何家他们是必定要她死的,还有那些漏网之鱼,没有人会想轻易放过她们,二来,凡事还是要做更万全的准备……”
他陆陆续续跟朱元说了很多的话,等到后来要告辞走了,忽而又站住了脚,在门槛处回过头来看着朱元,叹了口气轻声说:“元元……我冒昧的这样叫你一声,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其实都是同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