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兮
楚庭川言简意赅的说完,见陈老太太心神不宁,知道她是在担心陈信安,就道:“老太太不必紧张,陈姑娘那里我们之前就已经派人过去看着了,不会有事,我这就让人护送您过去。”
陈老太太松了口气,她今天也是着实被惊得不轻,怎么也没想到转眼之间巡城御史就成了要谋反的叛贼。
她点了点头,楚庭川就把承岚叫进来,让承岚护着老太太过去。
原本以为陈信安一定是被吓坏了,陈老太太急的不行的回了院子,路上还看见了不少的尸首,心里就突突突的跳,一进门,她见院子里足足的守了十几个人,看起来都是没有动过手的,面上就好看了些。
还好还好,没有找到这里来,或者说,没能打进来。
否则陈信安刚刚才情绪激动犯了病,要是再被惊吓一场,只怕命真的就保不住了。
上了台阶,陈老太太险些摔倒,好不容易才扶住了身边的嬷嬷站稳了,都顾不得看看膝盖磕伤了没有,就急忙颤颤巍巍的去喊陈信安:“安安!你没事吧?”
承岚不好再跟着进了,站在廊下没有再动动作。
房门从里面打开,陈信安穿着一身竹青色的长裙站着,脸上竟然没有多少害怕的神色,扶住了陈老太太轻轻摇头:“祖母,我没事,我好着呢。”
陈老太太顿时怔住。
她从这里带着楚庭川和卫敏斋去敞轩的时候,陈信安尚且还在床上躺着不肯下床,怎么现在只不过隔了短短时间,就精气神都变了一个人似地?
陈信安笑了笑,仿佛是知道陈老太太的疑惑,轻声道:“才刚我听见外头闹起来,那些人都敢在家里放火了,有人哭喊有人奔逃,但是我这里却被护的好好的。我虽然是很不幸,但是现在想想,要看跟谁比,跟府中的下人比,跟那些被人驱使来做恶事的人比,无疑我已经极为幸运了。我怕什么呢?我有您跟祖父的疼爱,哥哥们也都护着我,我半点儿都不怕了,从今以后,我不再为了从前的事伤心了。”
陈老太太做梦都没想到陈信安会忽然发出这样一段感慨。
她看着孙女儿,心心念念的场景就发生在眼前,她反而忽然有些不敢相信,直到陈信安喊了一声祖母,她才忍不住落下泪来,心里的所有的担心郁气都一扫而空:“好!好啊!”
陈老太太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这个跟了陈信安乃至于陈家多年的包袱,直到此刻,终于彻彻底底的甩脱了。
这比什么事都让她高兴。
廊下的承岚也回过头去看了陈信安一眼,正看见她略显清瘦的脸上出现一抹笑容。
他顿时怔了怔。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他才缓缓地转过了头。
而另一边,卫敏斋已经把杨御史拿下了,他笑了一声,看着杨御史那怨毒的眼神:“杨大人干什么这样看我?您看您,费心筹谋了这么久,结果却输的这么惨,这下子,就算是你们的另一拨人杀了陈老将军,抢了印鉴,也没用了,您说是不是?”
杨御史心里一片麻木。
事到如今,成王败寇,他已经没话好说了。
他冷笑了一声,冷眼看着楚庭川没有说话。
楚庭川也照样没说话。
当初杨御史跟徐二少爷勾结出卖他,透露消息给帖尔其,再加上今天此举,已经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冷冷的开了门,就见到外头已经烧的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
就为了一己私利,杨御史能够下的了如此狠手,他这样的人,当着嘉平帝的心腹,迟早是要引出大祸的,这一次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收拾了他,对于东宫对于陈老将军和大同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他们去了陈老太太的院子里,和陈老太太商量着,将府里伤亡的人数都给统计了出来,又让剩余的人将家里的余火给扑灭了,收拾了一下。
而到下午的时候,陈老将军也终于回了家。
他是受了伤的,背部几乎都被一道伤口给贯穿了,可见当时战况之惨烈,回来知道楚庭川跟卫敏斋和家里都没事,他才放心了,还强撑着跟楚庭川说了那边的情形:“幸好是您通知的及时,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也来的快,那些人竟然围住了知府衙门,杀了不少官差,我和李知府也险些丢了性命……”
他看了掉泪的陈老太太一眼,豪爽的笑了几声,安慰她不要担心,才对楚庭川道:“除了死了的人,一共捉到了十七个活口,这些人都已经被关起来了,由李知府看着,李知府很快就会提审他们,不过也不必再审了,这些人我都是熟的,都是军中亲近杨御史的人,这一次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全,他无从抵赖了。”
杨御史是压在他头顶的一座山,因为和嘉平帝关系亲密,所以陈老将军向来对他很忌惮,可是这一次是杨御史自己犯下大错,犯得还是这种无可容忍的错误,嘉平帝再宠幸他,这次也不可能再容着他了。
这是一件好事,他也替楚庭川高兴。
楚庭川点了点头,见他伤势实在严重,就不再多说退了出来。
第1326章 谈天
陈老将军到底是年纪大了,虽然身体仍旧硬朗,但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大夫走后他就开始发起了高热,一直到第二天,这高热也没退下去。
梅夫人和陈老太太忙前忙后,都急的不行,但是陈老将军的伤势还是没什么起色,高热连续了七八天未退。
反反复复的发热将陈老将军很快折腾的瘦了一圈,人的精气神也差了不知道多少,这一天楚庭川带着李知府过来跟他说案件的进展,陈老将军擦勉强支撑着没有昏睡过去。
李知府一看他这样,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老将军,都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因为我不懂武功,要靠您保护,您也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当时那些人穷凶极恶,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的,根本不管你是谁只是乱砍乱杀,他身边几个官差都被砍翻了,他自己也无处可躲,眼看着就要被一刀毙命,是岑老将军扑过来把他推开,自己背上却被砍了一刀。
陈老将军身体还很虚弱,头痛欲裂,也顾不得跟李知府说什么,只是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道:“别说这些,案子审的怎么样了?”
李知府擦了擦眼泪,急忙跟他说起了进展:“都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杨御史是什么都不肯说,第一天进去就企图上吊自杀,但是被我们看守的人发现了,如今连腰带也不给他,他儿子却没有那么硬气,该说的都说了,有他儿子的证词,也能证明是他派人出卖了殿下,给了徐二殿下的行踪,才导致殿下被帖尔其围堵……”
这样就已经够定罪了,哪怕圣上再怎么信任杨御史,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正陈老将军咳嗽了一阵,脸色还是有些发白,点了点头看向楚庭川:“殿下,那个印鉴……”
“那个印鉴能在银号里取银子,这一点也已经验证过了,存下那笔银子的人究竟是谁,却要到京城才知道-----那个银号的总店是在京城。不过料想是出不了的,父皇不会不认识徐家的家徽。”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陈老将军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只觉得眼皮发沉,困的厉害。
陈老太太端着药碗进来,眼睛还是肿着的。
陈庆也垂头丧气,这一次他算是立了大功,但是大爷爷成了这样儿,他实在是没心情高兴。
承岚站在他边上,看不得他这么低落的样子,就锤了他一拳摇了摇头:“你也精神些吧,若是连你都这样儿,家里难道靠你祖母和妹妹支撑门庭?”
他说着,见陈信安领着丫头们进来,不由得站的更加笔直了些,又道:“不过你还别说,你妹妹当真比你还要立得住,都说她弱不禁风,可你看看人家,出事之后忙进忙出的,陈老将军受伤病倒,陈老太太和梅夫人忙着照顾,这府里上下都是她在打理,你看看,她可出过什么差错?”
被他说的反应过来的陈庆抹了抹眼睛,的确是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是啊,说起来妹妹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以为大爷爷受伤,祖母也无暇顾及家中,妹妹一定是万分憔悴和需要人照顾的,但是这回却不是如此。
家里上上下下被整理的井井有条,什么时候请大夫,该在何处待客,来打听消息的哪些要见哪些不见,这些事通通竟然不用别人操心代劳,全都由了她一手包办了。
这让陈庆惊奇之余心里多了几分感叹和佩服,他跟承岚说起这个话题时也不由用自豪的语气:“看见了没有?我们陈家从上到下就没有孬种,哪怕是我妹妹,她也绝不是那种要攀附人才能活的兔丝花。”
他现在已经不再担心陈信安的终生大事的问题了。
有这样能耐和心性的人,不管是她决定嫁人还是不嫁人,她都是绝对有自己的主见的,只要心中决定了,那么以后如何活,就是她自己的事,他只负责对她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直照顾着她。
承岚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过不多会儿就见茶水上来了,他喝了一口,发现是今年的新茶,吃在嘴里余味悠长,就往外看了一眼,屋外的陈信安正指挥着下人将已经烧的焦黑了的树给挖走,移植新的种下。
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包括她。
承岚心念一动,鬼使神差的,他站起身到了外头,看着仰着头看着新种下的树的陈信安,低声问她:“陈姑娘,有空一起喝杯茶么?”
陈信安有些诧异,转过头来看他一眼,澄澈的目光略微在他身上过了一遍,就很干脆的点了点头,说:“好啊。”
她认识承岚,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承岚就时常帮朱元做事而四处奔走,来过陈家几次,这一次承岚在街上也是帮了她的大忙。
严格的来说,这算是恩人。
陈信安对他很信任。
承岚有些意外,跟出来的陈庆也有些意外,看看自己的妹妹又看看承岚,挠挠头总觉得承岚有些不对劲。
可他也没往那方面想-----别看承岚在太子跟前是个侍卫,但是那是有品级的,等闲的人家还真摸不到那个边儿。
能站在那个位子,本身就已经很能说明一些事了,这样的人家,对于姻亲的要求也必定是高的,怎么看,他都不可能对自家妹妹起心思。
陈信安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自在的跟承岚喝了杯茶,聊了一会儿朱元的事,然后听见他说想要留在大同,就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人,啊了一声就道:“可是这里是西北,外头就是瓦剌人……你留在这里……”
交浅言深,本来不该管人家那么多事,但是这件事实在有些太诡异了,陈信安咳嗽了一声,想了想措辞,才道:“你前程似锦,是殿下跟前不可或缺的红人,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地方蹉跎呢?”
现在瓦剌王庭派了使臣来,是求和的意思,一时半会儿怕也没有仗可打了。
第1327章 心意
没有仗可打,意味着就没有功劳可以立,对于承岚来说,这无疑是不怎么明智的选择,他回了京城之后,不管怎么样都比在这个小地方要好的多了。
不过陈信安也并没有说太多,她跟承岚说起来只能算是认识,并无深交,有些话说到这里就已经够了,她只是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承岚会跑来跟她说这些。
承岚却还在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对着陈信安的时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还记得头一次见陈信安是在京城的陈家,那个时候冯家的事情才完,她刚刚得到公道,整个人都异常的颓废憔悴,时常做些伤害自己的事。
他那个时候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可怜,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可跟着楚庭川被追杀来了大同之后,他惊讶的发现他看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陈信安-----她已经可以自由的出入在阳光下,会很努力的去给需要帮助的人帮助,她在善堂还收养孩子……
不过那段时间太短暂了,他后来跟着楚庭川又被出卖了行踪,流落到了草原大半年。
直到这一次回来,再见到分明受到了巨大打击的陈信安又恢复了生机,他才终于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大约是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这个姑娘百折不挠,她从天堂被打入地狱,可她并没有在地狱里沉沦,反而在最污浊的泥泞里开出花来。
他不能不为这样的毅力和精神所触动。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了,连陈庆也有些反应过来,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嘿了一声就问:“你干什么呢?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
陈信安也抬起头,正好撞进了承岚的目光里,见他看自己看的认真而专注,她先是愣住,而后就忍不住满脸绯红的站了起来,在陈庆诧异的目光里飞快的跑走了。
陈庆啊了一声,见妹妹跑了,才转过头来看着承岚,不可置信的问:“你……你不会是对我妹妹有心思吧?”
这不大可能吧?
倒不是他觉得妹妹哪里不好,但是世人都浅薄,尤其是男人,大部分都是以贞洁来衡量评断一个女子。
哪怕那个女子不是出于自愿,好像只要是没了贞洁,就是一个异类了一般,拿到菜场去都要半卖半送。
他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看着承岚的目光也变得严肃起来,语气冷淡的道:“我警告你,咱们是朋友没错,但是你若是想在我妹妹身上动什么心思,我劝你最好是不要,否则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承岚帮了他们家很大的忙,也的确是个不错的人,但是有些忌讳不能犯就是不能犯,陈信安禁不住半点打击了。
她能恢复到现在这样,已经是陈家人当初烧香拜佛都不敢想的结果,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正常结婚生子,这些陈家人从来都没想过,哪怕以陈家的家世,也多的是那种怀着某种目的想来入赘的。
但是陈家从来没有考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