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安氏埋怨:“啧,你就这么让人走了,真当我老眼昏花认错人了不成?”
林悠扶着她坐下,哄道:“您火眼晶晶,精的跟那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孙猴子似的,哪会老眼昏花呀。”
安氏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去去去。”
林悠看向那对母子消失的方向,说:
“我是见那夫人确实有难言之隐,谁落魄的时候愿意被认识的人瞧见啊。您是好意关心不假,可也得顾及人家尴尬不尴尬呀。”
安氏说:“茗丫头是公主!谁落魄她也不会落魄。”
林悠指了指自己的脸,问:“您没瞧见?”
安氏知道林悠指的是寿光公主脸上的伤,说:“我就是瞧见了才要把她拉住问问怎么回事嘛,被你给搅和了。”
林悠在安氏身旁坐下,说:
“我知道怎么回事儿,您要听吗?”
安氏和韩氏都向她递来不解的目光,林悠在她们的目光注视下,说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剧情,以‘传闻’‘听说’的方式讲述给她们听。
听得安氏恼火不已,拍着大腿骂起来:
“这薛冒若真如此作为,他薛家就离死不远了!”
林悠对安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您小点儿声。”
安氏仍气得不行,林悠说:“反正,我就是这么听说的。寿光公主也不知怎么想的,公主之尊被那种渣滓欺压,真是想不明白。”
“唉。”
一直沉默听着的韩氏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可我倒觉得,寿光公主是身不得已,她毕竟是前朝的公主,当今官家是带兵打进京城的,又不是她的亲兄弟,她本就处境尴尬。”
林悠不解:
“可她当年不是嫁的元家二郎吗?为何元家那边也不帮她?她那个二字元晨不也是元家的子孙吗?”
元家势力在新帝登基以后不衰反盛,但凡能念及一点寿光公主与元家二郎的旧情,出手帮一帮寿光公主,她也不会遭受这般对待了。
“元妃和元家二郎是庶出,素来就不得大夫人郝氏的脸,这是元妃入宫做了妃子,元家二郎在元家的日子才好过些。”韩氏说。
她远嫁多年,对这些陈年旧事记得倒还清楚。
林悠有些糊涂:“前朝的元妃娘娘不是嫡出,是庶出啊?”
“是啊。元家大夫人郝氏进门前,元家老爷就把从小伺候他的通房抬了姨娘,很是宠爱,那姨娘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就是前朝元妃娘娘,另一个是元家二郎。当今朝中的元贵妃是元家的三小姐,虽是嫡出,却非长女。”
林悠恍然大悟:“前朝元妃娘娘和今朝的元贵妃竟不是嫡亲姐妹吗?”
安氏点头,接着回忆当年:“当年元妃娘娘做主给她元家二郎说了寿光公主的亲,公主和二郎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感情非常好,可今上的兵打入京城后,寿光驸马也不知怎么的,在街上被流箭射中死了。”
“那之后茗丫头就守了寡,她是前朝公主,身份尴尬,孤儿寡母的依附元家,她与永平侯成亲也是元贵妃撮合的。原以为是一门好亲,却不成想配了薛昌那畜生,也不知元贵妃做媒时,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的话,可真是歹毒心肠,他们嫡房恨极了元妃和元二郎,竟连元二郎的遗孀都不放过!”
林悠听着这些陈年旧事,也是被刷新了三观。
扶着老夫人继续往山上走的时候,对老夫人继续问当年之事。
“元贵妃当年自荐入宫,陛下对她盛宠不衰,想来她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应该不会是那种没有容人之量的吧。”林悠说。
安氏冷哼一声,今日被寿光公主的境遇震惊到,勾起了她对旧事的回忆。
“元家三丫头可不像她庶姐元妃那般有容人之量,三丫头跟她母亲一个性子。元妃去了之后,元家三丫头自荐枕席得宠,元夫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元家老爷的那房妾侍赶尽杀绝,逼得她在房中上吊自尽。”
“元家二郎和公主成亲之后,好端端的在家呆着,怎么偏偏有兵攻城的时候出门了?还给流箭射中,这里面若说没有元夫人的手笔我还真不信了。”
林悠听了这些陈年旧事,内心惊诧不已。
她之前还当元贵妃是个果敢有魄力的女子,为了家族兴衰,有破釜沉舟的气势,可看安氏对她的评价,却未必认可元贵妃的所作所为。
“元贵妃总是凭一己之力为元家谋到了前程。”林悠说。
安氏的表情却有些玩味:“她为元家谋到前程不假,可也得看看她用的是什么手段。”
“什么手段?”林悠十分好奇。
“她……”安氏正要说下去,忽然打住了,看了一眼满脸八卦的林悠,说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些干什么。不说了不说了。”
“别呀。”林悠哀嚎一声。
安氏摆摆手,闭上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会再说,对林悠指指山上,意思是快到山门口了。
林悠没听到终极八卦,心中有些遗憾,不过今天小八卦也知道不少,晚上回去可以说给韩霁听听,跟他交流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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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观音菩萨的诞辰,所以白马寺上香的香客非常多。
安氏不喜欢仗着身份搞特殊,上香拜佛都是依次而行。
林悠跟在她身边拜完了大殿中的所有佛祖后,便随她们去后山听禅。
安氏信佛,初一十五都吃素,佛诞日自然要来亲自为佛念一场经文以表诚意。
白马寺为了满足香客们的虔诚,特地在佛堂东侧建了一间念经处,安氏平日香火钱捐了不少,给自己捐出了个专门的念经位置,旁边加一张凳子,她和韩氏就此坐下念经了。
韩勤和卢霆他们在院外等候,林悠没心思念经,便到禅院的花圃附近去看看花,看看鱼什么的。
刚刚蹲下,就看见先前在凉亭中遇到的寿光公主和她儿子元晨,两人像是刚拜完了佛,过来念经。
林悠看着元晨把寿光公主送进了念经处,自己则依靠在外面的廊柱上,目光空洞,闷闷不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寿光公主为了他的安危,受薛冒威胁那么多年,元晨不知晓这事,恐怕还以为自己母亲是离不开薛冒才忍受的。
可这么下去的话,他娘也不知还要遭多少年的罪。
林悠今日才听说元晨的父亲元家二郎的事情,从安氏的话中不难听出来,元家二郎的死说不定是有些人蓄意为之,若是真的,那这一家也太可怜了。
犹豫间,林悠来到了元晨身旁,元晨从出神中回过神来,看见林悠,认出她是今天早上在凉亭中遇到过的人,知道她是卫国公世子夫人。
元晨不想与她有牵扯,站直后若无其事的走了,可走了一段路就发现不对,因为林悠一直跟在他身后,元晨走快她也走快,元晨走慢她也走慢。
眼看一条回廊都要走完了,元晨终于受不了转身,用少年人特有的声音对林悠问:
“你跟着我作甚?”
林悠对他灿然一笑:“自然是有事找你。”
元晨狐疑的打量林悠。
半晌后,禅院花圃中的一座石桌旁,林悠和元晨对面而坐,元晨双手抱胸,眉头紧锁,心情不佳,语气生硬的问:
“世子夫人找我什么事直说吧。”
林悠见他神情不耐,倒是可以免去寒暄,正合林悠之意,但也不能上来就问候人家老母亲,于是林悠说:
“元家小郎是个孝顺人,特地陪母亲来拜佛。”
元晨听林悠说了句没什么用的话,猛地站起身要走,被林悠拦住,说道: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废话了。坐下,我真有事跟你说。”
元晨这才重新坐下,不过身子确实侧着对林悠,一副林悠要是再说一句废话,他立马拔腿就走的样子。
这孩子真是没耐性!
既然如此,那林悠就不跟他客气了,直接问道:
“你娘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知道的吧?”
元晨原本听得意兴阑珊,以为林悠拦住他要说的大概就是一些要他尊敬母亲,尊敬长辈的大道理,却没料到林悠说的是这件事。
他眸光略微闪烁:“世子夫人这是何意?”
年纪不大,倒学会踢皮球了。
“我的意思你难道不知?寿光公主应该不是第一次被永平侯动手吧?你想她今后几年甚至几十年都过这样的日子吗?”
林悠原本还想给他点心理缓冲,但这小子脾气实在不好,跟他说得再客气都没用!
元晨果然被林悠这番直球的话问愣住了,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双唇问:
“你,你……你知道多少?”
林悠摊手:“基本上你知道的我应该都知道,你不知道的也许我都知道。”
元晨转过身体,殷切的问: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想起自己先前态度傲慢,元晨赶忙道歉:“世子夫人,恕晚辈先前无礼,您说的这件事情对晚辈很重要,请您务必对我知无不言。”
林悠不打算为难他,长叹一声说:
“我知道永平侯对你娘不好,那你知道你娘为什么不反抗吗?”
元晨神情略显受伤,微不可微的点了点头:
“是因为……我。”
林悠讶然:“原来你看出来了。”
元晨失魂落魄,语气低落的说:
“看出来了。我又不傻,她说自己不愿意离开薛昌是因为不想失去这个家,可我知道她是为了我,薛昌肯定用我威胁她了,所以她才叫我住到外面去……”
元晨说着话,将脸埋到手掌中搓揉几下,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既然你知道,那你就没想过把她救出来吗?”林悠问。
元晨自嘲一笑:
“怎么救?”
“我爹死了,元家对我们不闻不问,我娘说是公主,可却是前朝公主,身份尴尬,薛家待我们再不好,除非拼了一死,否则我拿什么救她脱身?”
“我也不是不敢拼了一死,哪怕跟薛昌同归于尽我也愿意,可我娘不愿,她,她宁愿过这种日子……”
“我能怎么办?又能怎么做呢?谁能教教我!”元晨情绪激动,将目光转向林悠,问道:“世子夫人,您能教我吗?”
林悠想到书里有关这对母子最后的剧情是,寿光公主被薛昌打得奄奄一息,元晨拿着一纸御史的死谏书求到了太后面前。
由太后做主审理了薛昌一事,这才叫世间所有人认清了薛昌的真实面目。
书里元晨告状那时,永平侯府还没有出如今的事,元晨都能告成功,何况是现在的永平侯府,有薛昌身体残缺在前,薛家老夫人名声败坏在后,永平侯府如今气势大不如前,按道理说元晨只要去告,就一定会成功。
就不知这少年有没有这个胆色。
“你娘虽是前朝公主,但终究是公主,封号摆在那里,身份并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尴尬,相反的,因为你娘的身份,今上还要更加礼遇才对。”
“我猜,一直在你们耳边说你们身份尴尬的是薛昌吧。他想要控制你们,不想你们跟皇家有所牵连,因为那样他就不好控制你们了。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想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