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冯如扭头和林悠对视良久,猛地发难,挥手打人,幸而林悠反应迅速,在被打到的前一秒跑开,独留冯如一人迎风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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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宫里‘闹鬼’的事情,在皇帝的铁令压制下,果然没人敢在台面上提起,这件事除了几个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对外俨然成了一个迷。
林悠的神虎图终于在韩霁会试之前画完,再呈现给陛下之前,首先要在画院中进行一番评估检查。
冯如自不必说,几乎日日都回来看上几眼,算是亲眼见证了一幅神画的诞生。
而几位在尚书房授画的画学正特意从尚书房赶回来,就为了看一眼林画师的神虎图。
以及与林悠同品级的艺学们早就对这位凭一幅画就获得陛下青睐的女画师好奇不已,只不过平日里有院正压着,不许人随意围观。
如今林悠画完了,他们总算能亲眼见证一番,毕竟如果画被挂上了泰和殿,他们这些人约莫这辈子都难再看见,于是乎一大早林悠的院子外就聚集了好些人,几乎整个画院都出动了。
这些人里面有的是看见过福宁殿神虎图的,有的则没赶上,一直引以为憾。
人气如此之高是林悠没想到的,冯如安排十人一组安静入内,一组可观赏半盏茶的时间,约莫五六分钟的样子。
就这么紧紧凑凑的安排,整个画院的人看完还用了一整天。
评估结果当然是全院通过了。
包括之前那些觉得林画师横空出世,凭着陛下赏识一来画院就是从四品艺学的女画师,心中不服、对林悠画技有疑问的人,在亲眼看过巨大神虎图之后,都再也说不出半句林画师不配的话。
画院中都是顶尖的画者,他们的眼光代表着最高水平,他们都没有意见,那这画就能呈送至圣驾面前了。
冯如第二天便去福宁殿请示,赵嵩这些日子以来心情都略显萎靡,愁云罩顶的感觉,正需要点什么来提提神,听说神虎图画好了,命冯如赶紧送来让他看看。
宫人们很快将神虎图从画院搬到了福宁殿外。
因为画架十分巨大,一路搬来时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有的宫人在路上看见了,回到殿中告诉自家主子,后宫中也有那对画感兴趣的,便大着胆子来到福宁殿外求见。
赵嵩在收到好几个后妃请见的要求后,干脆命人去后宫里统一问了声,趁着今日这时机,让有兴趣来看看的娘娘们都可以过来。
于是乎,一时间宫里又热闹起来。
待画架在福宁殿外安置妥当,后妃们也差不多到场,贵妃元氏爱热闹,这种场合从不缺席,皇后却推说身体不适,未曾露面。
赵嵩放下手里奏折,来到廊下,被如花美眷的后妃们簇拥在中间,长臂一挥,下令揭幕。
两个宫人踩在□□上,将盖在画上的绒布同时揭开,后妃们大多见过福宁殿中神虎图,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至于被吓到,但骤然见到更大幅的,皆不禁为之惊叹。
福宁殿中的神虎图是一般老虎的大小,但这巨幅神虎图却有三四个老虎那般大,俨然应了这幅画的名——神虎。
再加上林悠用了这个时代所没有的绘画技术,让画中虎吐出体现,巨幅看起来更加立体,更加逼真。
赵嵩对之相当满意,连声称赞:
“好!好!好啊!”
一连三声‘好’字出口,冯如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彻底放下,只听赵嵩忽而高呼:
“冯如何在?”
忽然被点名,冯如慌忙上前,还不忘扯着站在一旁无聊发呆的林悠一起过去。
“你们画院出了个人才啊。”赵嵩指着林悠夸道,冯如喜笑颜开:“是陛下的人才。”
赵嵩哈哈大笑,对林悠问:
“林画师,这幅画乃是你心血之作,朕有意将之悬于泰和殿之上,不能叫你白画,你有何想要的,可直接与朕说,朕无不应允!”
皇帝一句‘无不应允’的分量有多重,林悠看周围人的脸色就能明白一二。
不难想象,如果她今天真的提了什么过高的要求,明天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有人都在等着林悠的回答,林悠想了想后说道:
“陛下,臣出身乡野,没读过什么书,文不成武不就,不能为国效力,为君分忧,只是会耍一耍笔杆子,承蒙陛下恩典,破格提升臣入画院为官,臣一介草民,才得以瞻仰圣颜与娘娘们的天人风采,已是臣几世修来的福气,不敢再要赏赐,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一通马|屁山响,拍得赵嵩及宫里娘娘们心情顺畅,赵嵩很是高兴,说道:
“行了,让你说就说,朕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回之理,说吧,要什么?”
林悠便没再客气,说道:
“那臣就斗胆说了。托陛下的福,臣在画院有专门的画房,画房内外皆有暖台,所以即便寒冬亦不觉寒冷。但普通画学生的画室却是无暖台的,寒冬腊月绘画之时,手难免冻僵,画不出好画来,若说臣想请什么恩典,那便斗胆为我画院的画学生们求一方暖台,温心暖肺。”
林悠语气十分真诚,而这个要求听起来说大不大,左右不过皇帝一句话的事;说小也不小,因为若是真要动工为画学生们建暖台的话,需要动用不少人力物力;
但总的来说,这个要求分寸适宜,既全了皇帝面子,又为她将来要留任的画院争取到了切实好处。
赵嵩当即明白林悠的意思,与一旁的贵妃元氏说道:“她这还是存了私心的。”
贵妃元氏莞尔赞道:“是个聪明的。官家便允了她又如何?”
赵嵩拍了拍元氏的手,回道:
“好,贵妃说允,朕便允了!冯如你自去内务府交涉,使工部测绘工事吧。”
冯如连声道谢:“臣代画院几百画学生谢陛下恩典,谢贵妃娘娘恩典。”
第76章
林悠交了差, 心情无比愉快的收拾东西出宫回家找韩霁。
不巧的是,她回去的时候正赶上韩霁考试。
春闱会试要考三场,每场三天, 再加上去书院的时候, 前后加起来有十多天不在家。
早在前几日, 韩霁就托人给林悠带了信, 告诉她这事儿, 林悠原本是想在韩霁考试前赶回来,两人还能见一面, 但画院那边流程太多, 紧赶慢赶也没赶上。
林悠的专属小轿子把她从宫里送回卫国公府。
轿子刚到国公府门前,门房就认出她来,林悠从轿子出来, 门房便上前行礼:
“四少夫人,您回来啦。”
“啊, 回来了回来了。你们忙,我自己来自己来。”
林悠受宠若惊,婉拒了门房要替她拿行礼画具的动作,在所有门房恭送的目光中走进家门, 直奔竹苑。
小雅听说林悠回来,小跑着出来迎接:
“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小雅将林悠肩上的包袱背到自己身上, 拉着林悠左看右看, 恨不得扶着林悠走路才好。
“你们好吗?府里有没有欺负你们?”
林悠在宫里时就担心小雅被人欺负, 不过见她精神很好,脸颊肉嘟嘟的,应该过得还不错。
“没有!自从您教训了蝶芳她们后, 院里的姐姐们都很照顾我,哥哥也有郎君护着,我们都很好。”
小雅跟着林悠进屋,把行礼放好后说道:
“不是说宫里每天都是山珍海味,怎么娘子还是瘦了这么多呢。”
林悠失笑:“宫里的确都是山珍海味,可我不是急着回来嘛,有时候就忘了吃饭。如今回来了,可得做点好东西补补了。”
小雅连连点头:“好,娘子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林悠拉住小雅,说:“哪这么着急,我还是先洗澡吧,洗完澡咱们去……去潘楼吃肘子。”
“好!”
说完,小雅便下去给林悠准备洗澡水。
半个时辰后,林悠舒服的泡在澡桶中,听小雅说这阵子国公府里的闲事。
“自从娘子闹过以后,府中上下对竹苑的人都客气不少,只有过年前那段时间,郎君的日子不太好过。”
小雅边说边用水舀子给林悠肩头浇热水。
林悠听到这里睁开双眼问:
“郎君日子怎么不好过?”
韩霁除夕是在宫里的,可他从来没跟林悠说过他日子不好过,所以林悠并不知晓。
小雅说:“就是老夫人回来了,说是府中上下属郎君的字最好,便日日唤郎君去给她抄佛经,郎君每每抄到深夜才能回来,睡不多会儿又被唤去。”
“老夫人?”
林悠想起来,这韩家确实还有个老夫人安氏,只不过,林悠还没见过。
安氏出身安国公府,老卫国公在世时便为她请了诰命,是汴京名门出了名的德高望重,福寿双全的老夫人。
她善礼佛,自韩凤平娶了个郡主新妇后,老夫人便以休养为由搬去了别院,没事不喜欢小辈前去打扰,只有遇到年节才会回府小住。
而今年林悠随韩霁回国公府的时候,老夫人不在府内,过年时林悠被留在宫里,也无缘得见韩霁的这个亲祖母。
要说安氏这人,林悠是经过仔细且严密的分析之后,得出个结论——安氏是个洗脑达人。
洗的谁的脑?
韩霁亲妈海氏的脑。
海氏的娘家是江南巨贾,当年海家陪了半数家财才把女儿送进卫国公府当国公夫人。
不过海家大概没想到,国公夫人不好当。
海氏进门以后,因为商贾出身,上不得身为诰命夫人的婆婆喜爱,下不能镇住国公后宅那些莺莺燕燕,整日活得提心吊胆,就算生下了嫡子境遇也没有变好,日日夜夜操心劳力,最终本该风华正茂的年纪撒手人寰。
她死后,她的嫁妆虽然都留给了韩霁,但韩霁却不能随意支取银钱。
因为海氏生下韩霁以后,韩霁的祖母安氏,便劝海氏一心一意教养孩子,要为她的丈夫培养一个出色的嫡子将来好继承国公府。
安氏承诺海氏,说等到孩子成了才,她自会帮海氏向韩凤平提为海氏的孩子请封世子之事,海氏信了婆母的话,专心培养韩霁,还干脆将自己的嫁妆交给老夫人一并打理。
所以,海氏去世之后,陪嫁的产业虽然都划分在韩霁名下,但实际的打理人却是韩家老夫人,韩霁要支钱的时候,必须要先经过老夫人的许可,这也是为什么韩霁当初流落安阳县,钱财被老仆卷走以后,他会身无分文因为一块玉佩那种小财而龙困浅滩遭受磨难了。
据说当年韩凤平娶了海氏以后,老夫人安氏依旧霸道的把持着国公府的中馈,府中之事不叫儿媳沾手,表面上虽然和和气气,没跟儿媳闹出什么龃龉,但儿子后院一个妾接一个妾的纳进来,她这个管家的老夫人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
反正林悠是不信的。
身为婆母和女人,安氏太知道怎么恶心儿媳了,后院妾侍一多,争宠算计的人也多了,海氏要拉拢丈夫的心,要教养孩子,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国公府的中馈,那这管家的权利,不就能牢牢的掌握在老夫人手中了。
然后,在海氏被后宅之事弄得焦头烂额之际,老夫人佯做站在她这边,施一点小恩小惠,收获海氏的尊敬与信任,最终让海氏放心把自己的嫁妆都交到她手中打理。
这等教科书级别的洗脑功力简直绝了。
韩霁从前被海氏保护得很好,眼里没有坏人,他尊师重道,纯孝至甄,看不透人心险恶,但经历过丧母不久父亲再娶郡主,任由新妇对他折辱,又对过世的母亲弃如敝履,连墓穴都被人说移就移的种种恶事之后,此时的韩霁已非昔日懵懂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