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椒盐小甜饼
虽只是一座偏殿,却也是飞檐斗拱,檐牙高啄,赤红色的琉璃瓦似日光般张扬铺展,漫无边际,尽显皇族气派。
沈陶陶低头提着裙裾,慢慢往阶上走。
在走到门槛处时,她迎面撞见从里头走出来的沈静姝。
沈静姝眼眶微红,甫一见到她时,却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只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压了嗓音冷冷道:“你现在弃选还来得及,别去给沈家丢人!”
沈陶陶弯了弯杏眼,放轻了嗓音笑道:“既然大姐姐都从里头出来了,那沈家想必已没有什么脸面了。自不差我这一遭。”
沈静姝脸色一寒,却不好在人前发作,只得咬牙说了一句:“不见棺材不落泪!”便甩袖而去。
沈陶陶并不与她计较,迈步进了门槛,在内殿一架云母屏风前低头跪下,柔声道:“从五品员外郎沈广平之女沈陶陶,拜见主考。”
屏风后静了一瞬,旋即有一女官自其间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沈陶陶面前,冷淡道:“会些什么?”
沈陶陶低着头,不曾见到她的容貌,只见着眼前一双素面的软底宫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忙抬起头来。
真是冤家路窄,眼前之人便是宫门处见过的女官。
她惩治云珠时弄巧成拙,给这位留下的印象极差。若这位是个先入为主的,直接将她落榜
——
沈陶陶呼吸一窒,几乎不敢再往下想。
寻常女子落了榜,少不得听主母几句挂落,然后去走相夫教子的老路。
而她若是落了榜,沈广平估计得敲锣打鼓开席庆祝,然后一顶花轿把她绑到宋家等死。
女官等了一会,见沈陶陶不答,一双柳眉霎时皱紧,语气冷淡中又带了几分不耐:“书、药、酿、服、饰,你会哪样?”
沈陶陶定了定神,柔声答道:“您说的这五样,臣女都不会。”
女官微微一愕,旋即冷嗤一声:“年纪不大,脸皮倒颇厚。”
沈陶陶也不羞恼,只轻声反问道:“宫中/共有书、药、酿、服、饰、膳六司,您为何独独不提尚膳这一支?”
她上辈子嫁到宋家时,曾随着封了诰命的老太太进过几回宫,这点见识,倒还是有的。
那女官的目光在她细白匀停的手指上停了了一停,下意识地紧皱双眉,狐疑道:“你会膳?”
“是。”沈陶陶点了点头,行至擢考的书案前,先研开徽墨,又将一张雪白的宣纸叠了两叠,在上下左右四个角上,写下‘春夏秋冬’四个大字。
未出嫁前,她也曾与许多闺阁少女一样,幻想过出阁后的四季。大抵是春起摘花,夏至放舟,秋来登高,冬日在梅树下饮酒。
但当真嫁给宋珽后,等着她的,却是半死不活的夫君与族中盯着她的无数双眼睛。有人盼着她逃,有人盼着她死,还有人盼着她红杏出墙。她走到哪儿都甩不脱这些视线,便只能成日将自己关在小厨房中,做点吃食打法日子。寒来暑往,倒也练出一手好厨艺来。
如今这手厨艺,便是她不再坠进那深渊里的唯一一根稻草。
她定了定神,握紧了手中的狼毫,缓缓落笔。
春字下头,写得是一道‘春城三色’。
夏字下头,是一道‘莲房鱼包’。
秋字下头,是‘螃蟹清羹’。
而冬字下头,则以一道‘雪渍梅花’作为收尾。
沈陶陶搁下笔,柔声开口:“春日里多笋。以木耳、春笋、虫草花为主料,配以香油,辣椒油,可制成一道开胃凉菜,香辣可口。”
“夏日莲蓬熟。将新鲜的莲蓬去瓤去底,放入鳜鱼同蒸,此为主菜,多汁滑嫩,鲜香清美。”
“秋日蟹肥。取湖蟹一只,剔出蟹肉,蟹膏,与鸡汤、菌菇一同煮沸,再以马蹄粉勾芡为羹,汤清味美,其香迴异。”
“冬日里采梅花半篮,以梅枝上雪水浸泡,佐以蜂蜜、玫瑰糖共同腌制,入口清甜,可为餐后零嘴。”
女官听完,并无赞许之色,反倒面色一沉,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斥:“你以为宫中的尚膳司是什么地方?是你背了几个菜谱,说几句讨巧的话便能进的?”
说着,她便拂袖要走。
以四季的时令菜色融入四季之中,这份巧思已是难得。而眼前的女子并不满足于此,还兼顾了上菜的顺序,从凉菜到主菜,再到羹汤,还不忘餐后的清口的零嘴,其中难度,自是不言而喻。
若说这菜谱是宫里经年的御厨所想,她自没什么说辞。但如今却从一个年仅十五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她却是不信。
且沈陶陶十指匀亭白净,没有半分烟熏火燎的痕迹,怎么看也不是个常年下厨的,大抵是从旁人手里高价买了菜谱,临时背了几遍,便来糊弄她了。
她在宫中摸爬滚打的大半辈子,这样的女子也见的多了。
若不是看沈陶陶年纪尚幼,心思单纯,只是一时走上了歪路,她早已以舞弊为由,差金吾卫将人撵了出去。
沈陶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见她面色不虞,转身要走,顿时急了眼,起身快走几步扯住了她的袖口:“
您等等,我是真的会膳,不是背得菜谱。我可以证明给您看。”
女官脸色一冷,仍是不信:“从未见过你这样急功近利的丫头,这女官的职位就对你如此重要?”
“是。”沈陶陶咬了咬牙,鸦羽般密长的睫轻轻眨动两下,一双明眸里显出一点哀戚:“若是得不着这女官的职位,我便要被父亲遣出去嫁人。”
见女官一脸冷漠,沈陶陶将心一横,索性依葫芦画瓢地给宋珽按了个话本子里头强抢民女的恶霸形象,轻声道:“您是不知道我要嫁的是什么人!他赌钱,嫖妓,夜宿花楼,外头养了许多外室还不够,回到家中还要强迫家中的清白丫鬟给他通房。一旦灌饱了黄汤,那更是不得了,见东西就摔,见人就打,府中的下人们少有幸免。”
她说得真切,引得等在外头的两个小宦官探头探脑地往里头望。
那女官凌厉地瞪了两个小宦官一眼,一把拉起沈陶陶往偏殿里走:“行了,你不是会膳吗?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两人一直走到偏殿的小厨房中。
里头显然是为了这次擢考特地准备过,各色厨具一应俱全,食材上也绝不吝啬,都是选的最上乘,最新鲜的一批。就连用来烧锅的炭火,也是十几两银子一斗的银丝炭。
沈陶陶立马收了泪意,清亮的眸光在厨案上巡睃了一圈,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立即伸手去拿放得离自己最近的一块鹿肉。
‘啪’地一声,她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沈陶陶‘嘶’地一声,下意识地转过眼去看身旁的女官。而后者,正斯条慢理地收回手去,神情冷淡。
“也是……如今已是春末,过几日便要入夏。鹿肉大热,确有些不合时宜了。”沈陶陶略想了一想,转过手去捞一块新鲜到还带着血丝的羊肉:“到底还是羊肉好些,羊肉温补!”
‘啪’地一声,沈陶陶手上又挨了一下。
沈陶陶这下不敢伸手了,她垂下眼期期艾艾地看着一旁水缸中游的正欢的鳜鱼:“桃花流水鳜鱼肥,我用鱼……成吗?”
“不成。”女官冷冷回绝了她,伸出手往小厨房角落里一指:“你的食材,去那处选。”
“是。”沈陶陶轻应了一声,渐渐放下心来。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要有了食材,那一切都好办。
她步履轻快地走到了角落,见那灶台上干干净净,连半片菜叶子也无,唯独地上放着个竹编的簸箕,还神秘兮兮地拿了块麻布盖着。
沈陶陶的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期待。
这满厨房的食材皆是敞亮地露天放着,唯独这东西遮遮掩掩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金贵物什。
是血燕?是花胶?还是世所罕见的极品山珍?
沈陶陶摁那住心中的激动,将盖住食材的麻布一掀。
一时间,琳琅百色泼面而来。
那红艳丰腴,婀娜多姿的,是萝卜。
那翠白交杂,晶莹剔透的,是白菜。
那金黄璀璨,饱满圆润的,是土豆。
沈陶陶沉默了一下,试探着捞起了一棵蔫巴巴的小青菜,与上头的虫蛀的孔洞大眼瞪小眼。
就这?
第5章 素宴
沈陶陶看着这一簸箕的素菜,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虽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但自己拿些萝卜白菜的和人家用山珍海味做的佳肴去比,那与徒步追车又有什么区别?
“我能熬些高汤吗?”她小心地指了指一旁剔了肉的大骨,挣扎道:“我就用些别人用剩的下脚料,绝不浪费!”
话音方落,女官重重一下拍在案板上,令那大骨都凭空跳了两跳:“做不了就走!”
“做得了,做得了!”沈陶陶暗叹了口气,认命地在簸箕前蹲下身去,一样样地挑起里头的蔬菜。
萝卜是红皮萝卜,个大色红,看着倒是不错。沈陶陶心里却是清楚,这萝卜生的太大了,容易中空,而空心萝卜口味发涩,汁水又少,吃起来如嚼棉絮。
大白菜帮薄叶薄,菜芯卷的不实且发黄,捏上去还‘吱吱’作响,看得沈陶陶直摇头。这种白菜炒起来一股子青帮气,炖起来又没什么水份,平日里也就能拿来包个烤肉摆个盘。
至于青菜,不知是买其他蔬菜的时候农夫送的,还是在厨房里放久了被虫啃了,叶片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虫孔,渔网般无从下口。
这一大簸箕的蔬菜,也就土豆还算是中规中矩,丢掉一些发了芽的,余下的倒也能用。
沈陶陶盘算了一阵,心中便有了计较。
在女官的目光下,她动作利落地将袖口绾了,先从萝卜堆里挑出些个小而重的,又挑了几棵白菜掰去老叶,再将青菜放在案板上咔嚓一声斩去叶片只留菜心。
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半点拖沓,那女官看在眼中,微挑了挑眉。
沈陶陶的心思却已不在女官的身上,她先将各色蔬菜洗净,又起了两个炉灶。一个灶上淘了些米放在锅中用文火炖煮,一个灶上大火烧了一锅清水。
趁着水还未开时,她又‘夺夺’地将萝卜切块,土豆去皮用刀背拍扁,大白菜则切成细条放在一旁。
忙完这茬,那头水正好烧滚,沈陶陶迅速将切好的萝卜往锅里一倒,盖上锅盖后,又以火钳夹出些碳来,使火势转小。
她手下不停,再起一锅烧了些热油,待油锅冒起青烟时,下入蒜蓉爆香,之后倒入菜心,以些许细盐调味,清水收汁后,便迅速盛起搁至一旁。
见沈陶陶伸手又要再起炉灶,女官冷了脸色:“你还要再起几口锅?若真考上了是不是还得专门配个下人给你洗锅?”
沈陶陶正专注,被她一提醒,才想起自己如今是在宫里。只得叹了一声:“是,那便省些。”
她说罢便趁着炒菜的锅中热油尚且滚烫之际,又添一把炭火,将拍好的土豆一块块放入其中,再撒上些许椒盐调味,待煎得两面都泛出微微的焦黄后,迅速起锅盛盘。
这两道菜才刚放到桌上,另外两口锅中已升起淡淡的香气,乳白的蒸汽透过木制的锅盖咕嘟嘟地直往外冒。
沈陶陶以布巾裹了手,先掀开了煮着米粥的锅盖,滴了几滴香油进去,又将切好的白菜沥干了水放入其中,轻轻搅动两下,复又将锅盖合上,转过身去看另外一处。
另一口锅中,汤汁已泛出清透的乳色,萝卜也已煮的酥烂。沈陶陶简单地调了调味后,撒上一把翠绿的小葱,便将其与煮好的米粥分别盛入青瓷碗中,小心地捧至桌上。
女官早已在桌边坐落,沈陶陶便洗出一副餐具双手递与她。
桌上一共四道菜肴,清炒菜心,土豆饼,红皮萝卜汤并一大碗白菜米粥。
其中一点荤油不沾,可谓是一桌彻彻底底的素宴。
女官淡淡扫了沈陶陶一眼,夹了一筷子清炒菜心,就着红皮萝卜汤吃了半块土豆饼,又啜了几口米粥,眼底有讶然之色一闪而过。
菜心的火候掌
控得地道,土豆饼也焦的恰到好处,因是菜油炸成的,细品之下还带些微菜心的清香。而红皮萝卜汤清淡甘美,恰巧解了前两道菜的油腻,令人能静下心来,尝那道米粥。
上一篇:我绑定了学习暴富系统
下一篇:重生之巧媳妇/军嫂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