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生淮南兮
两边的新郎擦身而过,后面紧跟着的便是花轿,在花轿的后头,便是两位小姐的嫁妆了。
一台一台的嫁妆被红绸盖好,抬着跟在花轿后头,按照祖制,迎亲的队伍需要绕城两周方可迎着新娘回府拜堂。
两边的嫁妆一左一右缓慢从围观的百姓眼前走过,嫁妆里常见的丝绸锦缎等物件儿是会被摆在明面儿上的,大家瞧的都真切。
接下来,就见两家的箱子一台接着一台如流水般掠过,百姓们瞧着都应接不暇,不得不感叹高门大户当真是有泼天富贵。
这时有眼尖的瞧见了宁怀珠的嫁妆里,有一个箱子上还放着一个薄薄的锦盒,锦盒是打开的,抬过眼前时便能看见里面的东西。
是一件白色的衣裳,也是一直令宁怀珠洋洋得意的那件秦北叶家亲制的衣裳。
大家虽然是京都的百姓,但这样的世面也还是见得少,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真切,有站在第一排的看得清楚些,不住感叹:“叶家当真是有不外传的技法,这衣裳的纹路都是栩栩如生。”
其实本来侯夫人马氏怕被叶家的人知道她私自弄到了叶家亲制的衣裳,是不打算将这件嫁妆公布的,本是想就放在箱子里随其他的嫁妆一起抬走就好。
可宁怀珠虚荣心重,不愿意这么做,在她娘归置好嫁妆后自己又拿了出来,还叮嘱府中下人,在她成亲当天,一定要把这个盒子打开放在箱子上,保证能让人看见。
是以这才有了大家的啧啧称奇。
之前宁安侯府和傅府比的热闹,自然有人会看向傅恩锦的嫁妆队伍。
只见傅恩锦的嫁妆箱子都是规规矩矩的盖着,也没有什么东西摆在上头,大家不住有些疑惑:“明明叶家都亲自来送嫁了,怎么可能不添妆呢?”
“也许添了,只是放在箱子里没叫你看见呢。”也有人如是说。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有人眼尖的瞧见了一个物件儿,连忙拉了拉旁边的人:“诶!谁说没有!傅府的嫁妆里也有个盒子在上头摆着呢!”
大家一听,连忙瞧了过去。
就见着那锦盒也是打开放在箱子上,被抬着从他们眼前而过,里头放着的也是一件白色裙衫。
与宁怀珠刚刚被抬过去的那件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但衣服上头的雀翎却成了点睛之笔,这是宁怀珠那件上头没有的。
两件衣裳大家明明都是只匆匆而过的一眼,却不知怎么的,就是在心里纷纷不约而同的觉得,傅府的这件就是更胜一筹。
那是一件你只瞧一眼,就忘不掉的衣裳。
金银线和雀翎在阳光下交织出一层浅淡的光辉,白色的底缎平滑如水,让整件衣服都好像被笼了一层雪白的月光,看过,便会深深印在你的脑海里。
当即便有人不住的感叹了起来:“傅家这件衣裳,当真是神了!”
“看起来都好像在发光似的!”
“对对,刚刚宁安侯府那件就没有这种效果!”
大家都没有见过叶家亲制的衣裳是什么样的,但也有年长一些的人在当年有幸瞧见过贵淳皇后的嫁衣。
于是便有老人道:“当年我有亲戚入宫做了太监,得幸瞧见过贵淳皇后的嫁衣,惊为天人,我听着他的形容,觉着这衣裳上头的光辉与贵淳皇后那件嫁衣十分像。”
这大概就是叶家针法的绝妙之处吧!
人群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说叶家的衣裳果然名不虚传的,也有说两边这嫁妆看起来还真是不分伯仲的,当然,还有人突然质疑了宁安侯府那件衣裳。
“既然都是叶家做的衣裳,怎么宁安侯府那件就没有这般亮眼?两下对比起来,逊色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他这么一看说,许多人心里也有了这么个想法。
而傅恩锦其实是不知道她这件嫁妆被摆到了明面上的。
本来季氏也打算放在箱子里一起抬过去便好,但叶清澜却道:“此次我们一家来京就是为了给绾绾撑场面,既然那边府上出了一件仿品,真品自然要放在面儿上,不然绾绾岂不是委屈了。”
傅府其实不是个行事高调的,但一听叶清澜说的却也觉得有理,横竖都不能让傅恩锦受了委屈。
于是这件衣裳这才被摆在了明面儿上。
彼时坐在花轿里的宁怀珠还不知道这件事,她还在为自己这件金贵的嫁妆而沾沾自喜,尤不知外头的议论纷纷。
两边的队伍敲锣打鼓的擦身而过,长长的嫁妆队伍也在最后缓缓错开了。
有心细的人自然会发现,傅府的嫁妆明显是要比宁安侯府多几台的,当下心里便不住的唏嘘,这宁安侯府的小姐属实有点惨,不仅嫁妆比别人少,还可能有个假东西。
*
一直坐在轿中的傅恩锦只觉得此刻的时间好像变慢了,被拉得无限漫长,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外头很是喧闹。
胡思乱想间,花轿终于停了下来,没过多久,轿帘被撩开,裴献卿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进来。
傅恩锦将自己的手搭上去,被他牵着走出了轿子。
大将军府如今被装点的一派喜庆,府门口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还有大将军府里二房三房的小辈也都到了门口等着,裴家姐妹便在其中。
傅恩锦看不见人,只能从盖头下面看见一双双鞋子,蓦地有些紧张起来。
踏进这个门,她就会有完全不一样的身份了。
感觉到身边的小姑娘似乎有些僵硬了起来,裴献卿轻轻握了握牵着她的手,低声道:“绾绾不怕,跟着我。”
傅恩锦微微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被裴献卿牵着踏出了第一步。
裴家的小辈们兴高采烈的在府门口撒了花,笑笑闹闹。
傅恩锦跨了火盆,被牵进早就布置好的前厅。
身边的男人停下来时,她也站定了。
礼官开始唱礼,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傅恩锦这一串下来都在被裴献卿牵着走,她恍惚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送入洞房”这四个字高声想起,她才像是猛然被惊醒。
金梨和元香是傅恩锦的陪嫁丫鬟,两人一直跟在她身后进了裴献卿的院子,又进了厢房。
裴献卿将傅恩锦送到床上,傅恩锦乖乖坐下,像个任他摆布的布偶娃娃。
他轻笑一声,俯身在她耳边沉声道:“绾绾辛苦了。”
因为怕她害羞,他特意嘱咐了府中的小辈们今日不许闹洞房,是以大家都没有跟他进来。
裴献卿还要出去陪席,于是他嘱咐小姑娘:“桌上备了糕点,绾绾若是饿了吃了便是,我先出去一会。”
说完他边准备起身招她的两个丫鬟来照顾她,却被傅恩锦拉住了袖子。
裴献卿连忙弯下腰,低声问她:“怎么了?”
“将军,你早些回来好不好?”傅恩锦小声道。
她一个人在新房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等待最是难熬,又是一个陌生的坏境,此刻的她尤其依赖裴献卿。
裴献卿捏了捏她的手,答应了:“好,我早些回来,绾绾最重要。”
“嗯。”傅恩锦这才松开他。
裴献卿招来金梨和元香,又交代了几句,便出门了,顺便还将门掩了起来。
金梨和元香在屋里陪着傅恩锦,等着等着她便有些饿了,早上太早了,什么都没吃,现在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但是傅恩锦不能随便动,于是让金梨从桌上端了一盘点心过来,她拿了一块,偷偷在盖头下吃起来。
一小口一小口,生怕弄花了口脂。
金梨在她旁边端着小盘子,笑着跟她道:“小姐,桌上都是你喜欢的点心,想来将军特意安排过的。”
傅恩锦顿了顿,在盖头下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有时候她觉得裴献卿真的心细如尘,明明是在军中长大的人,平时看起来也是颇有些冷淡什么都不在意的,但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他好像总是会记着。
像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悄然间便可滋润她心里那片柔软的土地。
吃了两块点心,傅恩锦便作罢了,她也不敢多吃,娘亲头天晚上叮嘱过这点,至于为什么,她已经忘光了。
感觉好像又等了些时候,傅恩锦迷迷糊糊靠在床边好像都睡了一觉,醒来时见裴献卿还没有回来,她有些百无聊赖的玩起了自己嫁衣上的流苏,最后还是没忍住,她正准备问问元香什么时辰了,便听门口传来响动。
门被推开,是裴献卿进来了。
金梨和元香对他行礼,规规矩矩道:“老爷。”
“嗯。”裴献卿应了一声。
傅恩锦听见这个称呼有些想笑,是了,如今裴献卿成亲了,已经是府里的老爷了。
裴献卿让两个丫鬟退了下去,而后关上了门。
听见关门的那一声轻响,傅恩锦又紧张了起来。明明他还没回来的时候自己还盼着,如今又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裴献卿是独自回来的,喜婆也没跟着,他径直走到床前,停了停,而后拿起床边准备好的喜称轻轻挑起了傅恩锦的盖头。
傅恩锦被盖头蒙了一天,突然一下见着光亮,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然后抬头朝裴献卿看去。
小姑娘今日很漂亮,特意上过妆,却不夸张,她平日里多是素面的,今夜却被一层脂粉修饰了本就娇美的面容,透出了一丝勾人的妩媚。
裴献卿喉间滚了滚,垂眸压下眼里汹涌的暗色。
他又拿了合卺酒过来,递给傅恩锦,在此前还不忘问她:“绾绾下午吃点心了么?”
若是没吃便需要垫垫,不然喝酒会伤着她的身子。
傅恩锦能闻到裴献卿身上有些酒味,不浓郁,只是她从没在裴献卿身上闻到过,觉得有些新鲜。
听见他问她话,便乖乖的点了点头:“吃了。”
裴献卿这才把合卺酒递给她。
红着脸与他一起喝下这一小杯酒,傅恩锦脑子一懵,又开始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裴献卿倒是很自如,他站起来,牵着她在妆台前坐下,轻轻的替她拆发。
婚嫁这日头饰总是比平日里要隆重许多的,本来这是可以让丫鬟进来做的事,但裴献卿关了门,便不想其他人来打扰了。
他喜欢亲手为小姑娘做这些,有时候总觉得要亲自照顾她,他才放心。
傅恩锦没想到裴献卿这么有耐心,她的发髻今日早晨的时候都不知道被挽了几挽,用了好些小夹子固定,裴献卿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就这样慢慢的替她拆了发。
待一头柔软的青丝被放下,他又用妆台上的梳子替她顺了顺,这才满意的收了手。
小姑娘的面上还带了妆,身上也穿着繁复的嫁衣。
裴献卿仔仔细细的看了两眼,想将她这副模样记在心里,这是为他穿的嫁衣,是他的新娘。
傅恩锦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有些疑惑的瞧过去。
片刻后,裴献卿摸了摸她的头,只低声道:“绾绾卸了妆便先去沐浴吧,我院子里有一处温泉,今日你辛苦了,要好些泡泡。”
傅恩锦没想到他的院子里竟然还有这般豪华配置,但这次她的重点没歪。
不是要先圆房再沐浴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