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甘棠
“天子尚在东宫之时,赵氏夫妇与其为至交好友,多年来征战沙场功勋赫赫,却因一次远征南疆而落下顽疾。两人不得不回京养伤,正在此时,赵夫人怀有身孕,却发现体内竟有一种奇毒,因身怀身孕,其毒被腹中胎儿吸收了去,侥幸捡回一命,却也胎死腹中。而后赵氏夫妻辞去官职,生下了第二个孩子,这个孩子的成长一直很幸福。赵氏夫妇昔年一位故友双双战死,家中只有一孤女,便被赵先生收养,孩子疼惜这个妹妹,因此总把自己最爱吃的金枣糖糕偷偷送给她吃。”
赵西源眸光暗淡,平淡无波,仿佛真的在讲一个故事,“却不知道,这金枣糖糕里,断送了妹妹的一生。即使发现的早,她也再不能如正常人一般生活,只能有日益名贵的药物续命,苟且存活于世。”
想必故事中的孩子,便是眼前的赵西源,而那“妹妹”,便是如今的车琇莹了。怪不得她房中布置宛如闺房,竟是如此缘故。
不过……
“金枣糖糕?”卫令仪忍不住念道,“那不是……?”
“对,你想的不错。”赵西源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冷的笑容来,“金枣糖糕,极其名贵,乃宫中御用的茶点,唯皇室许可方可用。”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那时候的他看着琇莹渴求的目光,竟当真统统给了她,甚至还装作喜爱的样子,以求得到更多!
赵西源想起车琇莹现在终日以汤药续命的模样,恨不得杀了那时的自己。
也就是说……卫令仪心道,赵氏夫妇功高盖主,早为皇室所不快,下毒之人,或许正是皇家!或者说……
就是当今天子!
那皇后,又为何会中此毒?谋害一个几乎不存在的皇后?怎么可能!
赵西源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皇后之毒却难下定论,只是必是昔年知情人。”
卫令仪心中沉吟:或许不仅如此……只怕昔年旧事,皇后也逃不开关系。若非如此,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暗害多年,只为了悄无声息地让她病死床榻。
☆、唐家人来
“既然如此,那赵氏夫妇二人之死?”卫令仪不禁问道。
赵西源冷笑一声,“当今座上的那位喜欢摆出一副仁君模样,便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仁君了。我并无直接证据证明我父母之死和他有关系,但百虫散既然已将他引了出来,那狐狸露尾想来也不会远。”
他见卫令仪低头不语,便微微一叹,“我虽不知你卫家是怎么回事,但昔年卫家也是名声显赫,在世家贵族中也颇有威名,却不知如何竟沦落至此。”
赵西源的话一语中的地说到了卫令仪的心里,当时在皇后宫中她已经对祖父与父亲之死起疑。既然有人可以筹划多年下毒暗害皇后,那又如何不能以同样的方法暗害卫家人?
只可惜母亲郁郁而终,与世长辞之时她尚在襁褓中不知人事,眼下昔年旧事也难以再得知了。
两人皆不再提,一路无话。
等到了府前,筠书与琏碧两名大丫鬟早已在门院内巴望了许久,直至见着靖国公的轿子缓缓前来,这才相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
“国公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言生并非女子,自然不用顾忌,当下便冲出门去迎了上去,一面喜道,“咦?怎就一个轿子,不见夫人?”
赵西源自轿中探出身子,从容地下了轿子,一面只给了言生一个白眼,便回身往轿中去了,一面柔声道,“夫人,到家了。”
因赵氏一族出身草莽,赵家人大多是武将,更是不喜欢与那帮世俗无趣的文臣同住,因此府祗并未建在官员们所在的地方,而是建在了以平民百姓为主的西坊。
如靖国公夫妻这般的贵人,普通百姓自然不多见,因此见着高抬大轿并着依仗来款款而来,便有不少民众伸头探脑地想一探究竟。
只见一只白嫩如玉的纤纤小手伸了出来,搭在了赵西源的手里。一名女子从轿中探了出来,只见她一袭酡红长裙,面上残妆凄凄,更衬得肤如凝脂、唇红齿白,柔美多情,却又全无媚俗之气。
眼见着两人感情极好,便有人暗暗与身边人道,“不是说国公爷与夫人不睦?可为什么……”
“或许是做戏罢了。”有人轻嗤道。
更多的妇人们却看得认真,看那一双璧人般的人物,虽然模样都不大精致了,可见是一夜未睡,但靖国公夫人却精神不错,靖国公虽然憔悴,但眉眼中的喜悦依然跃然而出。
“什么做戏,我看是你家里头不和睦,非要说人家的不是。”立时便有人反驳了去。
“是啊,你们看靖国公那脸上憔悴的紧,却是喜色难掩呢。”
……
卫令仪倒是不甚在意,只看赵西源的行为神态,显然是故意为之。之前京里风传两人夫妻不和的流言显然已经在此时不攻自破了。
做戏做全套,当下她黛眉微蹙,眸中流露出心疼来,“夫君为令仪一夜未眠,快快回府休息罢。”
待回到鸿来院,赵西源不知有何急事转头便快步往书房去了,卫令仪此时放卸下劲来,只觉得这一夜无眠,此时眼睛都快阖上了。便命筠书与琏碧草草为自己收拾了残妆,浅浅睡下。
这厢卫令仪睡下不久,却有贵客拜访。等到卫令仪休憩过后,好歹恢复了些精神,便听筠书来报,说是定南将军府的唐姑娘已在正厅中等候多时了。
“令仪!你无事便好!”唐予安见卫令仪自内堂出来,纵然只懒懒拥了件素白的外衫搭在裙上,浅显地画了素雅的妆,却显然恢复了精神气,虽然眼睑下尚有青黑,不过想来不用几天便会消退了。
“我会有什么事。”卫令仪笑,“说起来你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怎么不回家好好休息,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啊!”唐予安惊呼一声,“你若是没提起来,我险些要忘了!我是来问你打算何时与那个姓赵的和离的!”
彼时卫令仪正饮下一口清茶漱口,差点喷了筠书一身。她连忙拾过帕子拭干了唇角,一面不掩笑意地道:“什么和离?”
“眼下靖国公和四皇子有断袖之癖的事情,在场的人都知道了,想来过不了几日怕就要传遍云京了!难不成你还当真要守着那个靖国公,当个活寡妇不成?”
卫令仪轻笑,却不答话。却是一旁的晴朱先忍不住站了出来,“唐家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国公爷对我家王爷的好那是大家都知道的,更是常常睡在我家王爷房中,怎么会是你说的什么断袖之癖呢!”
晴朱会站出来说话,这倒是卫令仪没想到的。不过这不过是一个插曲,当下还是该向唐予安讲明事情。若是让她当真以为靖国公与四皇子有什么,如何对得起这两人的“牺牲”呢?
卫令仪心中在笑,脸上也是笑意不减。她将堂上众人遣退了,又命晴朱守在门口,便将实情说与予安听了。
“怪不得爹爹拦着我不让我来。”唐予安这才明白,原来这不过是靖国公与四皇子安排好的一出戏,为的就是四皇子不会娶自己。此举对于四皇子而言既能自保、继续蛰伏,又能凭白卖唐家一个恩情,显然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你竟瞒着不告诉我!”唐予安娇嗔了卫令仪一眼,惹得她直笑。
“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卫令仪道,“凭你唐家的脾气,如何会愿意承了贺熠这么个天大的人情?依我看,眼下你确实不该来寻我,倒不如寻个机会拜谢四皇子才是。毕竟此番这断袖之名传扬出去,他可就再娶不到哪家的姑娘了。”
唐予安心知好友有意打趣,心里却不知也起了一阵涟漪。仔细想想,倒当真应该多谢四皇子贺熠才是。
这厢鸿来院里姐妹谈笑,那厢的书房里却是一片沉静。
唐恕焦急地看着赵西源悠然游然地纵情笔墨,竟当真没有半点与自己交谈的意思,到底是名不擅心术的武将,终究还是乱了分寸。
“国公爷,此事您看如何?”
“本公看什么?拒婚的是你唐家,承认断袖的是贺老四,与我何干?”赵西源眉目舒展,比那画中人更显得温柔纵意,他笑得云淡风轻,说的话却是重若万钧。
唐恕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夫从南疆回来之时,才知内人与小女已被软禁于皇宫,又在宴上公然违抗皇命,心知唐家怕是大势已去。眼下四皇子自顾不暇,皇上不喜,只求靖国公相助!”
“唐将军。”赵西源眉梢微挑,“本公不过一个浪荡纨绔,承蒙先人庇佑,挂着个国公的虚名,如何能保你唐家?”
唐恕也知道这个请求很是越界,可他别无他法。南疆稳定,皇上再用不上唐家,整个定南将军府只怕是难以落得个好下场。
他心中叹息,却是正了容色,竟当即笔直地单膝屈膝跪地,挺直了身躯道,“老夫一生忠于朝廷,若非内子与小女之故,绝不会为难国公,只是、只是……唐家满门忠烈,不能这般毁在了老夫手上!”
赵西源只看着他,却像是越过他看到了其他什么人。
唐恕只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将自己虚扶了起来,道,“唐将军无需如此,你唐家若是愿意一直保持中立,只忠于天下百姓,并无不可。”
靖国公这话说得明白,唐恕也暂且松了一口气。此次承蒙靖国公与皇四子贺熠相救,更是靖国公的夫人嘉临王仗义相助,如若他们当真要他做一些违背原则的事情,他怕是只能自绝于当场了。
赵西源不知他心中想法,只觉得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辈们。赵氏一族哪一个不是如此忠烈刚直之人,可却没有一个好结果。
他容忍了心中难得的仁慈,更加以眼下大局未定,尚不能暴露自己与四皇子的密谋,暂且如此或许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局面。
“那唐家……”唐恕迟疑道。
“唐将军请放心。”赵西源道,“只要南疆大局一日未定,唐家便有一日的命。”
“可是南疆眼下已经安定了。”唐恕不解道。
却见那模样俊美的男子勾唇一笑,窗边微光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如娇花般美丽,又如冷铁般刚硬。
“本公说南疆未定,南疆便永远不会安定!”赵西源不掩卓傲。
唐恕的心中立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答疑解惑(捉虫)
卫令仪将唐予安送走时,正遇见转向朝自己走过来的赵西源。他面上如常,但卫令仪对他最是熟悉不过,只一眼便知他今日心情不错。
“正值如此大好时光,想来花开正好。择日不如撞日,不知夫人可愿与我去院中走走?”赵西源温柔可掬,笑着对她道。
两人成亲久矣,但如今日这般闲散地在府中并肩漫步,倒还是头一日。
“夫人你看,前几日还不见的海棠,眼下便开了满枝。”
卫令仪看向那枝头红艳逼人的海棠,道,“一夜晴云,海棠花好,殊不知若是哪日起了骤雨,怕是花凋花谢,更是眨眼之间。”
赵西源笑了起来,微微眯着眼,“夫人所说的,怕不是海棠。”
“国公爷所说的,也并非海棠啊。”卫令仪随他一同笑了起来,眼眸幽深却透着探究。
嫁到靖国公府之前,卫令仪对于赵西源这个人的印象不过是宫中的几句流言蜚语,只说是个仰仗家族蒙荫、混沌度日的纨绔。
嫁他之后,卫令仪虽觉察出一些不同,却也只觉得他大约是个冷漠冷血之人。
可如今,她似乎从没看清过这个男人。
“夫人欺负我。”赵西源那远山般好看的眉微微一皱,“夫人之前还唤我夫君,如今却又叫我国公爷了,很是生疏。”
卫令仪:……
她轻咳了两声,不理会他莫名其妙的话,径自道:“国公爷运筹帷幄,果然厉害。想必方才刚送走的是唐将军吧。”
“夫人聪慧过人。”赵西源微微一笑。
卫令仪小睡一会儿,这其中的关节自然也想清楚了,不由得更是深叹赵西源之谋划缜密惊人。
这一场局从之前就已经布好,只能请君入瓮。
先是在府中当着唐予安的面与四皇子贺熠举止亲密,借她之口拒绝唐家与贺四的婚事,再令贺熠在宴会上主动出面,既避免了贺熠提前参与皇位之争,又使唐家不至于被迫站队,还卖了唐家一个恩惠。
此为一石二鸟,而此事显然并非到此为止。
“令仪不敢,还是国公爷一箭三雕来的厉害。”卫令仪浅笑而答。
赵西源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夫人说的有意思,我自己都还不知,何来三雕?”
断袖之名虽然让贺熠惹了皇室不满,在皇室眼中必定是失了皇帝的疼爱,再无夺位之力,如此便好更好地蛰伏下去。而这对于赵西源与贺熠的关系直接也是一层掩饰,有了断袖在前,以皇帝好脸面的性子来看,必是不会再关注他们二人的行为,恨不得远远丢开才是。再者如此皇家丑闻,百官哪个不是聪明人,自然再不敢多看。
如此一来,赵西源若是与贺熠有所密谋,还有何人会注意到?
他虽然有意一问,卫令仪却不打算回答。他两人虽然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两人都有所隐瞒,眼下谁都难以对对方完全放下戒备,倒不如保持现状,也无不可。
“夏日炎热,国公爷当心染了暑气,热坏身子。”卫令仪将话题揭过,只随口寒暄道。
“夫人近日待我极好,可却不如前些日子热情。”赵西源委屈道,“纵然烈日当前,可有夫人在为夫身边,便如同掬了一捧清泉在掌中,揽了一树凉阴在心间。只要能与夫人多呆一会儿,不过是一些暑气,那又如何。”
卫令仪的笑容都差点没僵在脸上。这人是控诉自己对他不热情?
“不过这正午的太阳着实烧人,晒着我这皮糙肉厚的大男人倒没什么,晒着夫人这般美玉凝脂的肌肤,可就不好了。”赵西源一面说,一面不知从哪摸来了一把纸伞,为卫令仪遮挡住了阳光,“夫人你看,这样可好?”
两人并肩而立,那男人离得她极近,温热的呼吸吐露在她的耳畔,撩得她顿时脸颊微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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