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甘棠
“嗯?”赵西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瓜子不够用。
卫令仪还在继续说,“也不是真的喜欢,就是像……行走在黑夜中的人向往光一样。小时候整个皇宫的人都不喜欢我,只有太子,他性情良善,一直在呵护着我长大。”
“如果没有他的保护,皇后大约会把我永远囚禁在佛堂里……我十岁那年才开始识字、读书。”
卫令仪说得平淡,像是和喝水一样简单,但赵西源却从那一字一句中听到了血与泪的痕迹。
他仿佛看见那凄冷幽暗的重重宫闱里,青灯古佛旁消瘦苍白的少女,孤寂地念着那一字一句看不懂的经文。
“皇后她……”赵西源的话没有说完。
卫令仪叹了一口气,“皇后自身难保,我这样的烫手山芋她愿意让我好好活在坤宁宫里已是不易。那时候的她大概是想把我永远留在青灯下,陪着她,也不会惹出任何事吧。”
“我……”赵西源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卫令仪忽然抬起头,如明月般仿佛可以看透世间所有黑暗的眼,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她问:“赵西源,千秋宴上用那个叫掌珠的丫鬟拖豫昭媛下水,这件事是你出手帮的皇后娘娘吧。”
赵西源没有回答,却微微一笑,便已经足够让卫令仪确认答案。
皇后娘家失势,又许久不曾管理后宫,想洗盘重组,便只有去掉豫妃,留住皇上的心。这一点卫令仪很清楚,只是她一直想不通那个叫掌珠的丫鬟是怎么回事,现在已经全部明白了。
“掌珠本就是豫妃的人,是她自己太贪心。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想要那只举世无双的滇南凤凰玉,我只是如了她的愿。”赵西源道。
“那个太监是你的人。”卫令仪斩钉截铁道。
“夫人。”赵西源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你知道的有点多了。”
“宫里都有你的人,更与贺熠暗中私下早有往来。夫君,看来你所图不凡啊。”卫令仪危险地笑了起来,那逐渐变冷的眼眸中透着凶光,“本王不管你为的是什么,但是在我查清楚我父亲和祖父的事情前,你不能动皇家的人。”
“那本公就动你!”赵西源猛地将卫令仪打横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床榻前,将人丢在了床上。
“赵西源!”卫令仪这下是真的急了。
“太子是你的光,那我呢?我赵西源是什么,你说说看。”他伏下身逼近了她,将卫令仪压得几乎不敢呼吸。
“你是我的夫君。”她眨了眨眼,说。
赵西源突然就消了气,他摇了摇头,心里苦笑。只觉得自己拿这个小夫人是越来越没有办法了。
“你要真的想查你父亲和祖父的死因,就要从西域查起。”赵西源道,“百虫散来源西域,那只有找到那种毒,才可以离事实更近一步,只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太失望就好。”
传闻西域在最西方,那岂不就是西地以西的地方
“阿纳克卓雅……”卫令仪忽然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从西地而来,还有赵西从,那么两个人又是否会和西域有什么关系?
“赵西源。”卫令仪忽然叫他。
“卫令仪,我看你是叫本公的名字叫上瘾了吧!”赵西源剜了她一眼。
卫令仪心中想着别的事,却顾不上他这点小心思。她觉得奇怪,却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你们家为什么排到你这一辈论‘西’字辈了呢?”哪有大户人家取字辈这么奇怪的……
赵西源脸色一垮,面无表情地道,“我祖父是东字辈,我父亲是南字辈,我孩子是北字辈。”
“噗。”卫令仪一时没忍住笑出声。
“那‘东南西北’用完了以后呢?”她有点好奇。
赵西源翻了个白眼,“再轮一遍。”
赵家祖上这都是些什么人物……卫令仪心中不由得感慨。
“你刚才说阿纳克卓雅,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赵西源清了清嗓子,将话题岔开了。
果然卫令仪立即便转移了注意,“什么秘密?”
“你亲我一下。”
“……我先睡了。”卫令仪一个打滚就要钻进被窝。
“夫人。”赵西源默默提醒,“你今天还没沐浴哦……”
“……”卫令仪沉默了一下,猛地从被子里爬出来,用手支在床沿撑起上身,猛地亲了赵西源的侧脸一下。
“好了,说吧。”
赵西源显然有些意犹未尽,不过既然已经蹭到了好处,眼看自家夫人就要生气了,他当下就讲明白了:“阿纳克是西地一个大族的族姓。西地最边疆的城叫邺城,那是一处天赐之地,位于黄沙腹地,城外是漫天黄沙,城内繁花似锦四季如春。阿纳克一族便是从更西的地方搬到邺城的,应当便是西域了。”
城外是漫天黄沙,城内繁花似锦。卫令仪忽然想起自己在那时眼前的幻象……她一直以为那是假的,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座城池。
可是那名红衣女子,又是谁呢?
☆、易惹妖邪
“夫人?”赵西源看到卫令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怔住,双眼失神地看向自己,又好像在穿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地方。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恐惧,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失去她了一样。
“啊。”卫令仪被这一声叫回了神,她垂眸整理了下思路,继续说下去:“所以卓雅十有八九就是出身那个家族。”
卫令仪许久没有听到赵西源的回复,一抬头却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卫令仪,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一样了……”赵西源慢慢地说道。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
赵西源一字一句缓缓道:“你刚嫁进靖国公府的时候,性情木讷内向,后来却忽然变得厉害,行为处事间有条不紊,这对你我而言都是件好事。可是……”
“你一开始还会用一些小手段撩拨我,后来慢慢便开始脱离靖国公府……尤其是千秋宴那次之后,卫令仪,你身上多了一种你自己没有觉察到的杀气和狠劲。如果说心思缜密是宫里养出来的,可是那种见过血的杀气呢?这不该是一个从小到大身处深宫的女子身上所能拥有的。”
赵西源盯着她的眼睛,问:“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身上的奇怪,卫令仪不是没有发现。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那种感觉仿佛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那种与生俱来般的感觉,是她无法描述的。
这一夜卫令仪又被拉扯进了那个梦境中。
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有漫天的雪,有飞扬的沙,可这一次是在一个大红色华美的房间里,看起来像是新房的样子。她盖着红盖头,听到外头是男人们的欢笑声,房间里却静悄悄的。忽然有人走了进来,他掀开了她的盖头。
是赵西源。
他说:“令仪,上一次没有给你一个完整幸福的婚礼,那时候我还没有爱上你,谢谢你今天还愿意嫁给我,嫁给赵西源。”
正在此时,梦中的那个卫令仪看到新房里的一名脸生的婢女忽然目露凶光,她下意识猛地扑上前抱住了赵西源,将自己和他互换了一个位置。
“令仪!!!”
背上的鲜血喷薄而出,那种疼痛几乎能令她肝肠寸断。她听到赵西源近乎绝望地叫着她的名字。
卫令仪醒了。
她睁开眼怔怔地望着床帐顶上绣着的龙凤呈祥,天还没亮,身边的男人还在睡梦中,他梦呓般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怎么回事?这些梦怎么越来越混乱了。
从一开始的雪地,到后来的城楼,再到现在的新房。这些东西越来越清晰,却也一直在变。它仿佛在向她传递着什么消息,可是她却始终参不透。
卫令仪身后的冷汗已经湿透了中衣,她本想起身换衣裳,一转身却看到赵西源安详沉睡的侧脸,不知道怎么又躺了回去,再度沉沉睡去。
这一次,没有任何梦境的侵扰。
皇后近来越发得宠,据说皇上留在皇后房中的时间越发得多了起来,连带着坤宁宫上下都喜气洋洋的,甚至还有人碎嘴地说皇后娘娘怕是要再诞下一个小皇子了。
卫令仪到宫里的时候,便看到贺旻在教贺珏念书,皇后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两人,倒是有些岁月静好的样子。
“皇后娘娘越来越年轻漂亮了。”卫令仪笑道。
“就你嘴甜。”皇后看起来倒是心情好了不少,手上的佛珠也换了一只白玉镯,只是手边仍随意摆着一叠《心经》的手抄稿,“许久没看到你这丫头,倒是面色红润,看起来靖国公倒是把你照顾的不错。”
这还是上次皇后中毒后卫令仪第一次走近了看她。便看到她虽然上了年纪,可是因为常年不与人争,情绪没什么波动,眼角都没什么皱纹,皮肤更是如少女般白嫩。
“瞧娘娘的样子,皇上也将娘娘照顾得不错呢。”卫令仪打趣道,“令仪都听说皇后娘娘还要再生一个小皇子了。”
“且听她们胡言乱语。”皇后年纪虽然不大,可太子都已成年,皇后也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
说什么皇子肯定是胡言的,怕是那些二十多如花似玉的妃嫔们见自己竟抢不过一个都快老了的女人,心生不满罢了。
殊不知皇上年纪渐长,虽然依旧喜欢青春美好的美人们,可是心中的猜忌也越发的厉害。皇帝在位二十余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他害怕的就是那些如花似玉的女人争权祸及自己。
对于皇帝而言,没有什么能比不争不抢、又没有娘家做依仗,只能依赖于自己的皇后,更安全的女人了。
“眼下见到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自从那日皇后将话摊开了之后,与卫令仪的关系虽然不如以前那般过度亲昵,却仿佛找到了一个彼此都舒适的度。
“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的。”皇后朝贺旻使了个眼色,贺旻便带着贺珏先退出去了。
“什么事情?”卫令仪奇怪道。
“前些日子太子妃不只是发了什么疯,非说你是被妖邪附身,跪在坤宁宫的大殿上要皇上治你的罪。”皇后皱了皱眉道。
卫令仪不吭声,只听皇后继续道,“你是本宫养在身边的,本宫记得你小时候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便性子跳脱,还拽着旻儿的手指不撒手。只是后来到了宫里,是本宫不好,压制了你的天性。现在见你可以敞开心扉,本宫也是高兴的。”
“只是这个沈静姝,可当真是沈玉莲教出的好女儿。”皇后冷笑道。
“如此无稽之谈,皇上又怎会相信呢。”卫令仪缓缓道。
皇后却冷哼一声,“他信不信本宫不知道,年纪大了总是要糊涂些。”她叹了口气,“令仪你可知那寒山寺鼎鼎有名的玄素大师?”
卫令仪自幼抄了不少佛经,于佛家佛门却是不大清楚,只是知道这寒山寺似是江南一处极有名的寺庙,玄素大师传闻佛法通天,眼下已云游多年,仙踪难觅。
“他七日后会在京外小静禅寺讲道,届时本宫自会登门拜访,皇上要你跟随本宫一同前去。”皇后道。
皇后前去是因为多年礼佛,可她一个已经嫁为人妻的王爷却也要跟着去,这是个什么道理。卫令仪心中冷笑,皇帝果然对自己是半点的信任都没有。
不过皇后愿意提前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好心,这个人情卫令仪自然会记在身上的。
“虽说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届时与本宫同行的还有太子妃和几名妃嫔,有时候,故意想往你身上泼的脏水,是抹不掉的。”
“令仪明白,多谢娘娘提醒。”卫令仪垂眸道。
卫令仪并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那些梦境,心中总是会有些不安。皇后见她心不在焉,便也不欲多言,她该说的已经说了,便叫卫令仪早早离去。
宫道上紫红色的蝴蝶兰已经开了几朵,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卫令仪心中有所思,走在宫道上的时候也有些神游天外,便听到“哎呦”一声。
“你是什么人,走路是没长眼睛吗,竟然撞到我们小主!”
说话的丫鬟气焰嚣张,倒是她的主子轻轻拽住了她,温婉地看了过来,柔声道:“是奴婢不小心撞上的,还望这位姐姐赎罪。”
卫令仪见她正要躬身福礼,连忙将她虚扶住了:“本王是靖国公夫人,当朝嘉临王,你可不能叫本王‘姐姐’。”
那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双十年华,生得眉目婉约清丽。听了这话当下便红着脸道,“原来是靖国公夫人,香叶,还不赶紧向王爷道歉。”
那丫鬟吓了一跳,当下连忙跪地道歉,连声道:“是奴才有眼无珠,请王爷不要降罪于我家小主,有什么要打要罚的,只对我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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