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鸣久久
“回小娘子,小的只是教了她一些话术,并没有什么紧要不能听的,只是街上人多,小的怕说这些,会给三位小娘子带来不便。”
“小的只是教小娘子说,这是她家小姐的玉,只是小姐今天看中了一个郎君,所带银子一时又不凑手,伢人逼得紧,不看到银子不放人,小姐唯恐郎君被别人买了去,让她赶快把这小玩意儿当了,明儿府上会有人来赎,请老板给个四两银便够。”
说的似乎都是实话,也的确是银子不凑手,可是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儿呢。洛时节小脸涨得通红,哦了一声,假装没了兴致,去旁边卖窗纸的小摊上看窗纸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籽莲果然兴冲冲地出来了,手里的玉老鼠换成了两块小银锭子,足足的二两银。
洛时节把银子交到了莫辞彦的手里。
籽莲和青青怕看到死人,也想去看花灯诗会,便不打算跟着,洛时节只好接过这个活,陪着走一趟。
两拨人分了道,洛时节领着莫辞彦去了东市棺材铺,买了口棺材并一些引魂幡纸钱等,又请了店里的两个伙计,帮着料理丧事。
买好东西,雇了辆马车,几人出了南城门,奔南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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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那些乡亲们所说,南山的确是最荒芜的,满山的树林,山路崎岖。虽然他家住在南山脚,但也够深的,马车不能进去,他们只好抬着棺材徒步,走了许久才看到一间小木屋,静静坐落在一块峭壁下面。
那小木屋已经很有些年头了,木梁有新有旧,修修补补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小房子还是坚强无比,屹立不倒。
屋内摆设简单明了,却贵在一成不染,屋内东边隔了两间是卧室,西边靠窗户的位置放了一张桌案,挺大的,摆满了书,应该是莫辞彦平时看书的地方。
这么穷的屋子,却莫名有一种书香气,就连两个小伙计看了,也都直点头。
莫辞彦跪在卧室外,磕了头,遂带着人进去料理后事。洛时节没敢进去,在外面候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两个伙计抬着棺材出来了。
莫辞彦走在最前面,孝衣孝巾穿戴齐整,举着魂幡,紧着眉头,面有泪痕。
他父亲被葬在了山上,高高的坟头,望着家门,可惜这个家空了,他儿子也被洛时节买了去,估计老人家在地下,也会伤心落泪。
几人从山上下来。
路上,莫辞彦都是心事重重,皱着眉头不说话,快到山脚了,他才犹豫着看向她。
“小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娘子会不会成全。”
洛时节点点头,莫辞彦便停下了脚步,面有难色:“小的想去寺院里为父亲守孝,诵经超度亡灵。”
守孝是自然的,洛时节点头应下,又忽想到:“大概多久?”
“三个月左右。”
那还好。
莫辞彦以为她为难,又补充道:“如果小娘子觉得小的会中途跑路,小的可以把家里细软等物先暂放主家,小的也可以——”
“莫要小的小的,”洛时节再次提醒,“我们都是穷人,本来就不缺下人,买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
“如果哪天你想走,只要还了那二两银,就允许你出去自谋生路,绝对不会拘着你不放的。”
就算他现在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她一个小丫头,也拦不住呀。
莫辞彦许是被她的大义凛然震撼住了,愣怔了片刻,勉勉强强挤出个微笑,道了谢,不再说什么。
等到了城里,莫辞彦就跟着马车去了寺庙。洛时节则站在城门口,从袖子里掏出那张卖身文书,北风吹得它飒飒响,心开始为那二两银子抽痛起来。
她和籽莲青青有言在先,如果回城晚了,她就直接回家了,让她们继续玩。如今虽不算晚,可哪还有玩的心情,她要回家躺着去。
有一队送亲队伍从她面前路过,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行人纷纷让到路边,看着这个队伍说说笑笑。
每年春来冰未泮之时,都是人家嫁娶的好时候,如果江上的冰化了,农耕就开始了,婚嫁也会少很多。
洛时节看新娘子掀开了轿帘,露出一张布满泪水的小脸。
那不是张屠户的女儿么?这么快就出嫁了?!
人群乱哄哄都拥到一起瞅新娘子,洛时节听到脑子里的系统提示音,眼前出现个画面:
【需要跨越的婚姻障碍数:2】
不对,又变了:
【需要跨越的婚姻障碍数:无限接近不可能 】
意思就是他们之间越走越远,基本上已不可能在一起。
洛时节从新娘子的脸上看到了她心仪郎君的样子,显然不是前面骑在马上的那位。
她已经是有了夫家的人了,她和她的心上人,可不就是不可能在一起么。
洛时节看她一直朝人群里张望,眼神终于定在了一个地方。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是个高高瘦瘦的俊郎君——是个小摊贩。
***
木雕摊的郎君显然没有注意到新娘子在看他,兀自看了眼喧闹的送亲队伍。他在这里卖了七八年的木雕,看过的迎亲送亲队伍海了去,早已没了什么新鲜劲儿。
他瞧众人又齐刷刷朝轿子看,应该是新娘子露脸了,他也看过去,远远瞅着,只觉得这新娘子看着,似乎十分面善,似乎经常来买东西。
木雕郎君断定,应该是个常客。
只是这新娘子满脸泪珠儿又是怎么回事?
木雕郎君想了半天,把它归结于哭嫁,舍不得父母双亲。
新娘子也看过了,他低头继续整理自己摊位上的木雕小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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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时节再细看这摊贩儿的相貌,可不就是新娘子心心念念的人。新娘子知道会路过这个摊位,才掀开了轿帘,渴望再看这位俊郎君一眼。
原来张屠户的女儿真的有想要说亲的对象,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家里人,亦或是还没来及表白,就在一场乱七八糟的情况下,变成了今天这般结局。
洛时节看到那障碍数本来是【2】:本来只有两个障碍的,说不定新娘子只要去表白,一个障碍就算跨过了,那剩下的一个又有什么难!
洛时节似乎又控制不了自己想要横插一杠的毛病了,她紧张兮兮把卖身文书揣进怀里,迟疑了会儿,干脆跺了跺脚,飞快朝木雕摊子走去。
俊郎君一看来人了,立马变出个笑来:“小娘子要买什么小玩意儿,随便挑随便选,都是手工做的,价格不贵还耐看!”
洛时节喘着气,张了张嘴,正欲说,她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他未来娘子的相貌,居然就是张屠户的女儿。只是紧接着,这张脸变成了另一个罗刹似的女人,画面中正对着木雕郎君喝骂。
未来娶的这个老婆和他不是很和睦啊……
俊郎君:“……”
“小娘子看中了哪个?我给小娘子包起来。”
算了,她还是开不了口。
洛时节看着送亲队伍走远,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可是如果她捣乱,她的家人该怎么办呢?张屠户该怎么办呢?掌判会不会一气之下,连她也一起胡乱找个人嫁了?!
想起掌判那张恼羞成怒的脸,她可不会轻易饶了挑战自己权威的人!
第5章 (捉)
扬州广陵东郊,夜幕四合。
方氏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再看左右邻居,也已经闭了门,掌着只巴掌大点儿的灯光,享受一家子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她左左右右看了一圈,竟没有一家开着门,方氏嘴里嘟囔了两句儿,又看了眼手里提留着的两块大肥肉,一时不知道该进屋好,还是该干些什么。
方氏已经四十岁年纪了,守寡了二十多年。与先夫崔郎在一起的时候,也就生了一儿一女,现在女儿出嫁了,儿子也发达了,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独自住在乡下,想儿子了就去城里待上几天再回来,日子过得倒是自在。
可是自在虽自在,但相比左右邻居家,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少了些什么。
是少了些什么呢?她自己又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或者其实已经想到了什么,就是不愿面对罢了。
进屋去吧,时候尚早,一个人呆着也空落落的,她又挨家挨户瞄着,看到洛时节家还掌着灯,便把肉提了一块进屋,把另一块不大不小的肉提着,向洛时节家的小茅草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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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时节没有阻止张屠户的女儿出嫁,心里闷闷地回到家中,想着籽莲和青青可能马上就要回来了,她便支起个锅,加了水,打算等水开了下野菜干。
今天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成,她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又想起怀里的卖身文书,于是拿出来摊开在桌上,细细看着莫辞彦的字。
他写的字可真是好看,无论在现代还是在这个大宋,她都还没看到过有谁的字比他写的还好看的。哦,除了书院里教导她念书的陆先生。
他们两个的字都是顶好的。
正看得入神,门却响了。
方氏提溜着一块肉,毫不客气地进屋来,把肉朝她的桌案上一放,洛时节及时地收了文书,还好没弄脏。
“洛丫头真是大喜啊,听说你眼睛好了,方婶子特意买了两斤肉来恭喜你!”
一看是方氏,洛时节顿时没了精神。
得,唠唠叨叨的人是又来了。
方氏是她们家的邻居,是看着洛时节长大的,以前和洛家没有什么往来,也就这几年,突然就熟络了起来。
尤其是对洛时节,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想聊,洛时节不搭理她,她也能聊上个把时辰再走,风里雨里,不分场合。
洛时节定然知道这肉不是专门为她买的,但方氏说送她,她不要白不要,于是道了谢,看了看肉的成色,肥瘦相间,是块好肉,她把肉提起,挂在墙上。
肉肯定不白拿的。
没啥心情的人儿很识趣地像往常一样,往桌边一坐,支棱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对面人说话。
“你个丫头忒不厚道,眼睛好了也不知道来婶子家报个喜,婶子也好开心开心哪。”
洛时节嘻嘻笑道:“前天去婶儿那里,看婶儿家门紧闭,也就没去敲门。”
前天修屋顶,茅草不够,想去借点,却没人,也就将就了。
“原来是这样哪,还不是你那个哥哥,现在算是有点出息了,在城里又买了个铺面,卖丝绸,央我去给他看顾几天,这不今天才回来嘛!”
“回来就回来,非得让我提两块肉回来,又都那么大,我哪吃得完哪,我说不要,他非得让我提回来,说是野猪肉,有嚼头,我这个儿子就是太孝顺,我又拗不过他,就只好提回来啦,”
“我就想着提回来分给左邻右舍,也能让大家尝个鲜儿不是,婶子想着与你最是亲厚,所以也送你一份,觉得太肥就扔一边,没什么大不了的。”
洛时节撑着脑袋,时不时望锅上瞟,心里想着籽莲买的羊肉春饼,再配上野菜汤,热热乎乎,何等美滋滋……
“说实话,你这不怎么吃肉的人,怎么也能胖成这样?”
啊?
这话她可不爱听了,于是笑也似的眯着眼睛,回她:
“哪里哪里,我胖的比较随意,没婶儿那么专注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