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张氏义愤填膺道:“那孩子才多大呀,连耳朵都被打聋了一只。焦大娘自个儿也是做母亲的,还这般狼心狗肺,就该把她送官。”
林秋曼:“先瞧瞧情况再做定论。”
良坪村在城郊,倒也不远,午饭后林秋曼亲自走了一趟,先去找的里正。
从里正处询问过谭家的情况后,陶里正连连摆手道:“莫要提那焦大娘,她可是整个良坪村出了名的悍妇。”
林秋曼来了兴致,笑盈盈问:“陶里正何出此言?”
陶里正的妻子胡氏插话道:“那焦大娘好生了不得,估计整个良坪村的女人都跟她吵过嘴,是个欺弱的主儿。”
林秋曼试探问:“我听说她家的公公婆婆都惧怕她。”
胡氏:“不止他们惧怕,就连那谭二郎也是软骨头,没一点男人骨气。”又八卦道,“谭二郎的前妻裘氏生了个女儿丽娘,谭家觉得抬不起头来,裘氏后来一直无孕,听说两人和离了。”
“和离后谭二郎再娶焦氏,她却是个争气的,一下子给谭家生了个儿子。那可了不得,此后谭家扬眉吐气了。焦氏平日里横行霸道的,邻里之间少不了拌嘴,每每与其他邻里骂战时,她总戳人脊梁骨。若是哪家没有儿子的,那才叫骂得难听哩,所以是出了名的泼妇。”
林秋曼:“如此说来,此人风评极差。”
胡氏:“谭家娶了这么一个媳妇,没人愿意同他家往来。”
林秋曼继续道:“谭家先前的裘氏因为无法生育儿子才与谭二郎和离的,焦氏一来就得子,她性子又烈,那前妻留下来的女儿只怕是会吃些苦头的。”
胡氏:“这我倒不清楚。”
陶里正道:“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此乃家事,我们是不会去过问这些的。”
林秋曼点头,“是这个理。”
从陶里正家中出来后,她又去了一趟河湾口,从邻里口中打听到谭丽娘挨打的事实。
那女郎很为谭丽娘打抱不平,愤愤说道:“天可怜见,都是当娘的,焦大娘心狠手辣,那孩子常常被打得大喊大叫,我们这些旁人听着都揪心。”
林秋曼:“谭家的公婆没劝阻吗?”
“嗐,谭家眼里头只有儿子,女儿都是赔钱货,打死了还少一张嘴吃饭呢。”
这话林秋曼听得糟心。
那女郎又八卦了好一阵子,眼见天色晚了,主仆才打道回府。
弄清楚事情经过后,林秋曼开始琢磨怎么写诉状。
这期间李珣从淮西回京,哪晓得一进府就听仆人说吴嬷嬷又病了,比上回要厉害一些,高热不退,还胸痛咳嗽。
他风尘仆仆去吴嬷嬷的房间探望。
见他归来,吴嬷嬷躺在床上虚弱道:“郎君一路可还平安?”
李珣坐到床沿,皱眉道:“嬷嬷怎病得如此厉害,我此去不到半月,你竟消瘦成这般,可有叫金恒来看过?”
吴嬷嬷无精打采道:“近些日不知怎回事,总觉得浑身无力,咳个不停,想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调养些时日便好了。”又道,“郎君公务繁忙,莫要在老奴房里待得太久,仔细过了病气。”
李珣:“那你先躺着,我让金恒来一趟。”
吴嬷嬷点头。
李珣出去吩咐家奴去请金恒来看诊,下午又匆匆去了趟政事堂。
在淮西耽搁了这么些天,落下些事务需要他处理,一刻都不得停息。
金恒前来看过吴嬷嬷的情形后,诊断出是肺痈。
老陈很是担心,问道:“什么是肺痈?”
金恒面色凝重,“此症来得急,热毒淤积于肺,久而久之,形成脓肿,故忽然高热寒战,反反复复,若是严重还会咳血。”
听到咳血,老陈面色微变,试探问:“可有诊治方法?”
金恒:“我先开方子排脓解毒,再看情形。”
吴嬷嬷疲惫道:“劳烦金太医先替老奴瞒下来,现如今郎君公务繁忙,老奴不想让他分心担忧。”
金恒点头,“我明白。”
待他开完方子,老陈送他离去,并命人去抓药,随后回来看吴嬷嬷,她咳个不停,边上的仆人忙拍她的背脊顺气。
老陈忧心忡忡道:“好好的怎么就病成了这般?”
吴嬷嬷咳嗽了许久才缓过来,只觉得呼吸困难。
她似有话要说,遣退了仆人,沙哑道:“老陈我给你交个底儿,我觉得这回……我怕是熬不过去了。”
老陈心头一紧,毛躁道:“莫要瞎说,金恒医术了得,定医治得了你。”
吴嬷嬷无力摆手,喃喃道:“我自个儿的身体,我心里头清楚,这一回,我怕是躲不过了。”顿了顿,“得瞒着郎君,莫要叫他忧心。”
老陈:“你既然怕他忧心,那就得好好调养起来,晋王府什么都有,还怕捡不回你这条命不成。”
吴嬷嬷困倦道:“我也想捡回来,可是我的命数怕是到了。这辈子我什么都不求,就是放心不下郎君。他实在太苦,表面上有多风光,心里头就有多苦,让人瞧着揪心。”
老陈抱手不语。
吴嬷嬷黯然道:“我原本想陪着他继续走的,眼下看来,也得跟昭妃娘娘那样半道儿撒手了,也幸亏还有你在,我就算去了也要稍稍放心些。”
老陈心里头不太好过,“你莫要说丧气话,听得我一个大男人都有些伤心了。”
吴嬷嬷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说丧气话,可有些事情终归是躲不过的。”
两人各自沉默。
吴嬷嬷静静地望着窗外,黯淡道:“我想看着郎君成婚生子,看他成就大统,可眼下看来,是等不到了。”
想是觉得难过,她鼻头微酸,“当初娘娘去世时托我等着他回来,托我照顾他,而今,我却没有人可以委托了。”
老陈不想听这些沮丧话,“你莫要说这些,金恒说了,只要解毒排脓就可以好起来。”又道,“当初娘娘委托你的事,你得自个儿担着,岂能推给别人?”
见他情绪抵触,吴嬷嬷也不再说丧气话,道:“你说得对,自个儿的责任,哪能推给别人呢。”
不一会儿仆人来找,老陈出去了,吴嬷嬷小睡了会儿。
晚上李珣回来,一进府就来瞧她。
吴嬷嬷半躺在床上,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被抽走了,干枯消瘦。
李珣摸她的额头,问老陈道:“金恒可来瞧过了?”
老陈:“瞧过了,说肺上有炎症,服几贴药去了脓就可痊愈。”又解释道,“此症起得急,来得厉害,故才消瘦成这般。”
李珣没有多想,“嬷嬷要好生养着,你这些年操劳,怕是以前落下的旧疾犯了。我记得有一回你也咳了许多日不见好,拖延了近一月才痊愈。”
吴嬷嬷:“就是那旧疾。”
仆人端来汤药,李珣亲自喂药。
吴嬷嬷道:“老奴自己来就行。”
李珣耐心道:“小时候我病了你喂我,现在你老了我来喂你。”
这话极其窝心,吴嬷嬷的心里头不知是何滋味。
把汤药服下后,她道:“郎君去用饭吧,你从政事堂回来还饿着呢。”
李珣“嗯”了一声,吩咐老陈道:“安排两人过来仔细照料着,万不能出差错。”
老陈:“郎君放心,已经唤了两人过来,都是机灵仔细的。”
李珣点头,又看向吴嬷嬷道:“嬷嬷想吃什么就跟他们说,让庖厨做。”
吴嬷嬷笑道:“这儿便是老奴的家,自个儿的家里知道。”
李珣也笑,“你得尽快好起来。”
主仆二人又说了一阵子话,李珣才去用饭。走到长廊上时,他忽然顿身,看着老陈欲言又止。
见他神情不对,老陈试探问:“郎君怎么了?”
李珣摆手,“没什么。”
他胃口不大好,没吃些什么便撤下了。
饭后李珣又去看吴嬷嬷,她有些昏昏欲睡,他站了会儿才回了书房,想一个人待着。
独自坐在榻上,李珣的表情有些木。
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这回吴嬷嬷熬不过去了。
虽然他们的语气很轻松,但在短时间内消瘦,则已说明了一切。
吴嬷嬷病得很重,比他想象中要重。
李珣的心里头不太好受,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算得上至亲。
如果说昭妃给了他相对冰冷的规矩,那吴嬷嬷则给了他幼时仅有的亲情,那种护短的亲情。
它可珍贵了。
每到他被昭妃处罚时,总是吴嬷嬷来说情护他。
有时候是偷偷的,有时候则是跟昭妃顶嘴,还有一回她护短挨了罚。
两人都被打了。
昭妃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比较冷清,吴嬷嬷则相反,跟护小鸡仔那样护短。
第158章 我想见见二娘
李珣把脸埋入掌心, 枯坐了半个多时辰。
这半个多时辰他一动不动,像雕像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陈才敲门进来探情形, 他送来参汤, 说道:“郎君近些日奔波劳累,可莫要累坏了身子, 免得吴嬷嬷担忧。”
李珣“唔”了一声,把端来的参汤喝了。
放碗时, 他冷不丁说道:“陈叔, 你们会陪我走很长很长的路, 对吗?”
老陈愣了愣, 不知怎么的,看到他疲惫的样子, 忽然觉得心酸,“当初昭妃娘娘曾嘱托过老奴,要好好守在郎君身边, 老奴应允了,不能毁诺。”
李珣看着他沉默, 半晌后才道:“可是嬷嬷快走了。”
老陈心里头一咯噔, 忙摆手道:“郎君莫要说胡话, 金太医说过, 吴嬷嬷的病解毒排脓后就会好, 就是痊愈的时间长了些, 恢复后身子不如从前罢了, 不至于要了性命。”
李珣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