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油灯很快被吹灭,木屋里重新恢复黑暗。
外头山风哗啦啦作响。
林秋曼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恨恨地咬那块肉干,结果扯了半天都扯不下来。
它应该是用羊肉做的,虽然又干又硬,嚼得费劲,但破天荒的越嚼越香。
吞咽了几口后,她乐观点评道:“这肉干还挺好吃,就是有些费腮帮子。”
李珣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面无表情地咀嚼那风肉,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到底是谁要狙杀他。
“酒呢,我要喝酒。”
李珣提醒道:“这酒烈,少喝点。”
林秋曼接过酒袋,用袖子擦了擦袋口,小小的抿了一口,辛辣入喉,呛得她窒息。
李珣又道:“这有干净的水。”
“快给我。”
林秋曼伸手去拿,黑灯瞎火的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她只得起身蹭了过去,谁料手臂冷不防被李珣抓住,语气不善问:“你摸哪儿呢?”
林秋曼:“???”
她后知后觉,“黑灯瞎火的,我怎么知道摸到你哪儿了?”
李珣把水塞进她手里,警告道:“莫要乱摸。”
林秋曼:“……”
嚼了些肉干下肚,喝了两口酒,又灌了些水,胃囊总算有饱腹感了。
整个身子在酒的作用下也渐渐暖和起来,林秋曼这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李珣道:“若累了就去床上躺躺。”
林秋曼拒绝道:“床上这么臭,要去你去。”
李珣沉默了阵儿,“那你坐过来,墙上的斗篷和蓑衣可以御寒。”
“男女授受不亲。”
“你且放宽心,就你那破罐子,我还瞧不上。”顿了顿,“我李珣不是什么女人都碰的。”
“我方才喝了两口酒,万一我把持不住呢?”
“……”
不知怎么的,李珣忽然想起上回她喝醉酒失态的情形,皱眉道:“那你还是守在门口好了,别过来。”
林秋曼憋了憋,还是爬了过去。
蓑衣垫在墙壁上,背靠上去不至于冰凉,地上是草垫,再用斗篷搭到身上,倒也能凑合着。
二人挤在一起,林秋曼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咱俩像两只窝囊的鹌鹑。”
李珣:“……”
林秋曼继续道:“想不到殿下也有今天。”
李珣默了默,幽幽道:“今天已经算不错的了,不是有女人陪着过夜吗?”
林秋曼:“……”
她忍了忍,嘴上不饶人道:“我林二娘是嫁过人的妇人,陪殿下清清白白的未婚郎君,怎么着都是占了便宜,不亏。”
李珣:“……”
不知怎么的,现在明明是他最狼狈的时候,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太糟糕。
林二娘那张破嘴,总是让人又气又好笑,并且还盲目乐观,似乎再糟糕的环境都不能打消她的盲目乐观。
有时候他还挺喜欢她那种傻乎乎的乐观劲儿,若是一般的女郎遇到今日的情形,估计早就哭哭啼啼叫苦不迭了。
她却还有心情称赞肉干好吃,并且嘴上还要占占他的便宜,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确实能让人心境愉悦。
“回京后赏你两间铺子。”
林秋曼激动地歪着脑袋看他,“殿下可莫要哄我。”
“说话算话。”
“你刚才喝过酒的。”
“莫不是还要我立字据不成?”停顿片刻,“你似乎对商铺民宅很执着。”
“那是不动产,我林二娘毕生的梦想就是当遍汴阳的包租婆。”
李珣抿嘴笑,理想还挺远大。
林秋曼打了个哈欠,许是深秋要入冬了,外头实在清净,没有虫鸣,偶有鸟叫。
周边寂静得过分。
两人都不再说话,李珣闭目养神,过了今晚明天还得继续打游击战,必须养足精神才行。
林秋曼无比想念行宫里宽大舒适的床,新鲜的瓜果,还有那温泉,她自言自语道:“现在大长公主肯定急坏了,还有莲心和张妈妈……”
“你闭嘴。”
“周边太过清净,我心里头瘆得慌。”又道,“不知现在行宫里是个什么情形。”
李珣没有说话。
林秋曼:“殿下你说到底是谁要杀你?”
这回李珣出声了,“我得罪的人如过江之鲫,鬼知道谁要杀我。”
“那是你为人太差,独断专权,招人忌恨。”
“继续说,我爱听。”
“???”
“我权当你说的话都是遗言。”
“……”
林秋曼悻悻然闭嘴。
第100章 互动互动
在二人守着无人寂静时, 行宫里灯火通明,陆续有贵人从山里找了回来,每每听着找到人的消息, 华阳就遣人去询问。
莲心眼睛都哭肿了, 在这里丢了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跟主母交差。
华阳心里头也着急, 接二连三派人去问李珣的消息,得到的回复均是还在搜山查找。
皇帝也焦急不已, 其他人丢了也就罢了, 但晋王是万不能出岔子的, 要不然他的那些旧部定会闹出事端来, 到时候不好收拾。
郭太后端坐在榻上,静静地看着他愁眉苦脸的背着手来回踱步, 心里头却巴不得晋王永远都别回来了。
“夜深了,陛下去歇着吧,你这样着急也没用。”
“阿娘自个歇息吧, 朕睡不着。”
“我儿莫要焦虑,如今晋王失踪, 消息万不可放出去。”
皇帝忽然扭头看她, 犹疑了许久, 才揣测问道:“阿娘, 你同儿交个底, 是不是皇祖母……”
郭太后严肃道:“莫要胡乱揣测。”
皇帝闭嘴。
郭太后:“这事来得突然, 我们能平安回到行宫已经是万幸, 只是那晋王……此次狙杀估计是冲着他去的。”
皇帝忧心忡忡道:“要早些找到他才好。”
“找不回来就算了。”又道,“这次秋猎实在败兴,骊山危机重重不宜久留, 明日一早就启程回京,勿要在这里耽搁了。”
“可是……”
“听阿娘的话,骊山久呆不得,恐再生变故。”
皇帝不再多言。
郭太后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寝宫,贴身嬷嬷伺候她卸妆梳洗。
四周烛火不安地跳跃,她静静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喃喃道:“那人若是死了,便是天佑我大陈。”
嬷嬷压低声音道:“现在不论死活,总是在骊山的,待娘娘一走,便让下边的人手脚做干净点,到时候谁也推不到皇室的头上来。”
郭太后轻轻的“嗯”了一声,恨恨道:“这些年如履薄冰,实在是受够了,若是先帝还在,我们娘俩何至于走到如今这地步。”
“娘娘受委屈了。”
“当初若不是因为陛下还小,我早就陪先帝去了。本以为杀了一只豺狼,却又来了虎豹,若说一只也就罢了,偏偏还有江都燕王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两位皇叔都该杀。”
“让他们内斗便好。”
“皇室倒是想,可那李珣是什么人,他阴险诡诈,掌控京中至今,还能压得江都那边不敢轻举妄动,我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饮其血,以泄心头之恨。”
嬷嬷劝道:“娘娘且再忍耐一些。”
郭太后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忧心忡忡道:“留给琛儿的时间不多了,他长得越大,李珣就会越着急,他一着急,就容不下琛儿,我现在没有哪一晚睡得踏实。”
嬷嬷沉默不语。
“可恨的是琛儿还对他掏心掏肺,你看他方才急成了什么样子,他这般待他叔父,李珣又是如何待他的?”
郭太后越想越生气,却束手无策。
她到底是女郎,朝堂那些事终究是插不上手的,只能在后宅里憋着屈,干着急。
这夜终究是不眠夜。
持续到寅时,官兵们都还在继续搜山。
木屋里的林秋曼不知何时调整了睡姿,头枕在李珣的腿上睡得酣沉。
待到黎明天蒙蒙发亮时,李珣轻轻地挪动麻木的腿。
林秋曼却像石头似的压在上面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