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十方
她一句一句说着,声音并不大,也没有激烈的起伏,脸上反而还漾着丝丝笑意,可眼中的光芒却如刀锋一般,将吴菀娘彻底吓得呆滞了。
连后面小声哭泣的女人们都瞬间变得安静。
姬珧抬眼瞧了瞧她们:“你们想要攀附谁的权势做谁的女人,跟本宫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府上,随便闹。”
眸光骤然变冷,她继续道:“就是别惹我。”
她一手甩开吴菀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来你们拿着银子走便好了,非要闹到本宫跟前,是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们王爷一样善良?真以为不会闹出人命吗?”
吴菀娘脸色一白,向后退了一步:“不、不是……”
秦徵涣伸出一只胳膊,刚要说话,姬珧便喊了一声“来人”。
人不是从外面走进来的,而是从房檐上飞下来,落到众人跟前的。
姬珧拔出十二身上的刀,往吴菀娘脖子上一搭。
“你再跟本宫说说,走不走?”
第78章 那些忘不掉的回忆。
吴菀娘双手撑在身前, 冰冷刀锋紧紧贴在她的细颈上,死亡的窒息感瞬间冲上头顶,像是一只手攫住她后脑将她狠狠按在水中, 她连呼吸都忘了, 只是瞪大了眼睛瞥着站在身前的人,脸上的泪痕渐渐干涸。
公主拿刀的手很稳, 只要她稍一挪动,就会血溅当场。
偏偏这种时候, 她还在笑着。
吴菀娘心中一颤, 立刻找回了理智,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转过视线去看秦徵涣, 可还不等她看清王爷的表情,忽觉脖子一一凉, 随即她便感受到有湿湿热热的粘稠液体顺着玉颈而下,流到衣领里,后知后觉的疼痛让她霎时僵住身子, 这次连眼皮都不敢抬起来。
旁边的女子见了吓得向后一坐,失声尖叫起来。
“别看你们王爷, 他也救不了你。”姬珧抬起手, 血珠顺着刀刃滑到刀尖上, 吴菀娘始终盯着眼前的刀, 片刻都不敢松懈, 她见那刀身迎上她的脸, 在她侧脸上拍了拍, 每一下都像鞭子抽在心上,是濒临死亡的感觉,“这里谁说了算, 还不明白吗?”
秦徵涣轻咳一声,插上一句话:“殿下——”
“闭嘴,”姬珧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又有十足的魄力,秦徵涣立马就闭上嘴了,半个字都没再往外说,听到她用略带不满的语气说道,“堂堂一个王爷,府上的人都不懂怎么管教,偏要来烦我。”
秦徵涣没话反驳,短短几日,他已经在她面前丢了面子里子,被扒的什么都不剩,还频频让她看笑话。
况且这位主儿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他拿什么劝?也根本劝不了。
已经有聪明的人看清了形势,不打算继续闹腾了,跪地的女人们互相交换了眼色,都觉得这样下去得不偿失,纷纷转过身子,对姬珧磕了磕脑袋,慌里慌张地说道:“妾身不求了,妾身什么都不求了!妾身愿意带着银子出府!”
本来就是因为吴菀娘撺掇她们过来,她们才大着胆子闹到王爷跟前的,人心不足是常情,可是没命就什么都没有了,一见吴菀娘都被刀架脖子了,她们哪还有胆量跟这个说杀人就杀人的公主对抗。
照这态势,留在涉江王府以后不也是个死吗,王爷在公主面前可屁都不敢放一个。
秦徵涣见刚才还哭哭啼啼求着嚷着不走的人现在马上就改变了主意,不禁感到新奇,任凭他怎么苦口婆心那些人都无动于衷,用性命一威胁刺激,就什么都迎刃而解了。
他也感觉心头一松。
吴菀娘一动也不敢动,听到身后急促迅速脚步声,终于开始后悔,她张了张嘴,艰难地发出声音:“殿下……饶了妾身这次……妾身知错了……”
姬珧笑意不减:“你真知错了?”
“知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吴菀娘不顾疼痛的脖颈,不停地点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这次不是在演戏。
“你在王府期间,你哥哥有没有因为什么事求过你?”
吴菀娘一怔,不明白公主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她不敢怠慢,急忙回道:“有过一两次,都是因为长嫂,原本只是寻常的夫妻吵架拌嘴……竟然闹到了官府。大哥求我在王爷那里求求情,别让官府捉拿我大哥,我只是随口一提……”
“寻常吵架?”
吴菀娘干笑一声,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见姬珧将手中的长刀拿开了,心里松了口气,点头应道:“长嫂也太小题大做了,谁家过日子没个磕磕碰碰的,我大哥脾气是爆了一点,生气的时候见谁都打,连我也不例外的,就因为这点小事把大哥抓紧去,不是太说不过去了吗?”
秦徵涣背着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低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眼中幽深莫测。
“你想不想去找你哥哥?”姬珧忽然微倾下身,靠近吴菀娘,幽幽问道。
吴菀娘怔怔地点了下头,却又有些迟疑:“刚才殿下似乎说……”
“对,你哥哥已经死了,”姬珧站起身,在吴菀娘骤然变得惨白的神色下,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所以你也赶快去陪他吧。”
姬珧说完,吴菀娘瞬时瞪大了眼睛,她觉得胸前一凉,比脖颈上更滚烫的血顺着刀身流下,一滴滴落在地上,她好像能清楚地听到血滴砸地的声音,还不等她低头看,冰凉的精铁又从她身上抽离,连带着夺走了她所有的气息。
吴菀娘“嗙”地一下砸到地上,双眼圆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很快她就没有了动静。
姬珧将刀扔了,抬头看了看十二:“脏了,换一把新的吧。”
十二想说这把刀是他才换的,还没用两天,但看姬珧不容置疑的眼神,他便将话咽了回去,默默点了点头。
反正不是他出钱,没有什么损失,十二这么告诉自己。
姬珧说完,这才转过视线看向秦徵涣,红唇轻启,面带笑意:“王爷不会怪罪吧,动了你的人。”
秦徵涣低头看了一眼吴菀娘的尸首,大手一抬,秦世立刻低垂着头出去,不久便带人进来把尸体抬了出去,地上的鲜血也利落地处理赶紧。
除了血腥味经久不散,这里已经看不出刚死了一个人。
秦徵涣看了看姬珧,端详她半晌,才轻笑道:“你还是为那个酒楼的老板娘出气?”
姬珧面色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总不可能是因为我吧?”
“有一半是,”姬珧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秦徵涣知道她还有后话,没有任何惊喜的表情,果然就听她道,“凡是跟王爷有关的人和事,本宫看了就莫名生气,一生气,便控制不住手。”
她向前一步,在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前依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谁也没有压得过谁,姬珧啧啧摇了摇头:“本宫看你这辈子是与女人无缘了。”
秦徵涣面露不解:“何出此言?”
“好女人在你身边,多半会受委屈,坏女人在你身边,你会被玩死,真的。”姬珧十分坦诚。
秦徵涣面不改色,只是眉头稍稍向上挑了一挑:“那你呢?是好女人还是……坏女人?”
姬珧冷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等她身影消失在门庭处,秦徵涣才回过神来,鼻尖萦绕的香气都将血腥味冲散了,他有些回味。
姬珧临走时留下的那声笑充满不屑,他知道她没说出来的那句话。
她是公主,跟任何意义上的女人都不同。
实际上,在秦徵涣心中,姬珧之所以与众不同,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公主。
她就是她,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人,就算她是民女,是农妇,是乞丐,再渺小再卑贱,也依旧是她,这世上就是有人拥有玲珑心思和宁折不弯的脊梁,无论她是何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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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庭,十二紧跟上姬珧的脚步,他腰上别着一个刀鞘,因为少了刀柄,比平常短了一截,他配着很不习惯,索性将刀鞘也解下来随手扔了。
姬珧“嘶”了一下,停下脚步眼含责备地看着他:“捡起来,这又不是公主府。”
“……是。”十二眨眨眼,听话地去草丛里把他丢掉的刀鞘捡起来,有些委屈,又觉得自己好像小孩子,这种事还要被殿下斥责。
拿着刀鞘回来,两人往青禾居走,姬珧边走边问:“虞弄舟那边怎么样?”
十二回道:“驸马这段日子很安静,长安也没有再闹什么乱子。”
“没人来救他?”
十二摇摇头:“或许有,但是金宁卫没有发现。”
金宁卫每一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自信,但是他们也不会事事把话说死,像是这种事关重大的情况,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姬珧没有再问话,两人很快就到了青禾居,一进垂花门,就看到庭院里跪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
姬珧看清那人背影,面色骤冷,目不斜视地从那人身旁经过,跪地的人一激灵,抬头一看,发现是姬珧,赶紧扑上去挡住姬珧的去路。
“殿下,你去看看三哥吧!”宣蘅抱着姬珧的腿,怎么都不肯撒手。
姬珧用力挣了两下,看她那副不怕死的模样,停了动作,冷声问她:“你三哥怎么了?”
“殿下把三哥关起来之后,他就发了高烧。”
姬珧眸色一怔,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那抹诧色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不在乎:“他发高烧求我做甚?我又不是大夫。”
宣蘅想到三哥迷迷糊糊唤着公主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涩,她既不想三哥对公主这样死心塌地,又明白三哥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公主,纠结又痛苦的想法不停撕扯着她,让她苦不堪言。
宣蘅跪地磕了磕头:“奴婢不知道三哥哪里惹了殿下不快,让殿下将他圈禁起来,但是奴婢知道三哥心里有殿下,时时刻刻装着殿下,他就想好好守护您,没有别的奢望,殿下可不可开开恩,不要责怪三哥了?”
姬珧面色沉郁,久久没有说话,斜阳将天空染上鬼魅的红,长霞落日,美景难收。
她有段时间不做噩梦了,最近又常常梦见自己站在高处。
像是这样的斜阳,她总会想到跃下高台的那一天。
这是她一个人的往事,也是她一个人的伤口,更是她一个人不堪回首的梦魇。
连她都不堪回首,怎么能容忍另一个人还记得呢。
姬珧收回脚,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宣蘅,冷漠无情的双眸里看不到一丝色彩,连声音都冷彻心扉。
“你是不是搞错了?他不过是本宫身边的一个奴隶,喜欢了就放在身边,厌倦了就有多远滚多远,本宫不想看见他,如果不想他死,就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里,脚步没有半分停留,自然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柱子后,悄然退却的身影。
薛辞年面带错愕,看着躲着不出的宣承弈,看到他脸上一点点褪去血色。
“宣公子……”
他本是想自作主张一次,私自放宣承弈出来,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何要责罚他,但他知道公主很宠爱他,说不定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却没想到听到这么绝情的话。
宣承弈双眸失焦,好像一下子寻不到方向了,耳边充斥着她的声音,干净清亮的,漠然无波的,事不关己的声音。
他是个奴隶,厌倦了就丢弃,没有什么理由。
他该有自知之明。
可为何,就听到了她声音里压抑不住,隐藏极深的痛苦了呢?
“噗——”
喉咙中顶出一口热意,从嘴中喷涌而出,血顺着嘴角流下,宣承弈捂着心口,眼前瞬间变得模糊。
“宣公子!”
第79章 为什么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