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前到现在
“温钵罗弩被她身上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毒素入体不多,你又喂了那么多轮回丹,怎么,连自家的丹药也信不过么。”
肖兰仍不放心,贴了贴沈柠的脸,忧心忡忡:“这么久了,为何阿柠还没醒?”
琼姬放下沈柠的手:“她体内有小山半生修为,功力已到宗师境,可惜心境却不到,不上不下半吊子。这点儿阎罗毒害不死她,可她自己也没能耐压下去,确实有些麻烦。”
肖兰忍不住又去探沈柠鼻息。
琼姬看得直叹气,这半个月下来,好端端一个处变不惊的沉稳男人,变成了一个时辰探三遍、连睡梦中都要惊醒几次的惊弓之鸟。
刚开始那两天,肖兰夜中常去吵他,无非是些什么阿柠鼻息止了请前辈出手压制毒性、阿柠似乎动了一下请前辈出手压制毒性、阿柠XXXX请前辈出手压制毒性……一类的琐事。
他被烦了几次,恨不得撒手不管,又实在看不得这小子掏心掏肺、满眼都是阿柠阿柠的不争气样子。
那日他偶遇两人时,肖兰跪在地上,怀中抱着沈柠不放,垂首一点点在她冷掉的脸上轻轻啄吻,自额至唇,一边吻一边落泪。那样的悲恸,让他瞬间想起了听到洛小山死讯的自己。
多情总被无情恼,他自己苦了大半生,格外见不得旁人为情所苦,才忍不住出手搭救。
肖兰侧脸小心翼翼贴了贴沈柠的额头,无知无觉的少女在他怀中沉眠,仿佛一个安安静静的人偶娃娃,乖巧地被他搂在怀中。
琼姬瞧他这患得患失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斥道:“你小子的气魄忒小!阎罗毒名头是大,但我连涿鹿台最烈的药都熬下来,半生都在和各城斗,照夜寺和笑世门的东西也不过如此。现在是丫头人醒不来,否则我自有办法解毒,何必整日期期艾艾,平白失了气概?”
肖兰苦笑,“若我自己中了阎罗毒,那是命中有此一劫,绝不敢有半分抱怨。”
中了阎罗毒,如坠八寒地狱、浑身失温,他说着,忍不住拿自己去暖沈柠冰凉的身体:“但阿柠、阿柠从未受过这些苦……怪我没胆子,让您看了笑话。”
琼姬心中黯然,也知道他哪里是没胆子,他是把沈柠看得太重,已经完全没了平常心。
“前辈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阿柠尽快苏醒?我怕……我怕……”
“你确定,要让她醒过来?”琼姬缓缓道,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她若清醒,就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乖巧地躺在你怀中,现在这样,也未尝不好。”
肖兰一手替沈柠将鬓发捋到耳后,深深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并不接话,只轻轻道:“前辈若有法子,还请告知。”
痴儿。
琼姬心知劝解无益,忽然笑道:“法子是有,只看你敢不敢用了。”
肖兰猛然抬头,郑重道:“前辈请讲!”
“她这伤处有些个不方便,余毒缠绵不去……”琼姬点一点沈柠胸口正中,沈柠身材太好,又在最美的年华,纤腰一握,其上陡峰忽起,鲜嫩饱满,弧度明显。
琼姬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若能将余毒清干净,没准儿这丫头就能醒来。”
肖兰一怔,一时没能理解他话中意思:“可我已尽可能擦去污血,清干净了。”
琼姬古怪一笑:“只是擦去污血怎么够?”
肖兰辩解道:“此毒剧烈,无法让让张婶子处理,我来处理固然不妥,但当日事急从权,也管不了那许多,就、就……”他虽然辨得有理有据,但想起那日替沈柠擦拭胸口伤处,心中仍然羞愧尴尬。
然而羞愧尴尬之余,心底又浮着丝丝温情,脸上染了一层红晕。
琼姬见他还不开窍,只能咳嗽一声,提示得再直白些:“若柠丫头伤在胳膊上,你要如何处理才算清干净余毒了?”
肖兰不假思索:“自然是挤出淤血,若不干净,还需……”说到此,忽然醒悟,若在其他位置,中了毒,是需要用嘴吸出毒素的。
可沈柠这一箭的位置在胸口正中,确实如琼姬所说,是有些不大方便。
琼姬见他领会,忍着尴尬道:“毒素缠绵在伤处聚而不散,伤口还需尽量再处理、嗯,处理。”
他好容易说完这句,从容多了:“你自己想想清楚,若要替她拔毒,一来你自己也可能中阎罗毒,虽然我可以助你压制,但终究有些风险;二来你们有了肌肤之亲,她醒后会如何对你,还未可知。”
他原以为凭洛小山半生内力,已经足够沈柠清醒过来,索性没提。如今沈柠迟迟不醒,再不方便也得试试。
他想了想,趁机黑了沈缨一波:“剑圣的脾气你也知道,沈家人心狠手辣,你小心她醒来不仅不感激你,反而把你当作登徒子喊打喊杀。就算明些事理,心中会不会因此对你生出误会厌憎,也不得而知。女人心思一向难懂,法子教你了,敢不敢用,自己掂量。”
他说完,猛然发觉自己一把岁数,同年轻后辈讲这些话不太成样子。尤其屋里床帐背褥都被肖兰换上红紫等暧昧颜色,此时看在眼中竟分外旖旎,一讲完这些就起身出了房门,把房间留给肖兰一个人挣扎。
而肖兰脑子已烧成一团浆糊,怀中人身体的触感格外分明起来。
沈柠靠在他胸膛,一张尖尖的小脸白得厉害,他也不知自己是否着了魔,只这么看了几眼,竟觉得那睫毛和鼻头都小巧可爱。方才贴了贴她的额,一丝额发又落到脸侧,添了一丝柔弱。
她醒着时生动明艳,吸引了肖兰的所有目光,最爱的,便是她鲜活动人的生气;然而如今这样无力昏沉地睡着,肖兰又觉着娇软柔美,力道稍微重一点都会化掉,心疼得厉害。
他其实也清楚法子极不妥当,但沈柠再这样一日日睡下去、一日日冷下去,他只怕自己就先撑不住疯掉。
如果阿柠接受不了,断绝联系、或是打他、杀他,他都认。
这辈子,就自私这一回罢。
作者有话要说:先别急,往下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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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魂归
可能过了很久, 也可能只是一瞬,沈柠睁开了眼。
上辈子来不及,可这辈子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也可能是因为死过一回的缘故,沈柠竟仍能察觉到周围动静、言语, 唯独看不到自己。
她低下头,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听说人死后如果执念过重,魂魄会游荡于最留恋的人身边徘徊不去,也不知自己属不属于这种情况。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座山上, 夜色中暴雨如瀑,电闪撕裂了黑沉沉的天际, 差点让她以为回到了南疆的优昙寺。但很快,她就猜出了这是哪里——
阔气的广场和大殿、提着拂尘仓皇逃窜的弟子, 以及广场四周头戴斗笠、沉默围着的荒海门徒。
紫阳宗, 这里是紫阳宗的大殿广场!
竟然被荒海围了?!
但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她最深的执念是成为剑圣,或者见识一下武学泰斗紫阳宗?总觉得有一些牵强。
紧接着她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两方人都被暴雨淋湿,脸上往下淌水, 只不过紫阳宗这边更狼狈一些。
十几个年纪稍大的道长领着紫阳宗幸存的弟子,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或坐或倒、神情凝重。沈柠只认出打头的是屈桓子, 旁边还跟着邹宁之, 他俩身上倒是没伤。
这么看荒海应该是占了上风,四位护法竟然来了三位,监兵、陵光、执明都在场,身上杀机翻涌, 显而易见刚打过一场。
屈桓子提气高声道:“三月之期未到,当日帝鸿谷外亲口订下的约定,就不作数吗?”
紫阳宗当过很多年天下第一大派,整座广场占地面积极广,雨声隆隆,但屈桓子这句话说在雨中清晰可闻,可见这位掌门人内力之深厚,连荒海三君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然而另一道声音并未刻意抬高,仍在雨幕中清晰穿透,立刻就把屈桓子比下去了。
“你这是……在和我们邪道讲理么?”
紫阳宗弟子被人从大殿顶上抛了下来,把大殿挂着的牌匾都砸落在地。
沈柠闻声望去,大殿屋檐上,一道人影立于撑伞立于滂沱大雨中,舔去手指尖的鲜血,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到无边艳色,以及比艳色更重的阴邪。
顾知寒!
是动了杀气的顾知寒!
沈柠头嗡地一声大了。她印象中顾知寒性格很绅士,极少有人能把他惹毛到这个程度,现在怎么忽然开始疯狂输出了?!
夜色太重,大雨又洗刷了地面,之前没注意,现在才看到广场石板上都是混着血的雨水!
柳燕行呢?
紫阳宗确实不要脸,可这架势明显大开杀戒了,柳燕行能由着顾知寒这么发疯?
屈桓子显然和她想得一样,跟喜怒无常随心所欲的顾知寒比起来,柳燕行至少似乎还能交涉几句。他哪怕在帝鸿谷外堕入邪道,仍是彬彬有礼的。
所以屈桓子吸了一口气,不敢再招惹顾知寒,扬声道:“柳燕行!你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不敢出来见我?”
柳燕行也来了?!
明明此刻根本不可能有心跳,但急切却让她仿佛又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
她在广场上四处找遍,始终没找到那道熟悉的黑衣人影,然后,仿佛宿命般,沈柠回头,看到了几步之外,立于悬崖之上的那个背影!
一如初见时,一个人,一把伞,静静立于天地间狂风怒雨中。
她才猛然发现,这个人换回了白衣,背影不再如从前那般瘦削,但却同样萧索落寞。
原来一直就在他的身边……
原来她最放不下的,兜兜转转,还是这个人。
天地间俱都安静,风雨声全都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入耳。
时光倒转,流光后退。
沈柠急切地去拉那个人的手臂。
——宴辞哥哥!
碰到了,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柳燕行的身体,手中空空,什么也没能抓到。
沈柠忽然怔住,慢慢回身。
伞下,柳燕行眼神空茫,眼眶和鼻尖晕红,沈柠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罕见的脆弱。
——你在……为谁而哭?是为我吗?
——别伤心。
——你还是穿白衣好看。
雷鸣轰响,伴着闪亮巨龙撕裂了夜色。
滂沱的雨打湿了他的衣服,却始终不会再有人来拉他回去。
柳燕行孤身站着,似乎已经恍了神。
屈桓子也看到他,但没得到回应,沉不住气又提声喊了一句:“柳燕行,不知我们紫阳宗何处惹了荒海,还是说你要为一己私欲执意挑起正邪交战?荒海五道十三门,这么多无辜弟子,都肯跟着你胡来吗?”
柳燕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面无表情。
“屈桓子,畏惧我武功精进、竹枝派势大,生怕紫阳宗失去今日的地位,于是和其他门派将寒川城一百三十鱼条命扣在我身上,这些事,你自己心中不是最清楚么,还有什么可问的。”
他打着伞,一步步走向广场中央,三君都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沈柠不知道她这个灵魂状态还能维持多久,一眼都不眨地看着他,追在他身后一步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