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酤
这群男子的模样或娇或魅,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就算穿着寻常人的服饰走在路上,旁人也一眼便能看出他们出自哪里。
风尘与俗气刻进了骨子里。
与顾言观相比,差之甚远。
白倾沅略感遗憾,但这不妨碍成柔挑人挑的欢。只见她团扇点了几下,点了两个身量修长的到自己身后,慵懒道:“松松肩膀。”
那两人抬起手,细长的指尖还没触到成柔的肩膀,便有一道刚毅的声音喝道:“住手!”
两颗石子从声响的方向飞过来,嗖嗖两下,掠过成柔的后背,砸在那两个小倌的手背。
“啊!”
两人吃痛,低叫一声。
白倾沅闻声望去,只见池子那头,方在门外见过的蒋含称正横眉竖目,火冒三丈地立在那里。
成柔抬起眉眼,瞧了瞧他,冷了脸道:“是谁放他进来的?”
南栀小跑着从月洞门后进来,跪在地上道:“长公主赎罪,驸马硬要闯进来,门房们拦不住。”
“喊他们去领二十板子,下回再犯,再加。”成柔果决道。
“是。”南栀仓促地低头应下。
成柔蹙了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人赶出去?”
南栀慌慌忙忙又道:“是。”
她刚站起来想劝蒋含称离开,却见蒋含称听了成柔要赶走他的话,已经迈开腿往池子这边跑了。
只片刻的功夫,他便到了成柔的亭子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外头的石子路上。
“公主!”蒋含称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成柔。
成柔摇扇的手顿了一顿,只做没听到,“阿沅,走,我带你出去吃。”
“公主!”蒋含称又叫了声。
“南栀!”成柔难得焦躁道,“我的园子是什么东西都能进来的吗?嘉宁县主还在这里,白得叫人看了笑话。”
南栀顶着压力跑过来,躬身道:“请驸马不要难为我们这些下人,赶紧回去吧。”
“滚开!”蒋含称对除成柔外的人都没什么好脾气。
成柔眸中凉意不减,又向南栀吩咐道:“本宫带嘉宁县主出去用膳,等回来的时候,园子务必干干净净,顺便,给他们安排几间落脚的屋子,靠近我的院子。”
南栀已不知是应了第几次话,只是默默低头,回答公主的吩咐,“是。”
白倾沅心下替她捏一把汗,由成柔拉着手,快步走出亭子。
走过蒋含称身边时,成柔没有一点留恋,白倾沅跟着她,直到走到月洞门处,才勉强回望一眼,发现他依旧跪的笔直。
“姐姐当真不理驸马?”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什么驸马?”成柔若无其事地走着,不动声色道,“这里是我的公主府,没有必要存在驸马。”
不知为何,听了她这话,白倾沅如鲠在喉。
成柔如今的这副模样,简直像极了从前的成熙。
可是自陈驸马平安从北郡回来之后,成熙对他的态度虽不至于立刻好转,但也不再是原来那般差劲,她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成熙已经开始逐渐接受驸马了。
那么高傲的成熙都开始改变了,成柔却对他上一世恩爱无间的驸马,生了嫌隙。
真相带来的隐晦与皎洁,恐是真的没人可以说清。
成柔带她用饭的地方就在珍珠楼附近,用完午膳,两人便趁着天晴,步行往珍珠楼去。
珍珠楼原先便是江南首富程家开的一间苏绣制衣坊,如今已改头换面换了主人,成了蜀中富商江韶华的囊中之物。
本以为他会随大流,将珍珠楼也改成与琥珀阁一般专做蜀锦的地方,可是这江韶华许是真家大业大,盘下了珍珠楼,不仅是做蜀锦,还将从前程家的苏绣绣娘们都留了下来。这二者相结合,倒还真叫原本生意萧条的珍珠楼起死回生过来。
两人到的时候,珍珠楼的老板江韶华正在。不知他是如何算的这么巧,两人刚踏进珍珠楼不过三步,他便匆匆忙忙从楼上下来了。
“不知长公主驾到,有失远迎。”他姿态极低,躬身似乎要将自己埋进尘埃里。
成柔毕竟是长公主,就算是他的跪拜也是受的起的,自然不会纠结于此,但是白倾沅就不一样了。
她记得这个江韶华,上一世,他是承恩侯府的坐上宾,承恩侯世子冯不若与他关系甚是不错。
至于为何会记得他,那是一年秋猎的时候,生性不常与人交好的冯不若破例请求皇帝,带了自己这位好友来。
他的身份是个商人,就算再富有,也只是个商人,到了秋猎这种场合,遍地的王公贵族,天潢贵胄,以他的身份,光鞠躬行礼就得花上一整日的功夫了。
可偏偏这个人,一来就先拜了皇帝,而后一张嘴花言巧语,讨的皇帝很是欢心。一整场秋猎下来,陶宣带着这人,几乎是寸步不离。故而他其实除了一开始对陶宣尽了应尽的礼数之外,对余下的任何人,都是挺直了腰杆站着。
实在聪明的很。
她留了个心眼,瞧着面前这人,他对成柔的态度就同当初他对皇帝的态度一样,毕恭毕敬,有说有笑。
“我们既没有大张旗鼓丫鬟成群地进来,也没有敲锣打鼓昭告天下我们是谁,你怎么就能知道我是长公主?”成柔好奇无已。
“长公主昨日便命人来知会过一声,遂江某近来格外注意进楼之人,唯恐怠慢贵客。方才江某一下楼,便见到公主您这通身的气度,灼华昭昭,堪比日月,想来若不是天家的女子,再没有人能有这样的气派。”
果然是一张巧嘴走天下,白倾沅见怪不怪,神色不惊。
头一回见这场面的成柔却是笑得明晰,毕竟有谁会不喜欢听人夸赞自己呢。
“阿沅,你瞧他这张嘴,可真会说。”成柔乐道。
“是。”白倾沅只随便应了一声,却也招来了那人的侧目。
“想来,这位便是嘉宁县主。”江韶华又躬身道。
刚还淡然的白倾沅这回倒是与成柔一样好奇了,心想这人总不会和南觅一样,曾经也在西郡被自己救过,那他又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她的眉头只稍稍皱了一下,江韶华便自行解释道:“西郡县主的风姿,在下早在他人口中听过不下百遍,如今一见到您的模样,花容月貌,明若桃李,简直是与传闻无二,想来定是江某运气好,见到了真人。”
听他恭维旁人倒还好,如今这一恭维恭维到自己身上,白倾沅只觉自己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可她又实在自傲,最后还是恬不知耻地点头道:“原来外头都是这么夸我的。”
江韶华原先含蓄的笑仿佛刻在了脸上一般,此番听到她这话,却是笑得更明亮了些。
而成柔看到他这般笑起来的模样,忽然有些怔愣——
“我似乎曾见过你?”她迟疑道。
第57章 金蝈蝈
成柔的话叫众人都惊了一惊, 就连江韶华本人,也有不少错愕。
愣过之后,他宽心笑着, “许是在下自小生了一张众人相, 才叫公主如此认为,只是, 在下今岁才初到盛都,从前只在蜀中长大,怕也是没什么机会见过天家, 想来, 是公主看错了。”
“是吗?”成柔喃喃地念着, 缓缓摇头,“你这可不是众人相。”
她面前的江韶华,虽是个商人, 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书卷气,面若冠玉,目若辰星, 若是不开口说话,便称他是君子出尘也不为过。
白倾沅亦这样认为。
不过她上一世还曾听说, 江韶华这人虽从商,但向来是个真君子, 除了平日里哄人是一套一套的,但办起事做起人来,还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白倾沅今日便想见识见识。
于是她眼珠子绕着这大堂转了一圈,看着那边一件鹅黄衣裙道:“江老板这里的苏绣倒是好看。”
江韶华被她的话所吸引,跟着瞧了眼那件衣裙,道:“县主好眼光, 这件衣裳是绣娘们赶了一个多月的功夫才制成的,上头的一针一线皆是手艺,袖口处用的还是双面绣,极费精力。”
白倾沅点点头,知道这样精致的衣裳,定是他人早就定制好的,可她又偏偏故意道:“那这件衣裳怎么卖?”
江韶华拱手道:“县主恕罪,此乃荣安侯家三小姐早在一个月前便定下的东西,县主若想要,需得再等一个月了。”
白倾沅不听他的话,自顾自走到那挂着的衣裳前头,围着它绕了一圈,挑衅道:“荣三小姐给你多少的价钱?我给你三倍。”
“县主使不得!”江韶华慌忙道,“县主若想要苏绣双面绣,这珍珠楼中还有其它许多完好的绣品,供您挑选,只是这件,荣三小姐早早地定下了,在下实在不好转卖于您。”
“我出十倍的价钱!”白倾沅又眨着眼睛,增加诱惑的筹码。
“县主您这真是折煞在下了,只是,在下实在卖不了。”江韶华面上别提有多为难了,只能不住地向她道歉。
成柔忍俊不禁,“好了,阿沅你就别逗他了,把人都吓成什么样了。”
“是是是。”见成柔拆了自己的台,白倾沅只能边应和着,边用爽朗的笑声掩盖自己私底下的试探之心。
这个江韶华很奇怪。
对于皇帝和长公主这样身份的人,他能做到毕恭毕敬,谈笑自若,而对于其他那些身份地位依旧高出他许多的王公贵族,他却跟换了张面皮,换了身骨肉似的,说再多的话,挺直的腰杆也不动一下,仿佛有棍子支撑着。
以她活了两世的阅历来看,这样一个各方面都能把握好度,有着自己那一套为人处世的行为准则,从不叫人落下口舌之人,定是个极可怕之人。
她听成柔已与他逐渐熟络地攀谈起来,心下竟不知为何生起了淡淡的担忧。
她下意识地不想与这位蜀中富商结交,即使他八面玲珑,甚讨人欢心。
“走吧阿沅,咱们去楼上瞧瞧。”
在江韶华的介绍下,成柔总算逛完了一层,在踏上通往第二层的台阶时,还不忘叫上白倾沅一道。
珍珠楼共有三层,一楼多为成衣与料子;二楼则皆是各式各样的绣品,花样千奇百怪,层出不穷,绣娘们坐在每一楼的靠窗边上,做着自己最擅长的事;而第三层是间阁楼,平时用于招待贵客。
当然,到底怎样的贵才算贵,只有江韶华自己心里有一杆秤,自己说了算。
瞧他与成柔二人正谈地欢,白倾沅便起了偷偷摸摸的心思,想趁机往那阁楼上去瞧一瞧。
毕竟,他肯主动暴露在人前的地方肯定都没什么好看的,相比之下,只有那瞧不见的地方,才暗藏玄机。
她提着裙摆,放轻脚步,顺着楼梯缓缓往上,越靠近那里,她的好奇心就越大。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牵引着她,告诉她上去,一定要上去看看。
楼梯的尽头就是阁楼,再没多余的空地,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想着究竟要不要推门而入。
那扇门的背后会是什么呢?
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在回头望了一眼成柔与江韶华的身影之后,缓缓伸手欲推开门。
门是锁的。
真是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她不甘心,又再次推了推,还是没推动。
“县主在这里做什么?”江韶华噙着瘆人的笑,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背后。
冷不妨被他的声音吓到,白倾沅身子一僵,回头尴尬讪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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