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浔北
裴云潇深知感情之事需得快刀斩乱麻,便有意冷着她。而自从白青青之父白员外来了一趟,问清她姓甚名谁后,白青青就再也没有来过。
这一日,裴云潇和锦年从县城里购买材料回来,就看见本该在做工的村民们全都聚在一处,朝不远处搭建的草棚里指指点点。
“强叔,这是怎么了?”裴云潇不解,走到唐强跟前询问。
“唉!”唐强长叹一声:“还不是阿桁他爹……真的是,这么些年了,越来越拎不清了。”
唐勇?裴云潇一愣。唐勇来做什么?
见裴云潇面上困惑,几个村民七嘴八舌的把事情给解释了一遍。
“这唐勇可真不是东西啊,早先桁子受苦受累在这儿造水车的时候,大家都不信他,县里也是谣言满天飞,那时候他躲得远远地,就怕沾一身腥!”
“现在呢,见桁子做出点成绩了,眼看大家都能享上好处了,他冒出来了。说白了,还不就为了桁子手里那两箱钱么!”
一个村民又是怜惜又是哀叹的:“桁子可怜啊,刚刚就跪在这儿,哭着求那唐勇不能动这县里乡亲的救命钱,那可是大家渡过旱天最后的希望了啊!”
“那唐勇也太过分了,合着他是觉着自家装了水车没了顾虑,就不让我们装水车了!我呸!”
“可别这么说,人家唐小兄弟说了,先让村里的乡亲们装,他们家的地放在最后一个!”
“哎哟,真是好孩子啊!”
“裴公子。”唐强朝裴云潇作了个揖:“阿桁这孩子从小过得苦,您看,能不能请您去帮着劝劝他爹。”
他们这些村民往日里最怕沾上唐家的事,可现在唐桁给大家做了贡献,他们若不做点什么,岂不忘恩负义?
可他们没文化,说不出个一二三四的,便想着裴云潇身份贵重,没准儿能管用。
裴云潇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一点儿不担心,如今的唐桁还能让唐勇给欺负咯?
但她还是点点头:“强叔放心吧,我去看看。”说完,就朝草棚而去。
锦年不放心地跟了上去,他可听锦英说过,这家人无赖的很,他得去护着小公子。
二人走到草棚跟前,裴云潇却没有进去,而是侧身躲在窗下,看着里面的情形。
只见屋中,唐勇在地上瘫着,唐桁站在一边,脸上挂着冷血嘲弄的讽笑。
果然。裴云潇心中暗道,继续静观其变。
“我知道,是我的好祖母和好继母撺掇你来的,看我拿了钱,眼红。”唐桁语气冰冷,哪里还有刚刚跪地哭求的可怜相?
锦年瞪大眼睛看着,不敢相信这是这段时间与他们相处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唐公子。
裴云潇倒是一点不惊讶。唐桁在她面前,有意藏锋也好,念及二人结义之情也罢,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唐桁是那个书中心性狠绝,霹雳手段的男人。
虽然这些年来,因为她对唐桁有意无意的引导和影响,让唐桁性格温和了许多。但他骨子里对唐家人的恨意是改不了的。
屋里,唐桁继续说着:“我以为,这些年给的教训,足够你们收敛了。看样子,还不够。”
“你的钱就是老子的钱!你在县城里吃香喝辣,老子却在乡下吃糠咽菜,你这是不孝!别以为你攀上那个裴家的小子就能翻身,老子到官府告你一状,你就得乖乖回来伺候老子!”
“是吗?”唐桁用脚踢了踢唐勇的腿:“吃糠咽菜不好吗?我可是吃这个长大的啊。吃肉也是活,吃剩饭也是活,饥荒时有上顿没下顿的,不也活过来了吗?这可是祖母的原话啊!”
“我是小孽.种,只配吃不饱,吃野菜,你是孽.种的爹,你也只配的上吃糠咽菜了。”
“爹呀,听我这孽.种一句劝,好生在家呆着,没事儿少出门。要是不小心摔了碰了的,瘫在床上动不了,你觉得我那继母,还愿意伺候你吗?”唐桁的脚踩住唐勇的小腿,用力地研磨几下。
他今时今日对这家人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复制自己的经历罢了。他不心虚,反而酣畅淋漓!
唐勇彻底萎了,他想到自家老娘莫名其妙的瘫痪。此刻头顶上高大的唐桁,变成了地狱索命的恶鬼。
他一骨碌爬起来,忍着腿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跑出了门。
裴云潇与锦年迅速一闪,站在了门边。
唐勇一走,村民们立时就围了上来,看着换上一脸委屈模样的唐桁从草棚里走出。
“阿桁啊,怎么个情况?”唐强关切地询问。
“强叔,诸位叔伯乡亲,是我不好,让大家跟着受累。”唐桁抱起拳致歉。
“啊?不会是你爹把钱都拿走了吧?”众人惊吓道。
“这是县里给大家凑得救命钱,是对我唐桁的信任和重托,我怎么能挪用呢!”唐桁一脸的情真意切:“我把我这几年存的钱给了我爹了,他这才愿意先走。我就是担心,他会不会再来……”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忙道:“放心吧桁子,他要再来,叫村长打断他的腿!”
唐桁这才勉强一笑,招呼着大家继续赶工。
过了几天,村里传了消息,说是唐勇拿了钱去赌博,输了没钱还债被打断了腿。村民们除了暗暗叫一声好,说句活该,再未掀起任何一点波澜。
因为唐家庄挖渠架水车的工程,终于在千呼万唤、万众期盼之下,顺利完成了!
当河水顺着排列为一条长龙似的提水车,由村民操控着,一阶一阶的流入山坡上的沟渠,再流向缺水多时的庄稼,来到唐家庄见证的县令张柏和富户豪绅们全都没了话说。
尤其是张柏,更是激动地不行,仿佛今年官员考核的“上上”评价就已摆在眼前。
第17章 举荐应试
“裴七公子,若不是您慧眼识珠,见多识广,怎能得见如此官民同乐的盛景。下官真想在此立一块儿石碑,让后世子孙永记恩泽。”
不得不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张柏这话,听的裴云潇身心舒畅。
“此事全仰赖陛下圣德昭彰,县令大人与众位乡绅倾力相助,有兄长极尽巧思,还有诸位乡亲,我也不过只是出了一分微薄之力罢了。”裴云潇自谦。
“若大人有意立碑纪念,该将他们一并记上才是。”
“这有何难!”张柏如今几乎是有求必应:“但下官还是要请裴七公子为这碑文作序,以彰显公子之功。”
“也罢,就依大人。”裴云潇不再推辞。
她抬眼,仰望着山脊上雄踞的十几架提水车,远看就像一条长长的龙骨,宏伟壮观。
裴云潇不禁发出感叹:
“龙骨车鸣水入塘,
旱来尤可望丰壤。
好风吹起千重粟,
又见耕牛下夕阳。”
“快快!拿纸笔来!”张柏几乎是从身边主簿的手中夺过了纸笔,塞进裴云潇的手里。
裴家七公子的墨宝啊!若是留在青山县,说不定还能引来一些文人雅士前来观赏呢!
裴云潇接过来,挥毫将这四句诗写下,一气呵成。
“好诗,好字!”一旁地唐桁叫好道。
“只盼正如贤弟所望,这个秋天,能等来一个丰收!”
“大人,我看这水车,正如裴公子所言,状若龙骨,干脆便叫它龙骨水车,更为逼真。”主簿提议道。
“好,就叫龙骨水车!”张柏一锤定音。
“吩咐下去,自今日起,全县凡有坡地之田者,皆使用龙骨水车灌溉农田,由县衙亲自督造。”
“是!”
当晚,裴云潇与唐桁在青山官驿饮酒庆贺。
酒过三巡,唐桁有些微醺,面对裴云潇,心中感慨万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潇弟虽是义弟,却对我有再生之恩,更如我亲生手足。世人皆不信我,唯潇弟始终不弃,桁无以为报。”
说着,又是一杯饮尽。
裴云潇笑中带着些感动。人有七情六欲,无论她再怎么对自己说,她待唐桁乃别有用心,却也无法忽视两人之间日益增进的友谊。
严格意义上来说,唐桁有些像她从小养成的一个,与自己观点思想很是契合的朋友。
虽说他二人如今的关系还做不到像两人结拜时发的誓一样,为对方两肋插刀,但起码,不会插对方两刀。
“潇弟,干!”唐桁已是醉了,拿着空空如也地酒壶,仰脖喝了半天,也没能喝到一滴。
“兄长醉了,该歇息了。”裴云潇笑道。
说好的腹黑龙霸天男主呢?她面前这个喝醉了的唐桁,怎么有点傻乎乎的?
“嗯……”唐桁听了话,头一歪,直接就睡了过去。
裴云潇按了按太阳穴,她也有些上头了。
那就这么着睡吧……
裴云潇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一睁眼,醉酒后的劲儿还没消,头都是蒙的。
身上盖着薄被,裴云潇仔细回想,自己昨晚睡时并未盖被子,难道是唐桁?
想着,她转头就去找昨夜与她同榻而眠的唐桁,谁知道只见床铺凌乱,人却不见了。
“锦年。”裴云潇扬声唤道。
“小公子。”锦年立刻出现在屋中。
“兄长呢?”
锦年摇摇头:“我也没看见。”
“奇了怪了,人能上哪儿去呢?”裴云潇撩开被子就要下床去找。
被子一翻,一张字条掉在地上。
裴云潇捡起来一看,正是唐桁的字迹:“突有奇想,不及告辞,请静待佳音,兄桁……什么鬼?”
“什么什么鬼?”锦年觉得这词新鲜。
裴云潇一气:“气话,好孩子不要学!”
锦年:……
唐桁这一走,就走了整整三天。虽说也不是很久,但总让裴云潇有一种养大的猪要去偷偷拱白菜的错觉。
结果第四天傍晚,唐桁居然扛着个锄头回来了。
“兄长,你这是?”裴云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静待佳音,难不成静待的是锄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