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凌画想着是得慢慢说,毕竟,她得仔细斟酌什么东西能透露什么东西死活不能说,而且前后还不能有漏洞。于是,她坐下身,斟酌着找了个切入点开口,“我带着夫君刚到漕郡不久,有一个说书先生突然在夫君听书时刺杀他,因他身边的护卫多,拿住了那说书先生,据那说书先生交待,我追查下,要杀夫君的人是温行之。”
皇帝一惊,“温行之为何杀宴轻?”
凌画摇头,直接略过许多内情,简而简之,张冠李戴让事情合理化,“臣那时也很迷惑,后来对那说书先生严刑拷打一下,牵连出碧云山宁家拉拢了幽州温家,似乎所谋乃大。臣觉得此事干系甚大,所以,立马派人追查,但如今并没有追查到更多的消息,但可以肯定,幽州温家与碧云山宁家绝对有紧密联系,所以,臣才肯定建议陛下温行之不得不除。”
“碧云山宁家?”皇帝恍然想起,“好像就是碧云山。”
凌画点头,“当初宁家那位先祖,不接受亲王爵位,依旧游历江湖,后来娶妻后定居碧云山,曾经还为太祖和太宗两代帝王培养过皇室暗卫,后来高祖时朝局稳定,高祖大约觉得此举不妥,便撤了碧云山为皇室培养暗卫这件事儿。皇室与碧云山因此没了什么联系,一代又一代到如今。如今碧云山的掌权人宁家主常年卧病在床,宁家主要是由少主宁叶把持,在江湖上又隐秘又有威望。”
皇帝面色十分凝重,“所以,宁家要反?”
“是一直有谋位之心。宁家也姓萧。”凌画提醒皇帝,同时又道:“陛下不要小看一个区区江湖世家,碧云山在江湖上的地位十分超然,虽未封王冠,但隐约却是江湖门派之首,尤其是,臣怀疑碧云山私养兵马,数量十分可观,再加上拉拢了幽州,等于也得到了幽州三十万兵马……”
皇帝腾地站起身,脸色十分难看,他没想到他今儿从凌画口中说出这样天大的事儿来,他来回走了两圈,死盯着凌画愤怒又凌厉地问:“如此大事儿,你为何瞒而不报?”
皇帝站起身,拱手叹气,“陛下,臣没证据,动乱朝纲的这等大事儿,臣拿不到证据,也不敢妄言,免得走漏风声,岂不是更要坏事儿?”
“那你就这般瞒着?”皇帝震怒的不行,“凌画,你到底是何居心?”
凌画大呼冤枉,“陛下,臣只觉得有这个苗头而已,如今说的这些话,也不能作为证据,您是明君,自然也不能只对臣偏听偏信,臣素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幽州温行之这件事儿,臣也不敢十分断言,臣也反复纠结琢磨许久,才觉得不能放过温行之。”
皇帝已听不进去凌画的话,“来人,将凌画给朕……”
凌画住了嘴,直视皇帝。
皇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理智回笼,对着冲进来的人,狠狠地咬牙,挥手,“都给朕滚出去!”
赵公公吓了一跳,与进来的侍卫连忙又滚了出去。
凌画心想,果然她瞒着私自前往凉州以及与岭山合作要了玉家养的七万兵马是对的,否则无论她有多大的功劳,都等于挑衅了天威。以罪论处能留她一命,怕都是轻的。哪怕如今有人要反。
她如今已言简意赅至此,只含糊地说了这么几句话,陛下都受不了她隐瞒了。
皇帝心绪不停翻滚,好半刻,才压下,“太子知道吗?”
凌画拱手,“臣与太子提过,不过彼时太子还是二皇子,已派人去碧云山查消息了。如今还没回信。”
她诚然建议,“臣建议,今日臣与陛下说的事情,最好陛下还是先不动作,天子一动,动静颇大,免得有心人察觉,那就坏了。主要是臣十分担心,碧云山若真所谋乃大,绝对不是一日之功,恐怕这皇宫京城上下,都有碧云山的暗桩,而幽州温家已盘踞多年,在京城同样有暗桩。”
她说完,认真解释,“这也是臣一再小心,觉得没有证据,不敢跟陛下提的关键。”
皇帝冷静下来,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所以,你觉得该怎么办?”
“第一步,先对付温行之,让他有来无回,能杀就杀,不能杀,也要将他留在京城。”凌画语气平静,似乎皇帝刚刚的雷霆震怒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八风不动地给出建议,“第二步,命人快速接管幽州兵马,臣本来觉得,拿下温行之,再对付幽州三十万兵马,但如今臣想,兴许可以在太后寿宴之日,便派人前往幽州,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夺了幽州兵马。”
皇帝重新坐下,“幽州兵马只认温家人,如何好夺?”
凌画道:“幽州本来有二十万兵马,后来分了端敬候府十万兵马,其中还有张家昔年的旧部,虽然不多,但也有三万,所以,臣想着,派人去幽州,趁机收拢端敬候府那十万兵马与张客大将军的旧部三万,分化三十万幽州军内部。”
皇帝沉思,“派谁去?若是朕派张炎亭与崔言书此时离开,怕是也会闹出动静,被温行之察觉。”
凌画也没有好人选,“臣也是在刚刚与陛下的探讨中徒然觉得可以双管齐下,但至于派谁去……”
“派宴轻去。”皇帝看着她,“他走一趟幽州,定然可以让端敬候府那十万兵马听他的。”
凌画抿唇,脑中又想起凌云扬所说的宴轻埋骨在白骨如山的战场上,她果断摇头,“派夫君身边的端阳持端敬候府的令牌,再让张炎亭推荐一位亲信跟随端阳一起前去吧!”
“凌画!”皇帝又怒了,“岂能儿戏!”
凌画直视皇帝,认真地说:“陛下,臣并未儿戏,端阳陪着夫君一起长大,自小也是习读兵书,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夫君的人,端敬候府两位老侯爷故去后,夫君遣散了十之八九府中人,独留了十几人,身边更是唯独一个端阳,后来臣嫁给他,才又将云落给了他。自从有了云落,端阳才不怎么跟在夫君身边,一心研读兵书,派他去,既不会吸引人注意力,又能代表端敬候府。若是派夫君前去,怕是才要坏事儿,因他的目标太大了,若他在太后寿诞期间不出现,才真是被人猜疑。每年宫宴他虽然不爱入宫露面,但太后生辰,他可从来没错过。”
皇帝深吸一口气,“你为了他的悠闲自在,倒是满嘴理由。”
凌画不否认,“臣也会派人辅助端阳和张家派出的亲信,也请陛下给一道密旨,安排妥当后,明日便让他们出发。”
话说到这份上,皇帝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若是不成功呢?”
“若是不成功,臣亲自去幽州。”凌画想着,幽州是大事儿,还有凉州,她自然不能让其都落入碧云山宁家手里,若是拿下温行之最好,总之,无论拿下拿不下,她怕是都要出京去夺兵马。
皇帝板着脸,“若是不成功,就让宴轻滚出来接旨,江山不稳,有人谋乱,他身为端敬候府的子孙,岂能袖手旁观?愧对宴家列祖列宗。解决了内患,朕可以再准许他撒手去玩。”
皇帝警告,“你不准再三拦着,否则朕唯你是问。”
凌画抿唇,到底没替宴轻再拒绝,“陛下说的是,若是形势真严峻到一定地步,夫君定然也做不到袖手旁观,臣自然更不会拦着。”
皇帝这才算消了些气,当即转身手书了一封密旨,递给凌画,又将幽州的一半虎符递给她,“你拿着这个,只管派人去幽州。”
第824章 立誓
凌画恭敬接过皇帝递到她手里的密旨和一半虎符。
皇帝一脸郑重,“凌画,朕是相信你,你可别让朕失望。”
皇帝觉得他如此信任凌画,已十分草率了,以前他对凌画并没有如此信任,她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如今这信任是自从萧枕做了太子开始,他相信的不是凌画对他多忠心,而是相信凌画对萧枕的忠心和一心扶持他登上帝位的心。
基于如此,他才敢如此重托凌画,将幽州的一半虎符交了出去。
虽然,皇帝清楚地知道,这一半虎符对幽州三十万兵马来说也许并不管用,但却代表着皇帝的信任和托付,其实也等同于皇帝将自己的权利筹码交到了凌画手中。
凌画跪地,郑重道:“凌画在此对天立誓,凌画命在一日,定保后梁江山百年不被人谋位,有违誓言,不忠社稷,天打雷劈。”
时人轻易不立誓。
皇帝动容,亲手扶起凌画,“朕相信你。”
这一日,凌画手里多了一道密旨,又多了一半幽州兵马的虎符,出了御书房。
她这一次进宫,没有前往太后的长宁宫,只去御书房旁的暖阁里喊上了陪着她进宫不想见皇帝而等在暖阁里的宴轻,便出宫去了。
出了皇宫,坐在马车上,宴轻打量凌画几次,见她神色虽然平静,但心情说不上好,他将人拽到自己的怀里,伸手用指腹给她舒展眉头,“陛下今日喊你,所为何事?又有什么事情让你棘手了?”
凌画低声简略地将今日见陛下所言所语说了一遍。
宴轻听完,哼嗤了一声,“陛下真是逮住你一个人可着劲儿的使。”
他没说的是,陛下也逮住端敬候府,扣高帽子,可着劲儿的想利用。
凌画道:“太子派出的人和我派出的人,至今都没有幽州和碧云山的消息,我怕哪怕让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配合我安排做好了准备,但也难保会有万一。”
“你的意思是,温行之既然敢来,定有保命之法?”宴轻挑眉,“留不住他?”
凌画点头,“是有这个担心。”
她低声又道:“还有碧云山,应该早已得到了陛下给太后贺寿的召函,若是宁叶已收拢了温行之,定然不会让他还没发挥用处便折了。所以,一定会保他。这样一来,只凭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哪怕是安排的天衣无缝,怕是能起到的效用也要打折扣。”
宴轻道:“那就再做一重防护。”
凌画身子靠在宴轻的怀里,疲惫地说:“除了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我该用的人,都已安排了,就连琉璃和朱兰,都做了部署。连端阳,如今都被我没经过你同意给陛下许了出去,如何还能抽出人手再做一重防护?”
宴轻轻弹她脑门,语调兰懒洋洋,“看来夫人真是喜爱我,陛下都逼的如此急了,你竟然还在陛下面前替我挡着。”
凌画小声嘟囔,“江山要稳固,本来不该只靠着一门一人撑着,端敬候府世代效忠,马革裹尸多不胜数,到了哥哥这一代,就算不鞠躬尽瘁,又怎么了?不犯法的。”
世人大多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衡量要求别人去做到,但鲜少有人会想到底是不是别人应该奉献的。
宴轻低笑,握住她的手,难得一本正经地感慨,“多少人都觉得我不该吃喝玩乐,堕了端敬候府门楣,也就只有你一人,觉得那些东西本就不是我应该负担的。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凌画抿着嘴笑,侧过脸,搂着他脖子,心情终于高兴了些,“哥哥,咱们说好了,要长命百岁,白头偕老的。”
宴轻垂眸,低低“嗯”了一声,“会的。”
凌画脸贴着宴轻脖颈,安静了一会儿,问,“哥哥,你是不是一早就想到陛下有朝一日会逼你入朝,所以,你早早就逼着端阳研究兵书了?”
宴轻摇头,“陛下逼我倒是不怕,让他研究兵书,是为了给你用的。你将云落送了我,我就想着还给你一个。兴许有朝一日,你能用上。”
凌画绽开笑脸,“如今就用上了,谢谢哥哥。”
宴轻把玩她一缕发丝,“关于温行之,你也不必多愁,不是还有我吗?我若出手,就不信留不下温行之。”
凌画点头,“若万不得已,可能真需要哥哥你出手。”
凌画收了笑,“若是我猜测的不错,上次杀萧枕的那批人,这次怕是会保护温行之入京,我得去太子府与太子商议此事,让他心里有个准备,他身边的人手,一定要护好他万无一失。我就怕这一回温行之来京,我不但留不住他杀不了他,再折进去太子。”
最要紧的,是萧枕的命,她若是宁叶,定然不惜一切代价,先杀萧枕。当然,她的小命也要小心点儿。
宴轻赞同,“你考虑的极是。”
于是,凌画没回端敬候府,而是与宴轻驱车去了太子府。
他们到太子府时,萧枕还没回府,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萧枕才匆匆而回。
凌画见他一脸疲惫,对他说:“你注意身体。”
萧枕点点头,问她,“父皇召见你何事儿?”
凌画简略地将与皇帝的对话说了,为了避免皇帝与萧枕核实,与他对了一下口供。
萧枕颔首,听到她发誓,脸色不是太好看,“我知道了。”
说完了进宫之事后,凌画与萧枕商议关于温行之来京有可能带来的厉害人和可能会出的状况,让他保护好自己,一定要让孙巧颜寸步不离。
不等萧枕开口,孙巧颜便表态,“掌舵使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太子殿下。”
凌画笑着看了孙巧颜一眼,心想与她谈机密要事儿萧枕已将孙巧颜和冷月一般带在身边可以旁厅了,这是一个进步,看起来孙巧颜不讨他的厌,应该有戏。
她郑重道:“那就拜托你了,我怀疑上元节出现的那批人会跟温行之入京,所以,太子殿下一定不能出事儿。”
孙巧颜神色一肃,“那我得多准备一套金针。”
第825章 来京
临近太后寿诞,京城明显人多热闹了起来,似乎整个正月二月没能够达到的喜庆,在三月份终于补上了。
最先到达京城的人是江北郡王府的萧瑾,他是距离太后寿宴三日前到京的,来京后,先进宫去拜见了皇上和太后,又赶紧去了太子府拜见新太子,然后又去了端敬候府拜访凌画。
半年前,萧枕被岭山旁系劫持,萧瑾因为吴易走的是江北郡王府的关系怕受牵连进来,乔装摸进了京城向凌画求救,后来凌画将他一路带出京城,摸去了岭山,但是凌画没想到宴轻突然给她传信若是不回京大婚就取消婚约,她一下子着急了,赶紧快马加鞭回京成婚,把萧瑾丢在了岭山陪萧枕。
萧瑾在岭山跟萧枕表了好一番忠心,之后,在萧枕的授意下,他又偷偷回了江北郡王府,吴易的事情因为没了证据,前太子萧泽所作所为没揭露出来,不了了之,江北郡王府也免了被问责。
如今陛下叫萧瑾来,其实就是凑数的,怕单独拎出来岭山王世子叶瑞和幽州温行之太有目的性了,才额外又召见了些人一起入京为太后贺寿。
听闻萧瑾来了,凌画忽然想起一件事儿,问宴轻,“哥哥,听说你小时候与萧瑾打过架?”
宴轻想不起来,“打过吧,忘了。”
被他揍过的人太多了,已经不记得萧瑾曾经怎么得罪过他了。
凌画:“……”
好吧,忘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