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求之不得
阿念认得是晌午时候在凉茶铺子里吃过的葱油饼,陈翎看向沈辞,沈辞应道,“怕路上意外,中午离开的时候让小二包的,天气热,过油的东西还能存大半日,先对付用着,等到了泳村再说。”
陈翎和阿念一道接过。
沈辞惯来细致,周全,同记忆中一样,近乎没有变过……
一共四张葱油饼,阿念两张,她一张,沈辞留了一张。
“你怎么不用?”陈翎看他。
沈辞笑道,“给傅叔的,我还不饿。”
沈辞话音刚落,阿念惊呼,“太好吃了!”
陈翎和沈辞都不由笑起来,陈翎提醒,“阿念,小声些……”
阿念赶紧颔首。
沈辞又笑了笑,撩起帘栊,出了马车将葱油饼递给傅叔。
折回的时候正好听阿念在小声同陈翎说起,“真的,比御厨做得还好吃。”
陈翎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有些心疼和愧疚,“你是饿了。”
阿念嘟了嘟嘴,‘意味深长’道,“我以后再也不挑食了,方嬷嬷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和她对着干了。”
陈翎好气好笑。
沈辞也温眸看向阿念。
莫名觉得,其实阿念同陈翎的性子很像……
阿念说完,又一声长叹,只是长叹过后,又奶声奶气,“我想吃八宝鸭子了……”
“嗯,嘴馋了。”陈翎评价。
阿念憧憬,“爹,那等我们回去了,就吃八宝鸭子好不好?”
陈翎拥他,“你想吃什么都好。”
阿念开怀。
沈辞其实见他们父子二人感情很好,眼下,虽然阿念粘着他,是因为新鲜,也许是因为……
但阿念同陈翎之间的亲厚,却是因为朝夕相处的亲厚,两人都是对方最为重要的人。
他不会看不明白。
阿念同他一处,但只要陈翎唤阿念,阿念离不开陈翎……
胡乱思绪间,听阿念的声音朝他问道,“沈叔叔,你喜欢吃八宝鸭子吗?”
“喜欢。”沈辞不假思索。
沈辞也记得陈翎最喜欢。
但阿念却叹道,“我爹从来不吃八宝鸭子~”
沈辞意外,怎么会?不是最喜欢吗?
沈辞看向她,陈翎没出声。
沈辞似是想起什么,微微怔住,遂也没有再提。
日头慢慢落下,夜色接踵而至,沈辞起身,“入夜了,我同傅叔一道,帮忙看着。”
陈翎应好。
沈辞撩起帘栊出了马车,同傅叔一道共乘。夜路容易困,正好有人一道说话,傅叔也精神些,沈辞还能帮忙照看。
马车中,阿念在玩着沈辞今日给他编的竹蜻蜓。
陈翎靠在马车一角,想起许久之前的事。
那时候刚从皇子府搬到东宫。
东宫哪有皇子府自在?
连每日的吃食用度都有讲究,还有史官在一侧记载,而且有太子太傅,还有管事的内侍官都会同陈翎交待,不能表现出自己特别喜欢的食物,以及对某些东西的偏爱。
沈辞知道陈翎一直挑食。
忽然到东宫,陈翎有些懵。
有一日,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要去吃八宝鸭子?”
“要!”她想都不想,继而挫败,“但都这个时候了……”
沈辞笑,“翻墙去……我看了好几日,知晓禁军换班的时间,让怀远打掩护,我们溜出去玉兰阁吃八宝鸭子。”
早前在皇子府偷偷摸摸做的事情就多,等到了东宫还是头一回,陈翎有些担心,“不会,出问题吧……”
她有些怕。
沈辞笑,“你别说漏嘴就是了。”
思及此处,眼下,在马车中,陈翎嘴角还不由挂起一抹笑意……
那时候真的同沈辞一道翻墙出去。
她哪里会翻?都是沈辞带着她。
等出了东宫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兴奋都无法言喻,“自安哥哥~真的溜出来了。”
沈辞笑。
虽然偷偷摸摸,但是在玉兰阁吃八宝鸭子的时候,仿佛东宫什么的都抛到脑后,她很久没吃八宝鸭子了,嘴馋到不行,一面吃一面道,“日后宫中,天天都要做这道菜。”
沈辞叹道,“你小心噎着。”
陈翎原本想反驳他,结果刚好一口鸭子哽在喉间!
陈翎整个人脸色都涨红,眼泪都涨了出来,呼吸不了,但沈辞看别处去了,陈翎只能伸手抓他,等沈辞回过神来,见陈翎都快窒息了。
沈辞替她拍背,好容易,陈翎才咽了下去,吓出了一身冷汗,“你以后不在,我都不敢吃八宝鸭子了……”
她怕噎死。
沈辞好笑,“因噎废食……”
陈翎和沈辞脑海里都正好想到此处。
只是陈翎在马车中,目光空望着天花板出神。
沈辞在马车外,耳边都是阿念早前的话,我爹从来不吃八宝鸭子~
——你以后不在,我都不敢吃八宝鸭子了~
沈辞敛眸,目光隐在夜色中。
***
入夜许久,马车缓缓驶入了泳村。
薛超从关城离开,就会继续往前,但会去主路,他们眼下落脚的泳村不算主路上,有绕行,所以不会有薛超的标识。
但好在傅叔早前来过,熟悉这里,也领着众人去了早前落脚的村户人家。
这户人家只有一个年迈的老翁,名唤邓翁。
邓翁淳朴,认得傅叔,也热忱招呼几人,傅叔提起没用过饭,邓翁叹道,“只有阳春面了。”
沈辞笑,“有劳了,邓翁,就阳春面。”
明日晨间还要赶路,傅叔知晓村中的地方,邓翁下阳春面的时候,傅叔去村中旁的地方给马匹喂草饮水去了。
傅叔一离开,苑中就只剩了邓翁,沈辞,陈翎和阿念几人。
邓翁做好,沈辞帮忙去端。
陈翎吃得很斯文,阿念是饿了,沈辞在军中,用得很快,但不毛躁。
用完之后,沈辞问起邓翁,“对了邓翁,想问下,村中的大夫远吗?”
“二爷病了?”邓翁问起,也同傅叔一道唤了声二爷。
沈辞道,“不是,这两日天气炎热,家中孩子脖子起了疙瘩疹子,想让大夫看看。”
陈翎看他,沈辞是记着今日晨间两人在马车中说起阿念的事……
陈翎也看向邓翁。
“哟,若是脖子处因为热起的疙瘩疹子,我这里就有药,要是不嫌弃,可以用。”邓翁应道。
沈辞又问,“孩子能用吗?”
邓翁点头,“可以,我孙子以前就用……”
只是言及此处,仿佛忽然断片了一般,整个人愣住。
“您孙子?”陈翎环顾四周,仿佛方才起就没见到人。
邓翁笑了笑,没说话了。
陈翎以为邓翁没听见,正欲开口,沈辞拉住她,“多谢邓翁。”
邓翁笑了笑,回了屋中去取药。
“怎么了?”陈翎看向沈辞。
沈辞轻声道,“这里是阜阳郡……”
“阜阳郡怎么了?”陈翎还是没明白。
忽然间,沈辞意识到陈翎可能并不知情,看着陈翎好奇目光,沈辞轻声道,“天子事多,不能事事周全,下面也不会让你事事都知晓。”
陈翎皱眉,不知他何意。
沈辞沉声,“阜阳郡前年一场疫病,死了不少人,这些小村落无人管,又有药商哄抬药价,走投无路,求救无门,泳村应当还算好的,不少村子整村,整户都没了。方才看邓翁的表情我才想起此事,所以让你别问了,多添邓翁思绪……”
这回轮到陈翎默不做声了。
良久,陈翎低声,“我不知晓。”
沈辞知晓她听完心里应当不好受,沈辞又道,“燕韩很大,天子居庙堂之高无法时时处处顾及,下面的事情有瞒的,有传不到的,也有压下来的,总不能事事都到你这里。今日是疫情,明日是水患,后日是冤假错案……朝廷管不过来,也没办法都管,只能是地方官,父母官……”
陈翎知晓他说的是实情,也是宽慰她的话,但听在心里,还似一块沉石压在心底,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
燕韩很大,朝中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事情发生,前年是她登基的第一年,那时还在肃清异敌,巩固政权,后来她撤了武中,平键驻军,并入平南和阜阳两处,用撤销的军费开支,兴修旻塘兴修水利沟渠,当时朝中反对的声音不少,也有二哥三哥的余党借此生事,再后来接踵而至的赋税改革,郁南官道修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