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直到那道纤细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陈氏与沈绍再次跪谢了李循,李循挥了挥手道:“孤有些累了,将军和将军夫人若无事,便先行下去罢。”
陈氏和沈绍千恩万谢地退下,迫不及待的回家和女儿说这个好消息去了。
李循眉头紧锁地坐在交椅上,朱行屏退了左右,只留心腹把手殿门,亲自给李循添了盏酽酽的茶。
“那毒药,当真是沈婼所放?”
“自然,殿下这是怎么了?”朱行不解,蒋通不是这么说的么,难道锦衣卫还有看错的时候?
“无事。”李循缓缓道。他就知道,那个小混账没胆量干出这样的事来。
顿了顿,他又沉声问:“元德,孤适才说的话很重么?”
李循还记得,走之前沈虞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就算是心里还在怨恨他,也用不着如此绝情吧?
虽说之前他一直没机会告诉她他的谋划是什么,但看她适才承认的那么痛快,想必是猜到了他的谋划,才有意认下一切的过错。
朱行轻声道:“殿下适才……咳,话说的好似是有几分重,臣下看着,良娣当时脸都被吓白了。”
“是吗?”
李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以为意。
他就是吓唬吓唬她而已,要是她不当真的话,怎么能吓到她?
能吓到她最好,虽说这事一开始是他委屈了她,可那也是她无理取闹不肯听他解释在先的!若那日她容他解释清楚,不过陪他演场戏罢了,何至于到今日这般狼狈的地步?
念及此,李循神色又不禁冷下几分。
从小到大,除了母妃他还从未主动哄过任何人,便是妹妹和沈婼也不能的,不高兴冷上一阵便是了。
瞧沈虞那副神情,不会是还在想着跟他闹脾气吧?凭什么认为自己堂堂太子之尊会低声下去地主动去找一个女人解释求和?能耐的她!
总而言之,都是他平日里宠的她太过了,这个小混账,再关她几天便知情知趣了,他非要等她哭着来求自己不可!
想完这一切,太子殿下心里才终于平衡舒服了些,要朱行将禁军首领徐铭叫进来。
“……孤已决定将沈良娣暂时关押在无相寺中,你挑一队身经百战的禁军装扮成普通卫兵看守无相寺,切记保证她的安全,在此期间严查进寺之人,尤其是盯准了定国将军府——若沈良娣少一根汗毛,孤唯你是问!”
最后一句话冷肃千钧,意思不言而喻。徐铭忙叉手道:“臣等定尽心竭力保护沈良娣,殿下放心!”
无相寺距离长安颇远,又位于长安以北,尽在都城的羽翼保护之下,这样即便是赵王带兵攻进来也不会伤着她分毫。
李循这才放心,挥退了徐铭。
第44章 你还好意思哭?
沈虞被关押进无相寺的消息很快便在长安传开。
傍晚, 惠宁公主不顾顾家人的劝阻夜扣东宫大门,直奔李循所居的丽政殿大闹一场。
“兄长,你是真的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当年母妃惨死, 你难道不痛心吗?你明知道嫂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绝不会犯那等无知的过错, 你却连查都不肯查清楚便将她定罪, 她若真想毒害那个贱人,又何必要应邀去将军府, 还与那贱人独处?那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你明知道她没错,明明能护着她,却眼睁睁的看着被人羞辱污蔑, 还亲手将她关进了无相寺里,要让她一辈子老死在青灯古佛前,你怎能如此的残忍,如此对待你的结发妻子?!”
“你究竟有没有心?当年那个愿意为了大堂兄不顾一切跪在太极殿面前求情的你还活着吗?为了你所谓的白月光,为了你所谓的千秋基业,什么都可以牺牲,那样你真的会开心吗?!”
“来人, ”李循冷漠道:“公主今夜喝多了,将她带回公主府好生歇息,若有任何差池, 唯你们是问!”
最后一句话是对李芙身边的扈从说的, 这群人摄于太子威严, 纷纷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忙不迭地应是。
现如今也就李芙敢这么和李循这样说话了。
可即便是如此,又能怎样呢, 李循会听她的话吗?他如今刚愎自用,薄情寡义,早就不是她当年那个满腔孤勇又重情重义的好兄长了。
更可怕的是,她适才已经入宫和父皇、王氏说过了这事,两人皆是目光躲闪,看来早就心里有数了。
“兄长,终有一日,你会后悔你今日所做的决定。”
李芙心灰意冷,她也知道兄长心意已决,只怕她再怎么劝他也不会回心转意了。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李循,苦笑一声走了出去。
李芙走后,顾晏清后脚进来,给李循倒了盏茶,“殿下别怪芙儿,她性子一向如此,待真相大白的那一日,她自会明白你的苦心。我倒是担心嫂嫂那里,殿下可寻着机会同她解释清楚了?”
李循皱眉,“孤是太子,与她一个妇人解释这些作甚,说了她也不会懂。”
顾晏清却是吃了一惊,“原来嫂嫂还不知娶沈大小姐是殿下一手策划?”
知道是知道,但李循当然不会将沈虞跟他闹别扭的事儿说出来。
顾晏清就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李循。
李循放下茶盏,“你什么意思,有话说清楚,莫要拐弯抹角。”
两人相识也算是多年了,当年顾晏清还不是新科状元一穷二白的时候便相交甚笃,有些话朱行不敢说,顾晏清却是敢说的。
他正色道:“殿下不要嫌我多嘴。殿下这般做,即便嫂嫂最终能明白您的一番苦心,心中也难免会生怨怼……殿下不要觉得此事哄两句就能令人回心转意,当初芙儿嫁我,也是冷待了我两年之久,后来她那位青梅竹马的小将军转头娶了旁人,她心灰意冷之下,如今才肯理我半分。”
顿了顿,又叹道:“不过嫂嫂毕竟与芙儿性子不同,殿下比我了解嫂嫂的性子,若是觉得我这话说的没用,便只管当我没说便是。”
……
顾晏清走后,李循负手在窗边站了许久。
他本来觉着,顾晏清的担心是多余的,她那么爱他,即便是无理取闹,也是因为喜欢他而吃醋,不能接受沈婼压在她的头上做正室罢了。
只是心里到底对她存了几分愧疚。如今朝堂动荡,身为储君,身为人子,他所做的一切都必须始终以国家为重,以父皇为先,不可能为了沈虞错过除掉赵王和沈绍这般好的机会,故而只能给她良娣的名分,贬妻为妾。
他总是在委屈她,她一定会怨他,恼他恨他吧。
李循望着天边的月亮,那月亮今夜也不知为何,纵然身旁没有乌云遮蔽,也淡淡地没什么光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这种摇摆不定,烦躁难耐的感觉,他第一次经历,竟比打一次仗还要难受。
他这是怎么了?
李循思来想去,都觉着自己并没有过错。
陈风进来给他送折子,他也懒得去看,早早地就上床安置了,然而躺在床上,那凄清的月光透过轩窗射进帐中,他却又烦闷焦灼地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直到下半夜才朦朦胧胧的进入梦乡。
睡得却并不安稳,总能听见有人在哭,他睁开眼,发现怀中抱着的竟是自己那日思夜想的小混账。
“殿下,我这般欢喜你,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捧给你,你为何要这般待我,难道我就真的比不上沈婼么,在你的眼里,我就只配做你妾吗?”
小姑娘哀哀切切地望向李循,那片秋水般澄澈的杏眸中满是幽怨与悲切。
“你在胡说什么?”
李循只觉得她那张红艳艳的小嘴一张一合地就吐出那种臆测的话真是烦极了,他上前堵住它,狠狠地磋磨着,分开后看到她腮边两行濡湿,明明想严厉的训斥,手却先于意识伸了过去替她抹掉,动作还异常轻柔。
“你还好意思哭?不许再哭了!”他凶巴巴地吼道。
小姑娘被他这么一吼,刚刚还泛着红晕的脸瞬间煞白,红着眼睛怯怯地看他。
“现在知道害怕了?你早做什么去了?孤看你胆子挺大,嗯?真有出息,还敢对孤落脸子,用热水烫孤,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
李循愈说愈觉着沈虞可恶,手上也有了力道。
沈虞被他掐的脸生疼,一连娇声道:“别别,殿下不要……我错了,我知错了……”
她楚楚可怜地望过来,瞧得李循心神一荡,不自觉地就松了手。
“真知错了?”
小姑娘刚点了点头,却很快又红了眼,缩在他怀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委屈又无助, “殿下你就知道怪我,就知道欺负我!分明是你亲口说你喜欢的是堂姐,为什么现在又说是我的错?即便没有堂姐,你是太子,日后三宫六院左拥右抱,到时候我年老色衰,对殿下又没有半分用处,殿下哪里还能记得起我?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说不定我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青灯古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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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这么多累不累?”
李循觉着自己要被沈虞折腾疯了,“孤何时说要纳妃了?”
然而他这句话刚说完,眼前的画面就倏地一变,怀里的小姑娘人没了,远远地竟看见窗外一群宦官欢欣鼓舞地簇拥着一个打扮艳丽却看不清样貌的女子从太极殿出来。
嘴中还高声喊着:“陛下废后啦!”
话还没听完,李循就从梦中惊醒了。
缓了一会儿再朝窗外望去,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
一晚上没睡好,李循神色疲惫,也没叫人进来服侍,径自打起了帐子,在书案前来回踱步。不知道现在她怎么着了,在无相寺住的舒坦吗,那里可有人为难她?
白天他说的话好似确实有些凶,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想收回来也是不可能的,李循思来想去,最终找来一只匣子,那匣子里装了一瓶化肿清淤的药膏,昨日她在殿里跪了那么久,想必膝盖不会舒服。
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总不能叫他堂堂太子殿下,跑去无相寺亲自向她解释。
孤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你若是再敢生气……
李循把后果在脑中幻想了无数次,觉着没什么问题了,才将陈风唤来,嘱咐道:“这匣子送到无相寺去,你亲自交到她的手上。”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沈虞。
陈风神色难辨,这……该不会是毒药吧,主子的心是不是忒狠了些,想要沈良娣服毒自尽,以绝后患?
但陈风也不敢问,主子的命令就是天,他心里为沈虞哀叹了一回,沈良娣命真是不好,年纪轻轻这就要去了……还是被她心悦的太子殿下亲自赐死,想当初她还世子妃的时候,人多好啊,还时不时的给他和翠眉做些吃的送过去……
陈风哭丧着脸,将那匣子裹进怀里,应命而去。
*
沈家大房。
沈婼是今日早晨醒的,喝了太医开的药,人已经好了许多。
陈氏兴奋告诉她沈虞被太子殿下处置了的事情,然而沈婼看起来却并没有十分高兴,人还有些恍惚。
“我的儿,你这怎的了?”陈氏担忧地去试女儿额头的温度,也不烫,怎么人看起来依旧恹恹的呢?
“女儿无事,”沈婼虚弱地笑了笑,“虞姐儿毕竟是我的堂妹,我俩小时候虽算不得多亲厚,可见她今日这般下场,心中究竟是不落忍的。”
“你就是太良善了,才会被她欺负!”陈氏叹道:“自作孽不可活,若是她没将主意打到你身上,娘也不想与二房闹成如今这般局面,你爹说,再过不久咱们兴许就要分家了,以前分不了家,那是你祖母还在,占着个孝字,今日不同往日啦,日后咱们家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陈氏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女儿是太子妃,夫君即便是庶子出身又如何,现在是国丈,又是大将军,自从娶了她,便是待她一心一意的,甚至从未纳妾,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啊……
“姑娘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陈氏走了,雪柳给沈婼削了个苹果递过去。
“拿开。”
沈婼不想吃,她低声问道:“事情我是交给你办的,你就给我办成这样,靖安侯夫人那里为什么没搜出断肠散了,事情是不是败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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