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椒盐小甜饼
谢钰放下车帘,信手将小桌底下的屉子打开,取出一只油纸包来。
随着红线被解开,槐花糕清甜的香气蔓至鼻端。
折枝愣了一愣,低低垂下羽睫。
荆县里没有做槐花糕的习惯。
这一年中,她数次想起槐花糕清香甜糯的滋味,甚至在好几个如当初寺庙中那般的晦暗阴雨天里,想过托人去临近的城池买一大包回来,吃上整整三个日夜。
她小时候便有这样的习惯,想吃什么,但往后再也吃不着的时候,便会一气吃上许多,三餐,小食皆吃那样中意的吃食,一连吃上至多三日,便也意兴阑珊。
不再惦念。
思量间,谢钰已将一块洁白的槐花糕递至她的唇畔。
折枝蹙眉扭过头去。
“妹妹是想饿死自己?”谢钰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语声平静:“妹妹可别忘了,自己的侍女还在我手中。”
他轻哂:“若是妹妹饿死了自己,我便送她们下去给妹妹陪葬。”
折枝震惊地回过脸来,咬唇看着他许久,终于强迫自己妥协,紧蹙着眉心低头咬了一口那块槐花糕。
许是从其余城池带来,途中耽搁了数个时辰的缘故,槐花糕早已凉透,原本清香甜糯的滋味亦不复存在。
折枝艰难地吃了小半块,渐渐说服自己——
这槐花糕本就是这等滋味,只是寺庙中的斋饭寡淡,才显得这冷硬的槐花糕清甜。
一开始是她错爱,好在如今认清,往后便再也不会惦念。
*
骏马疾驰整日后,夜幕渐渐降下,众人留宿客栈。
谢钰与她同住一间上房,睡在一张锦榻上。
一条深红色的缎带缚住彼此手腕,像是一道血色流淌在洁白的锦榻上,割裂出不可弥合的伤痕。
折枝阖眼将身子缩在锦榻最里侧,直至贴上冰凉的墙壁。
谢钰在黑暗中垂首看她,启唇道:“妹妹不去洗沐吗?”
折枝仍旧是紧紧阖着杏花眸,并不理会他。
谢钰等了一阵,似是在夜色中想起了什么。眸色渐转晦暗,语声冷得像是淬了薄冰:“我在边关的时日中,妹妹也是这般与萧霁同榻而眠吗?”
“你!”折枝气急,从榻上坐起身来,拿起放在一旁的茶壶砸向他:“无耻!”
谢钰侧身,茶壶便贴着他的墨发飞过,砸在地面上‘砰’地一声碎响,溅开茶水淋漓。
谢钰眸底含霜,欺身将她抵在榻上,微寒的长指挑开了她轻薄的寝衣领口,语声如月色寒凉:“妹妹这般气急,是被我说中了?”
折枝气得雪腮通红,挣扎着抬足去踢他。
谢钰信手握住她的足踝,俯身至她耳畔,一字一句道:“妹妹挣扎一下,我便剐萧霁一刀。”
折枝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动作却僵住,终于侧过脸去,咬牙骂他:“卑鄙无耻!”
谢钰握着她足踝的长指骤然收紧,报复似地启唇咬上她圆润的耳珠,长指垂落,一寸寸褪下了她的小衣,眸色晦暗不见丝毫光亮:“妹妹不妨留着些力气,今夜还很漫长。”
折枝咬住了自己的唇瓣,等着即将到来的疼痛。
久未纵情,她一时还未能适应谢钰的撩拨,生涩得像是一朵缺水的芍药。
黑暗中,谢钰似也发觉了此事,动作骤然停住。
折枝转过一双杏花眸看向他,可隔着深浓的夜色,始终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折枝最终放弃,平静启唇:“这更说明折枝与大人缘分已尽。”
一别两宽,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缘分是否已尽,并不由妹妹来论断。”谢钰的语声低哑。
他腕间系着的红绸随之蜿蜒过她的心口,冰凉的长指徐徐抵上芍药娇嫩的花瓣。
辗转撩拨,一如既往的耐心。
折枝秀眉紧蹙,握着那段红绸的指尖收紧,想以此阻拦住谢钰的动作,却被谢钰摁回枕上。
腕间系着的红绸随之收紧,缚于床首。
折枝的呼吸渐渐紊乱了些,终于是抬首咬上了谢钰的肩胛。
她的力道极重,像是要将这些时日受过的欺骗与委屈归还给他。
唇齿间很快便尝到淡淡的腥甜滋味。
谢钰仍未推开她。
直至一线殷红顺着折枝的唇角滑落,她踏在锦被上纤秀的足背亦渐渐绷紧,将锦被上绣着的连理枝揉得碎乱。
水雾在她迷离的杏花眸里凝结成珠,顺着她绯红的雪腮陆续坠下,打湿了铺在锦榻上的乌发。
她再也忍不住泪意,终是哽咽出声。
多可笑。
她明明恨透了谢钰的骗局,她的身子却还对他存有眷恋。
-完-
第95章
◎“如妹妹所愿。”◎
高悬在中天的明月渐渐隐至云后, 榻上云销雨霁。
谢钰随之将缚于床首的红绸解去,重新系回自己腕间。
折枝随之从榻上坐起身来,先是揉了揉自己有点酸麻的手腕, 旋即便挑起垂落的红帐,趿鞋起身。
“夜色已深,妹妹打算去哪?”谢钰皱眉。
折枝并未停步,一壁往屏风前行去, 一壁去解系在两人腕间,随着她的步伐而渐渐绷直的红绸。
谢钰随之起身, 握住了她纤细的皓腕,语声低沉:“妹妹打算去哪?”
折枝掰不开他的手,低头又看见自己的腕上已被握住浅浅的红痕,与雪肤上那些新留下的印记交相辉映。愈想愈是气恼,将要出口的‘浴房’二字, 在唇齿间停滞了一瞬, 脱口而出时, 却变成了一句:“自然是去见先生。”
谢钰握在她皓腕上的长指骤然收紧, 眸色愈发晦暗:“妹妹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折枝自然清楚。”话已出口,折枝也在气头上, 自不愿收回。抬手便拿过放在春凳上的浅月色云纹上裳披在身上,单手胡乱系着衣扣:“大人既拿先生威胁折枝。那折枝自然也要见过先生无恙才行。”
折枝抬眼去看他, 那双潋滟未褪的杏花眸渐转清明:“否则以大人的手段, 在进京途中杀了先生,随意报一个暴死, 岂不是易如反掌?”
谢钰眸色沉沉, 隔着夜色看了她半晌, 骤然松开了她的手腕, 大步往槅扇前而去,冷笑出声:“妹妹倒是提点了我——我现在便去杀了他。”
折枝被他带的一个踉跄,见他不似说笑,心也近乎要跳出腔子里来,立时便拔下发上金簪抵在自己喉间,咬唇道:“大人位高权重,折枝人微言轻。大人要杀谁,折枝拦不住您。可折枝自己的性命,还是能握在自己手中的。”
谢钰骤然停步,晦暗的眸底似凝了一层冰凌:“把簪子放下。”
折枝握紧了手里的金簪,警惕地往后退开一步:“大人放了先生与半夏紫珠,折枝便将金簪放下!否则,您带回盛京城的,只能是折枝的灵位!”
萧霁。
又是萧霁。
心口处气血澎湃翻涌。谢钰强自咬牙将涌至喉头的腥甜咽下,眼尾通红地看向折枝,伺机夺下她手中金簪。
——待制住了穗穗,他定要将萧霁千刀万剐。
而折枝见他迟迟不答应,终是将心一横,指尖微微用力,锋利的簪尖刺破颈间肌肤,渗出一粒殷红的血珠。
在这般晦暗夜色中分外灼人。
腥甜骤涌,再压抑不住。谢钰以手掩口,任由殷红自掌心中漫开。
“翌日天明,我会令泠崖送他们出城。”他阖眼答应。
折枝心下一松,手中的金簪再握不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谢钰箭步上前,俯身拾起,将金簪收入袖袋中,不再归还与她。
随着他的动作,一滴鲜血自他的掌心滑落,坠在地面上,无声碎开。
折枝轻愣了一愣。
她只知道谢钰有头疾,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添了一个咯血的病症。
折枝轻轻启唇,似想追问一句,但话到唇畔终究还是忍住了。
她轻抿了抿唇,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那般,回转过身去,重新行至榻前躺下。
方将锦被盖到身上,柔软的锦榻便陷下一处,是谢钰坐在她的身旁。
“妹妹就这般惦念萧霁,愿以命要挟?”他哑声问道。
折枝背对着他,抬眼看着红帐后苍白的墙面。
她想着明日谢钰便会送他们出城,便没在这等节骨眼上继续激怒他,只是平静道:“先生与半夏紫珠皆没做错什么,不该被大人如此对待。”
说完,折枝便将锦被拉过头顶,捂住了耳朵,不想再听谢钰说话。
以免忍不住,又气得从榻上坐起来与他争执。
*
夜尽天明。
待折枝起身用早膳时,那段红绸仍旧系在彼此腕间,只在更衣的时候短暂地解开了一阵。
谢钰坐在她不远处的椅上用着一碗芙蓉粥。
隔了一夜,他的面色愈显冷白,眼底有淡淡的青影,似是一夜未眠。Pao pao
折枝将手中半块茯苓饼吃下,抬眼见谢钰也已搁筷,便往旁侧的铜盆里净过手道:“如今已是天明,大人应当践行自己的承诺了。”
她拿过布巾擦着手,语声轻且坚持:“折枝想亲眼看着先生与半夏紫珠离去。”
“如妹妹所愿。”
令折枝微微有些讶异的是,谢钰答应的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