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86章

作者:椒盐小甜饼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桑青琐毕竟年幼,昨夜一人睡在偏殿里,也并未睡好。在车上乖巧地等了一阵,终于坚持不住,倚在大迎枕上睡得香甜。

  车内醒着的,便只余下柳氏与折枝。

  柳氏遂搁下手中茶盏,徐徐抬眼看向折枝,视线亦落在她那身换过的那身雪青色湘水裙上。

  折枝只作不觉,仍旧低头徐徐剥着一枚新鲜的橙子。

  “折枝。”柳氏终是开口,语重心长道:“我以为你素来是有分寸的姑娘家,昨夜之事,你应当分得清轻重。若是此事传扬出半点风声,你的名节毁尽。往后再想议亲恐怕艰难。”

  折枝低垂着羽睫,缓缓将橙子剥开,将橙皮放在一盘的小碟里,这才轻声启唇道:“夫人想说什么?”

  柳氏便也淡声道:“榴花院里的两位姨娘,是谢少师送来,想必却是你的意思吧?”

  折枝摇头:“夫人错了,这是哥哥的决定。”

  柳氏微一敛眉,很快又平静道:“我承认,这两位女子确有手段,将老爷迷得予取予求,可只要老爷还想要他的仕途,便做不出宠妾灭妻之事——只要我还是桑府主母一日,便能左右你的亲事。”

  “你让谢少师将两位姨娘带走,我将昨夜忘却不说,还替你谋一门好亲事,令你来日无忧,如何?”

  婚事。

  折枝渐渐停下了剥着橙皮的动作,羽睫低低垂落。

  最初她也如闺阁中的少女一般,对自己的婚事,对未来的夫君充满希冀。

  是柳氏一顶小轿,一封嫁与花甲之年丞相的为妾的书信,彻底打碎了她的梦境。

  如今柳氏再提起要给她许亲,也只令她徒增几分如物件般被人随意赠送的厌恶。

  折枝没了胃口,便将剥好的橙子放在橙皮上,轻轻抬起眼来,略想一想,便也平静答道:“折枝从未想过嫁人,且夫人忘记了一事,折枝如今已立了女户,婚事并不由夫人做主。”

  “至于湘水裙之事……若是夫人不怕哥哥恼怒,再送三五个姨娘进来,大可以传扬出去。”

  她的话说得有些戳人心窝子,可折枝却并不在意,只是轻轻移开眼,挑帘去看街面上的情形。

  毕竟再过几日,她便要离开桑府。也不必再顾忌着彼此的颜面,小心翼翼地说话。

  仿佛只要想到这,连拂面而来的夏风都变得怡人,似已渐渐覆上了初秋时的温凉。

  她没看见柳氏骤冷的神色,只看见朱雀长街上,轩车艰难穿过了人潮,一踏出街口,马蹄便转为轻快,一路往桑府的方向行去。

  大抵小半个时辰的光景,轩车于府门前停落。

  折枝将还睡着的桑青琐抱起,交给等候已久的冯姨娘,便独自回了沉香院中。

  半夏与紫珠正等在月洞门外,远远见折枝过来,便慌忙迎了上去,焦切低声:“姑娘,不是说昨夜不设宵禁,怎么耽搁到今日天明才回返?”

  折枝一壁拿团扇挡着日头往月洞门内行去,一壁轻声道:“昨日万寿节上陛下遇刺,宫中盘查刺客,将宫门下钥。今日盘查完毕,这才放行。”

  半夏与紫珠皆是一惊,连声音都变了调子:“刺客?那陛下——”

  折枝放轻了语声:“哥哥与我说起,陛下并未伤到要害,只是些皮外伤,已由崔院正包扎上药。今日一早,金吾卫盘查过后,便也准时将各府家眷放行,想来应当是无碍。”

  半夏与紫珠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视线也随之落在了折枝的身上。

  “姑娘,您的湘水裙——”

  折枝雪腮略微一烫,小声道:“宫宴的时候骤然来了癸水,将裙面弄脏了。哥哥便替我寻了件同样颜色的换上。若有人问起,你们定要一口咬死,说是同一件湘水裙,没什么分别。”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日前差你们去问摊子的事,可有眉目了?”

  紫珠便答道:“奴婢四处打听过了。说是外头来的灾民多是聚集在城东城隍庙那一带。您若是要支摊,便支在城郊官道上。那处离灾民近些,也有官兵把守,最为稳妥。”

  说话间,三人已行至槅扇跟前,折枝便先挑帘进去,自屉子里取出文房与账本出来,这才又轻声问道:“如今盛京城里的米价都涨到什么数了?”

  说到这,半夏忍不住咋舌道:“这米价真是一天一个样。曾经不过三四十钱一石,待南面旱灾的消息传过来后,陆续涨到七八十钱。今日一早奴婢再去问,每石已要一百钱了。可真是无奸不商。”

  折枝亦有些惊讶,轻轻颔首后,提笔往宣纸上大略记下一个数,又将这些时日铺子的进项略一盘点,杏花眸微微亮起来:“这些进项加起来,即便是还清哥哥的银子,再将铺子里的首饰赎回来,也绰绰有余了。在荆县中置办庄子,想必也用不了这许多。”

  她略想一想,又减去一个数:“那便再多匀出一成,统共两成的米粮,一同拿去城郊舍粥。”

  半夏替她将账本收好,轻笑着道:“姑娘真是心善。”

  折枝却摇头,轻轻弯眉道:“这笔横财原本便是因天灾而来,如今匀出两成,还灾民几日的温饱,原本便是分内之事,算不上善心。”

  “好了,此事便这般定下,今日你们遣人将八成的米粮贩出去,留下两成,由王二夫妇雇人去城郊支三天舍粥摊子,分发给灾民。”她说着便将兔毫搁下,起身往榻上行去:“我先往榻上小憩一会,待午膳前再唤我起来。”

  半夏与紫珠笑应了一声,双双打帘出去。

  *

  星沉月落,转瞬间便又是一夜过去。

  折枝起身洗漱罢,半夏便将备好的一沓银票递了过来:“姑娘,这是昨日里贩米粮的银子。依着您的吩咐,将要还给谢大人的那份单独分了出来。其余的便换成小数额的,留着我们路上花用方便。”

  折枝抬手接过,点了两遍数额,便往玫瑰椅上坐落,又打开了妆奁,将银票暂且藏进妆奁的夹层里。

  而那些曾经当出去的首饰,此刻也整齐地放在了妆奁内,颇有些琳琅满目之感。

  折枝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陪伴她多年的首饰,渐渐停留在一只檀木匣上,指尖微微一顿。

  里头装得是谢钰送她的耳坠,整整十副,皆是做得玲珑可爱,放在柔软的鲛绡上,便如漫天繁星,熠熠生辉。

  是每位姑娘都会喜欢的小物件。

  折枝轻轻垂落羽睫,终是沉默着将妆奁阖上,再站起身来的时候语声轻轻的,像是将心绪也如这耳坠一般压在了妆奁底下:“半夏,紫珠。你们今日若是无事,便随我一同去朱雀街上采办些首饰回来吧,不必买昂贵的,得用的便好。还能顺道去看看城郊舍粥的摊子。”

  半夏与紫珠面面相觑,终是轻轻‘嗳’了一声,打伞引她往廊下去。

  折枝将院子暂且交由喜儿守着,与半夏紫珠一同出了角门,雇车往朱雀街上去。

  许是离开桑府的事终于提上了日程,三人皆有些恍神,皆没能察觉到,身后一名小厮悄悄随着她们离府,一路打马不远不近地跟着。

  折枝到朱雀街上后,只往银铺里买了些簪子与步摇,也未多做停留,便径自往城郊处去。

  官道上,一家舍粥摊子已经支起,灾民云集。

  王二夫妇与三五个临时雇来的伙计正忙得脚不沾地,见到折枝也只是匆匆招呼了一声,便忙又低下头去给灾民盛粥。

  折枝便也未曾上去打扰他们,只是远远看了一阵,见灾民皆是面黄肌瘦,身上衣衫褴褛,足下的草鞋也磨得破了底,许多孩童饿得连哭也无力。终是有些恻隐地微微垂下眼去,低声道:“真是天灾难测。”

  紫珠却摇头:“天灾倒还好些,还能逃难。人祸才是真的要了百姓的性命。”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眸光微微暗了下去,只低声道:“姑娘不知道,这还是太平时节。若是战乱的时候,灾民可要比这多上十倍。”

  “奴婢的老家当初便是打仗,人和麦草一样倒下去。眼见着还有一两月便要秋收的地没人打理,硬生生地荒了去。百姓大片大片的往外逃。路上病死的,饿死的,不知有多少。那时候人命多贱,卖儿卖女的都不要银子,只要几个馒头便能领走。若不是奴婢运气好些,被卖到姑娘这,恐怕如今也不在人世了。”

  折枝没见过这等场景,听紫珠徐徐说来,亦是震撼。良久方低低叹了一声,轻声道:“幸而如今是太平盛世。熬过这几日,等刺客之事了了,朝廷赈灾的米粮应当便也分发下来了,灾民也好歹有条活路——”

  她正这般说着,半夏却倏然惊讶道:“姑娘,您看那,那帮着忙的是不是先生?”

  折枝一愣,随之抬起眼来。

  她当时来的时候并未细看,此刻着眼过去,才发觉那三五个着褐色短打的伙计里,竟真有一位穿着青衫的。

  正是萧霁。

  -完-

第84章

  ◎“若是先生托了驿使送信过来,请他寻荆县里的戚穗穗便好。”◎

  “先生?”

  折枝有些不敢置信,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戴上了幕离抬步走上前去,小声问道:“先生怎么在粥摊上?”

  萧霁将手里盛好的粥递给一位妇人, 方温声道:“我今日原打算出城会友,却在官道上遇见王二夫妇设了粥摊。见人手不够,便留下帮衬一二。”

  “是折枝倏忽了,应当多雇些人手过来。”折枝有些赧然, 见他在这般炎热的夏日里忙得额上皆是水意,忙自袖袋里取了干净帕子递与他, 轻声道:“先生先坐下歇歇,这里由折枝与半夏紫珠她们帮衬便是。”

  说话间,半夏与紫珠已上前接过了活计,分粥的分粥,拿碗的拿碗, 配合得很是利落。

  萧霁接了折枝的帕子, 只轻拭了拭匆忙间落在指尖一点粥迹, 复又展眉道:“不妨事, 如今正是灾民最多的时候,先忙过这一阵再歇息不迟。”

  折枝也轻应了一声, 过去帮着王二媳妇添米盛粥。

  几个人一刻不停地忙过了灾民最多的时候,直至熬好的粥分完, 新的粥又还在熬煮的空隙里, 才抽出身来往小竹凳上坐下。

  夏末时的日头仍是毒辣,即便有凉棚遮着, 亦是出了一身的细汗。

  折枝接过半夏递来的凉茶, 微微挑开了幕离, 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等着身上的热度渐渐褪下去。

  萧霁并未用茶,只是坐于她对侧,安静地待折枝搁下杯盏,又将幕离放落,这才自小竹凳上起身,轻轻唤了她一声‘折枝’。

  折枝随之抬眼,见萧霁似是有话要单独与她交代,略微迟疑一瞬,便也起身随着他往旁侧行去。

  两人绕到粥摊不远处的一棵槐树底下,萧霁方轻声道:“折枝,你可还记得,曾经你托我询问过你哥哥户籍的事?”

  折枝那双潋滟的杏花眸随之明亮起来:“折枝自然记得,先生说过,宫宴后会给折枝答复。”

  萧霁却面露歉然之色,轻轻叹息道:“我原以为,不过是十几户人家,即便再是艰难,月余的光景也能查出个始末来。直至排查到最后一户谢姓人家……”

  他语声略微一顿,眸底的神色有些复杂:“那户人家的户籍极为奇怪。只能查出是十六年前迁入金陵,三年前迁出。可这十三年间的记载,与这户人家的去向,却像是凭空自世间消散,未留下任何痕迹。”

  “十六年前——”折枝握着团扇的指尖骤然收紧,眸光微有些颤抖。

  她今年正好十六岁。

  谢姓人家,十六年前迁入金陵,三年前失去全部踪迹。

  她不信世上有这般巧合的事,先生查到的那户人家,应当便是她的生身父母。

  折枝垂落的羽睫轻轻一颤,握着团扇的指尖愈发收紧了几分:“先生,您说的痕迹消散,究竟是户籍官保管不利,还是被人抹去的?”

  萧霁沉默稍顷,终是缓缓答道:“是被人为抹去。”

  “且手法高明。行事之人,应是位高权重。”

  折枝眸底的神色亦有几分复杂。

  ——那这户籍十有八九是被哥哥亲手抹去的。

  他在掩藏些什么?

  “那这被人为抹去的户籍,还能重新追回吗?”折枝低声问道。

  “既是人为,必有痕迹。即便不能追回,亦能拼凑出一些始末。”萧霁随之垂眼,夏末时的日色透过茂密的槐树叶落在他的面上,一层支离破碎的光影:“只是,还需一些时日。”

  一些时日——

  “数日后,折枝大抵已不在盛京城。”

  折枝听自己这般说着,渐渐低垂下羽睫,杏花眸里有离别时的怅然水波般淡淡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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