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御史大夫 第60章

作者:蔡某人 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脱脱也不知道自己往哪里去,她很快就像一只淋透的狗,丧家之犬。她抖抖脑袋上的雨水,眼睛被射的酸痛,深一脚,浅一脚地胡乱走,辨不清方向。

  “小娘子,小娘子!”有苍苍的声音喊她,脱脱回头,眼睛眯着只能看到头戴斗笠的老汉推车朝她走来,等近了,脱脱认出是当初载过她的老汉。

  那时候,她也是赤脚从御史台出来。

  脱脱嘴一咧,忍不住热泪直流:“老伯……”

  “哎呀,我瞧着就像你,我记得你呀,快上车,我推你去平康坊。”老汉把身上蓑衣解下,朝她身上一批,动作重了,疼得脱脱又跐溜吸气。

  “我不去平康坊。”她机械地坐到车上。

  幕天席地的雨,打的人听不见,她又大声重复了遍,雨水顺着老汉颧颊的皱纹横淌不止:

  “那你要去哪儿?”

  是啊,我要去哪儿?天地何其大,但没她的容身之处,脱脱有一瞬的迷茫,她很快道:“去崇化坊!”

  老汉道一句“好嘞”,在苍茫的雨幕中,拉着脱脱,朝崇化坊的方向轧轧去了。

  万幸,她以前税的破房子,墙头坍圮的更厉害了,门从外头闩着,显然无人再税,恐怕是嫌太破。脱脱不大好意思跟老汉说:

  “老伯,我身上没钱,等下次,下次我一定……”

  “罢了,罢了,小娘子,我见你两回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看你年纪也不大,你自己保重呐。”老汉粗糙双手在破褡裢里摩挲半晌,掏出几枚通宝,好像瞧出脱脱手臂不方便,推了门,放到正在漏雨的堂屋里。

  脱脱狼狈极了,她脸红着,嘴里说不要都是心虚的,她需要钱。

  屋子年久失修,怕是租不出去了,当初,她们搬走时阿蛮十分豪气地把旧到不能再旧的物件全留了下来,户主没动,大约是想等着给下一个租户用。老汉给她生了火,烧半锅水,舀到陈旧的木桶里:

  “小娘子,洗把脸吧,我小老汉不能帮你什么,我看你受了伤,明日雨停去抓些草药,日子还长,你自己珍重呐。”

  脱脱哽咽无声,拼命忍着不哭,等堂屋里只剩自己一人了,终于再忍不住,放声恸哭起来。

  “文相公,你若听得见,保佑我找到真凶,一祭奠你在天之灵,二洗刷我春万里的冤屈。”她跪在地上,对着文府方向,叩了三个响头。

  她打着哭嗝爬起,忍痛翻出件旧裙子,颜色发乌,可被阿蛮洗的干干净净,脱脱睹物思人,又哭号半晌。用热水潦草擦过身子,换下衣裙,倒头睡去。

  雨声潺潺,打的窗底凤仙花株东倒西歪,脱脱迷糊想,等到了六月,她还要来摘花染指甲。

  眼前光亮一刺,脱脱倏地睁眼,她警觉低喝:“谁?”说着一咕噜翻身而起,脸上睡意霎时褪得一干二净。

  是太子殿下。

  猝不及防出现在崇化坊一间破堂屋里,脱脱讶然,两只微肿的眼不乏艳丽,同太子那张苍白却不乏俊秀的脸一打照面,她忽明媚地笑了:

  这世上,总有男人偷偷爱慕着她。

  她孤苦伶仃的,落魄至此,可尊贵的东宫不还是跟到了这里?脱脱想起谢珣的话,突然觉得一点都不可怕,太子喜欢她呢。

  “殿下,你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雨跟踪我?”她含笑,“你要是想让我陪你睡觉,恐怕不能,下官一身的伤伺候不了殿下。”

  太子没想到她这么直白,把灯盏一搁,微红的脸掩藏在昏暗光影下:“我一直留意你的动静。”

  “你喜欢我呀?”脱脱娇笑出来,衣衫半敞,露出一段晶莹肌肤,她歪在床边,一股霉气味儿呛鼻子,“真难得,可是,你有太子妃了呀。”

  太子两只眼不由自主地就停在那一截雪肤上,烛光照着,他人投在墙壁上成一团寂寥的黑影,脱脱忽然觉得很孤单,孤单死了,她两只眼不由得变得热热切切,朝他身上一投:

  “你听,雨声多大,你淋湿了吗?”

  太子摇摇头:“我想纳你做我的良娣,你愿意吗?虽然陛下驳回了我,可我还会再求。”

  脱脱几乎都想去吻他了,她需要人安慰,需要一双温柔手,可听了这话,那双眼,微微一眯,嘴里发出呵一声轻笑:

  “良娣是东宫的妾室吗?”

  太子以为她只是单纯发问,凝视她眉眼不动:“是,不过仅次于太子妃,地位很高。”

  脱脱笑着摇了摇脑袋:“我不要。”

  太子有些尴尬:“你为什么不要?”

  男人都是这么自信,谢珣吃准了她想做相公夫人,太子觉得要她当妾,她会感恩戴德,脱脱只觉得可笑,菱唇弯弯:

  “我不给人做妾,殿下,我只想当官。”

  她无视太子那张骤然错愕的脸,眉眼娇软,明目张胆又迷醉地盯着眼前尊贵人:

  “不过,你可以亲亲我,抱抱我。殿下来,不就是想要这个的吗?这么大的风雨,我不好让殿下失望呢。”

第54章 、劳燕飞(7)

  她想伸手去拉太子的衣带, 可用不上力,于是把从御史台怀揣出的药膏指给他看:

  “殿下,你帮先上药好吗?我双臂疼。”

  她哪里像疼的样子, 永远烂漫,宜喜宜嗔,娇滴滴像朵水莲花, 毫不知羞地将肩头剥落,冰肌玉骨,宛若褪壳而出的荔枝。

  太子难耐心下那股焦渴, 抓过药膏,在脱脱的指点下, 拿簪子挑出, 化开在了掌心。

  “殿下没有侍奉过人, 会吗?”她大胆地望着他,太子只是沉默地抚上光裸的肩头, 轻轻打圈,让伤药浸到肌肤之中。

  一室寂静, 风雨如晦,脱脱秀眉微微蹙起,太子似有察觉, 低声问她:“是不是伤口很疼?”

  脱脱皱眉笑,年轻男子的气息大有不同,谢珣是外冷内热, 一沾身就要化。太子则很晦暗,他忽就把唇落在她肩上,手探进襦裙,脱脱忍不住缩了一下, 她不是女儿身了,对于男人的动作无法无动于衷,甚至太过明了。

  “我跟过别的男人,而且,身份卑贱。”她在太子呼吸急促起来的刹那间,头一偏,提醒他。太子没有反应,他手指插在她没干透的青丝间,亲了又亲,“我不在乎。”

  太子的眼睛很亮,手很温柔,摸着她额间的月牙儿,认真说:“你长的很像我娘,我记得她人非常美,脸颊的花子一闪一闪的。”他有点依恋地把脸埋在脱脱胸口,“我一个人住东宫,有时候很寂寞。”

  脱脱闻言,心就被狠狠牵扯了下,她人也温柔起来,问太子:“殿下的东宫有很多人,怎么说是一个人呢?”

  “人再多,没一个交心的,在孤看来,不过是一个人住偌大的房子而已。”太子去亲她手背,他气息温热,脱脱颤了下,“殿下,你是世上除了陛下之外最尊贵的人,怎么也会寂寞呢?”

  太子笑了,低低说,“我不碰你手臂,能亲你吗?”他说完靠近她,犹似低语,“孤真的很寂寞,想拥抱亲吻自己喜欢的姑娘都很难,春万里,你跟着孤好吗?孤会对你好的。”

  他是太子,不会不知道最忌讳交浅言深,脱脱一阵恍惚,她有些发愣:“可是殿下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你是春万里。”太子霸道起来,眼神却软,声音越来越低,“孤知道你没有亲人,孤孤单单的,其实孤也是,咱们一起正好作伴儿。”脱脱双眸一闪,刚要说什么,就被太子的唇堵了回去。

  这个吻很温暖,她没拒绝,屋里烛火太潦草,影影绰绰两人的身影纠缠在了一起。

  衣裙被解开的声音轻微,脱脱回吻他:“殿下,你千万别碰到我的伤……”太子依言做了,他身上的熏香名贵,但叫不出名,脱脱想忘记木樨香的味道,她喃喃问:

  “殿下,你身上熏的什么香?”

  话音刚落,风卷着雨,雨携裹着风,一阵巨响,那扇破门简直让人以为被雷劈了。

  她听到谢珣特有的嗓音,冷又沉:

  “殿下?”

  确实,他直接把门踹掉了,难怪动静这么大。她就知道他会来,一阵雀跃,脱脱勾唇一笑,躲在太子身下,异常娇怯:“殿下,我怕。”她只露半张春情无限的脸,眼波如勾,在谢珣身上肆无忌惮地滚了两滚。

  谢珣目光依次扫过她嫣红的唇、披散的长发,异常娇丽的脸庞,凌乱的衣衫……以及地上东一只,西一只,已经旧到边都毛了的双履。

  他旋即收回目光,直视太子:“殿下,疑犯只是证据不足放出而已,依旧在御史台和京兆府的双重监管下,此时此刻,殿下出现在这里,极为不妥,殿下请回。”

  这么直闯,东宫卫率在御史台面前像死人一样,太子一脸尴尬,一面整理好衣衫,一面说道:

  “我来看看她,她毕竟是文相公的义女。”

  越过太子,谢珣脸色很淡,捡起地上脱脱丢下的外裳,砸在她白到耀眼的手臂上,不过眼尾一瞥,极快掠过去了。

  虽如露短暂,但脱脱还是被他眼神刺的想要跳起来,他觉得她应该羞愧吗?还是觉得他自己捉奸在床?她一脚蹬开衣裳,偏要露出自己美丽洁白的手臂,宛若清辉。

  头一昂,理直气壮地看着谢珣。

  她什么时候都不忘勾引男人,谢珣耳朵根发烫,替她羞愧,面对太子一句“中书相公为何也会在此?”时,不过冷淡回了句:

  “臣御史台的人,包括臣自己,无论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意外。”

  太子求欢被他打断,十分不快,但身为储君绝对不能在皇帝的宰相面前发作,他已恢复如常,似乎不觉难堪,说:

  “孤不愿文相公的义女落魄至此,想必陛下也会好好安顿她。”

  脱脱赤着脚,走下榻,灼灼的目光直逼谢珣:“殿下的话,你没听到吗?谢珣,我虽是疑犯,但总有一天会沉冤昭雪,御史台监视我,我能理解,”她俏生生挺直小腰,眸中的波光似曲折了两番,“谢台主需要监视到我床上来吗?”

  她依旧裸着肩头,锁骨宛然,犹如雨天里的一枝芍药,不甘怒放,越发鲜妍。谢珣眉眼冷静平和,根本不看她,脱脱不依不饶,那个执拗的性子上来,见太子要走,连忙叫声呼唤:

  “殿下!”

  太子目光柔和:“我还会来看你的。”脱脱也报之以无限温柔,一踮脚,在太子耳畔轻轻吐气,“殿下你人真好。”

  佳人吐气如兰,太子不禁荡漾了下,魂都要飞了,他定定神,问谢珣:“中书相公不走吗?”

  谢珣道:“臣还有话要问疑犯。”

  太子心里不痛快,略一点头,撑伞出去了。

  目送他离去,脱脱转过脸,轻慢地扫谢珣一眼,这才发现他眉眼是湿润的,想必淋了雨。

  想到这,她就止不住要微笑:“堂堂的中书相公,还是放不下我。”她往床沿上一坐,身上只余件诃子,脖间暧昧红痕醒目。谢珣一想到她和太子在床上光景,热血直涌,难堪的屈辱又铺天盖地而来。

  脱脱讥诮笑:“他抱我了,也亲我了,我很高兴,你看雨下这么大还有人和我相依偎着,而且这个人是殿下,我更高兴了。谢珣,你以后少坏我好事。”

  “你在做什么?”谢珣满腹的郁气,他环顾四下,雨漏的墙都湿了大半片,一屋子苔藓味儿,“你就这点骨气,打算在这种地方和东宫野合吗?”

  脱脱一抬头,直接啐他脸上,谢珣被她骤然吐了一脸口水,眼神蓦地变得锋锐,她却余恨未消地盯着他,“中书相公忘了?我们第一次还是在竹林野合呢,我想跟什么人在什么地方野合,要你管?”

  谢珣压制着怒火:“你……”

  “我不要脸。”脱脱接口,媚眼如丝一笑,“我不要脸,所以才会跟你睡觉呀,五姓女们都要脸,你这样的贵公子不就正喜欢睡我这样不要脸的人吗?回头,再娶要脸的五姓女,两全其美,中书相公。”

  她说着,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都听见狱卒说了,你会娶崔相公的女儿,我见过她,你老师的母亲很喜欢她,你不去娶你的五姓女,难道还想成亲前再白睡我不成,我告诉你,你做梦,我就是跟乞丐也不会跟你,哪怕你现在是中书相公。”

  谢珣嘴角泛起冰冷的微笑:“不错,我是要娶崔家姑娘,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她是要脸,谁都比你要脸。你这种人怎么配称我老师一声阿爷?”

  脱脱顿时咬死了嘴唇,文相公……她眼圈微微一红,却没流泪,先前盛气凌人的劲儿褪去,小脸有几分迷茫,心道:

  等我好了,我要去文相公坟前烧纸钱,谁也不让知道。

  她下意识自言自语起来:“文相公,我真的不配吗?”

  回过神,她那妩媚的笑彻底消失了:“你不用三令五申,我也知道你瞧不起我,你还不走?”

  谢珣把她扔地上赌气不穿的衣裳捡起,堆到木桶里,又把带来的两个包裹放到她床头,脱脱兔子似的,连滚带爬躲他远远的。

  “你的衣裳,还有匣子。”他告诉她包裹里装的什么,打开其中一个,取了件衣裳,走上前,给她披上,“春万里,陛下说你若真的无辜,可以回典客署,你如今孑然一身,东宫的前程未免太虚无缥缈,回典客署,你依旧是朝廷的人,你自己想清楚。”

  她当然明白,从一刹的混沌中清醒,立刻又是个容光焕发的模样了,“京兆尹和你破的这个案子,我知道,你们谁也不稀罕那两万贯钱和六品官,我稀罕。我还知道,案子有对不上的地方,压根不是铁案,将来我找到了真凶,陛下先前的诏令还算数吗?”

  她渴切的眼神朝他身上一定,仿佛早忘了方才他那一番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

  谢珣不易察觉地摇摇头,像是失望极了:“你为那两万贯和六品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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