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蟹钳
暖风吹得葡萄藤摇摇摆摆,两人的视线有瞬间的交汇又迅速错开,沈檀娘起身告辞。
闻予锦站起来,目送她离开。
她借着魏叔叔的手段料理了裴靖川,现在又不直接相认,似乎有些过河拆桥的嫌疑,但爹爹说了,即便是至亲之间也不是所有的秘密都要坦露。
思来想去,她还是不敢说,起码现在不敢说。
说出来,他们就一定信么?
话本子上杜撰出来的人物都会被火烧死,何况是她?
守得住的才是秘密,多一个人知道都是危险。
……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出发了。
因为徐叡“久病初愈”,自然要乖乖坐马车,闻予锦站在马车外头有些抓瞎,何氏让她和徐叡一乘,徐叡却早早把帘子关上了,一副闲人免进的姿态。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恩爱夫妻不装了呗?
行,那我走?
她刚转身,身后传来徐叡的不动如山声音:“上来。”
这雇工有些消极怠工啊,不赶着,她就不知道自己上车?
闻予锦踩着脚凳登车,后头杨氏和窦氏也各自带着女儿准备好了,徐叡跟清明点点头,队伍便向前驶去。
魏熙和沈檀娘站在自家庄子的门口,目送他们渐渐远行,直至消失不见。
魏熙慢悠悠的道:“得有耐心啊,也别过于期待,三年都过来了,往后没什么不能过的。”
沈檀娘点点头。
……
马车上,徐叡维持着看书的姿势,闻予锦则捧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车晃晃悠悠的,两人一人占了一侧,颇有些泾渭分明的样子。
刚开始,闻予锦还是紧张的,毕竟车厢就这么点大,又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一直小心观察着东家的神色,见他完全没有理会在意自己的意思,才拿出来话本子做消遣。
而话本子实在是太好笑了,没多久,她的脸上表情越来越丰富,最后变成想笑不能笑,憋得脸都红了。
徐叡的心思并不在书本上,而在即将要应对的京中局势上。
但闻予锦这个人,存在感好像有些强,平时安安静静的坐着都叫人无法忽视,何况现在憋笑憋成这样……
他不由的瞥了一眼闻予锦的方向,视线从她脸上下沉到她手上的话本上,跟着眉头一皱。
现在的话本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书名也越来越露骨了,竟然叫什么《冷面官人独宠我》,他忍不住轻咳两声。
然而,已然入迷的闻予锦根本就没听到。
徐叡想想她的年纪,似乎确实是耽于幻想的时候,但她既然是自己的雇工,自己这个当雇主的也不好视而不见,他决定拨乱反正,好好给她讲讲其中的厉害,免得她将来被骗,自己这个当雇主的脸上也无光。
他再次清了清嗓子,刚预备开口,谁知马车忽然就是一阵颠簸,幅度之大,让处于车厢尾部的闻予锦整个人都颠了起来。
闻予锦吓得惊呼,整个人向前方倒去。
下一瞬,她的脸撞到徐叡的胸口,疼死她了;而徐叡本来大手一伸,看样子是想闻予锦一把的,谁知她手里的话本子会脱手,还糊了他一脸。
闻予锦连忙爬起来坐正,徐叡也把话本子从脸上拿开。
她讪讪的笑道:“抱歉抱歉。”
“呵。”徐叡冷哼一声,浑身肉眼可见的开始冒冷气:“以后不要看这种话本子,都是骗人的。”
“啊?”她当然知道是骗人的啊,主要是里面的描述导致她槽点满满,她才一直看的,但看着严肃起来的徐叡,她连忙点头:“嗯,不看了不看了!”
徐叡直接将话本子没收,然后掀开一侧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闻予锦也顺势向外看了一眼,待看清楚外头的人之后,整个人气势都变了。
可真是,冤家路窄。
作者有话要说:
徐叡:谁是冷面官人
闻予锦:你啊
徐叡:……
第30章
临近午时,天气愈发热了,徐叡索性将车帘挂起,还能有风进来。
外头清明正在禀报:“自称是给事中裴家的家眷。”
“哪个裴家?”
清明:“就是那个……那个私吞媳妇嫁妆的那个裴家啊。”犯事的是裴靖川,但一家子人都脱不了干系。这一家的男人该入狱候审的入狱候审了,该被申饬的被申饬了,有官职的也被撸了个干净,这马车里头剩下的都是女眷了。
只是没想到,她们还敢自称是给事中的家眷,裴靖川的亲爹是做到了这个位置,但是现在不是已经被撸了么?
徐叡似乎心情不错,就听到闻予锦气势汹汹的道:“这种人家,怎么还有脸出来。”
徐叡眉头一挑:“不光有脸出来,还敢自报家门呢。”看来处理的还不够。
这下,换做外头的清明不解了。
世子和世子夫人,不愧是夫妻,连对一家子过街老鼠都同仇敌忾。
是同仇敌忾吧?怎么觉得世子夫人对裴家,有些敌意呢?
闻予锦:“怎么说?是她家的马车撞了我们的,还是我们撞了她们的?世子身上都被撞出个大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当小人真开心,她就是不想息事宁人。
大包?
徐叡摸了摸被撞的胸口,是挺疼的。
始作俑者还在这儿给他叫屈呢?
清明:“这狭路相逢,她们的马车速度更快些,王十五怕撞着人,已经勒马靠边停了,但是对方好像没瞧见咱们,许是行车扬尘大也是有的。”
他看出来世子和夫人的意思了,所以这回的是话里有话,声音又大,就不信对方听不到。
世子这次回城可没瞒着人,马车上带着大大的“徐”字呢,这车舆的形制都不是布衣能用的,对方若是个晓事的,早该下来赔不是了。同朝为官,高品阶的可以礼让,身为低品阶的也可以被礼让,但你要是不领情,那真就是无礼了。
但对方真就不下来,甚至还预备错过身,继续往前走。
不过,路就这么窄,只能容纳一乘马车通过,裴家的马车要想安然过去,徐家的马车就得避让到路边的野草斜坡上去。
徐家自然不干。
没办法,那头裴夫人只得下车:“不知是都指挥使大人的车驾,适才多有惊扰,还请大人恕罪。”国公是爵位,世子也是虚衔儿,只有殿前司都指挥使是实实在在的。
李氏知道徐叡统管着殿前安危和半个禁军,是从二品的天子近臣,平日里嚣张暴虐杀人如麻,但官家最多申饬两句便轻轻放下,这样的人,别说是现在,便是从前他们家也得罪不起。
陪过不是以后,她便静静的等着。
早听说这位大人性格喜怒无常,这只是等而已。
日头轮转到天空正中,照在人身上,连个影子都看不到,李氏站在滚烫的地上,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脸颊也被晒得通红。裴家的马车里探出个头来:“娘,他有意刁难,咱们便是再低服做小也是没用。”
李氏回头,见儿子已经下了马车:“谁叫你出来的?快回去!”
江氏那小娼妇死了还不依不饶,害得她丈夫和儿子的官都被撸了,其他两房也受到了影响,此生怕是升迁无望,她卖宅子不惜血本才将儿子从狱里捞出来,正预备今天出城。
担心东西门出城再遇到熟人,他们特意选了南门,不成想遇到了拦路的阎王。
裴靖川一出来,闻予锦浑身的杀气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要不是徐叡冷冷的扫了她两眼,她是真的想下去捅了裴靖川,就像那天,他把自己推进金明池一般。
徐叡冷眼旁观:“你很在乎他?”
闻予锦一怔,恨,确实是在乎的一种。
徐叡的眸子幽深如海,带着凛冽的寒意,她不敢回避也不敢欺瞒:“我听婆子说起过这个人,他做的那些事让人厌恶,败类,人渣。”裴靖川的事情不是秘密,谁听了不厌恶?
徐叡转过头去看裴靖川。
短短一个多月,昔日闻名京中的端方君子瘦得脱形了一般,原本宽阔的肩膀也变得瘦弱不堪,哪里还有一点曾经的样子,他站到李氏身前:“娘,你先回去。”
李氏拗不过他,回头进了马车,裴靖川对着徐家的马车揖了揖:“请徐大人行个方便。”
又等了好半晌,徐家的马车里头才露出一截健硕有力的胳膊,徐叡靠近车窗,露出半张脸来。
“你是哪个?敢要我给你行方便。”
这话很是有几分张狂,但徐叡的声音偏冷,语调轻蔑,仿佛是在说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裴靖川只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和羞辱。
这位世子果然不讲道理!
刚才就应该撞死他们!
车厢里的闻予锦眼睛一瞬不错的盯着裴靖川。
毕竟缡三载,她曾经又是那样的喜欢他,关注他,即便二人没有发生肌肤之亲,她也能通过一些细微的动作判断出裴靖川的心思。
她觉得……裴靖川,要跳了。
他这个人啊,最好面子,最受不了别人的轻蔑。
可是,又凭什么呢?
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他还当自己是人人赞誉的东京裴郎?
果然,外头的裴靖川受不了了。
他梗着脖子和徐叡对视,然而徐叡只留给他半个下巴,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简直岂有此理!
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家里头除了亲娘还在为他奔走,待他依旧如故之外,便是亲爹都对他动辄打骂了,其他的亲戚就更不用提了,连青梅竹马感情甚笃非卿不嫁的表妹都抛下了他……
这些日子,无论是在狱中还是家里,他都受够了别人的冷眼,他不想受了!
娘以为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他就能重新开始生活了,但那是他想要的生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