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良缘 第39章

作者:鹊上心头 标签: 爽文 甜文 古代言情

  “只观她肩膀,腰身和身量长短,便不是男而体量,若这牡丹绣片真的是捕头所言的面衣,那死者大约不超过二十,应当是未出嫁的年轻女子。”

  段南轲并未再同她打趣,因着花坛比地面高出半人多高,两人便只能站在花坛之外探查,不能靠近死者。

  段南轲思索片刻,道:“我上去查看一番,一会儿裴遇等人过来,再另行标记现场等物,待得现场细节皆查验完,再另行议论。”

  姜令窈道:“你小心。”

  段南轲伸手利落,一个踢登便越上花坛,他小心站在花坛边上,不往花坛中心多走半步。

  段南轲蹲在原地,指着花丛根部对姜令窈道:“此处有脚印。”

  姜令窈点头,问:“脚印可深?”

  “约陷入地面一寸左右,看脚印的样子,应该是登上来后打滑所致,”段南轲用手徐徐比了个尺寸,道,“脚印约为七寸半,大约是成年男子大小。”

  “如此看来,凶手大约是在死者死后抛尸于此,因为雨后路滑,容易踩出脚印,但凶手并未察觉。亦或者凶手抛尸时正在下雨,凶手觉得雨水会冲掉脚印,便没有处置。”

  作为精心布置的抛尸现场,无论是死者的形态,还是这个花坛的选择,甚至是那方精美的牡丹绣片,一看便知是蓄谋已久,既然如此,现场必不会留下多少线索。

  能留下的一是因凶手大意,二是凶手觉得那不算是线索。

  姜令窈踮着脚,仰头问段南轲:“能瞧见死者面容吗?”

  段南轲轻巧起身,他沿着花坛往另一侧行去,待行程过半时,段南轲突然停住了。

  他指了一个方向,让姜令窈小心过去:“你从那里仔细往花丛里看,看是否能看清什么?”

  姜令窈慢慢挪到段南轲指的方向,但无论怎么看,她眼前都是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牡丹花梗,在一片嫩绿叶子里,被雨水打落的牡丹花瓣影影绰绰,好似一道美丽的花墙。

  姜令窈慢慢挪着,看着,找着。

  突然,一双怒瞪的眼睛出现在花丛中。

  那双眼睛漆黑大张的眼眸,瞳孔又大又黑,眼尾上翘,很是有些灵动之意。

  若是还活着,那一定是神采奕奕,眼波流转。

  但她已经死去多时,那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眸似被水雾弥漫,只剩下一片淡漠的冷。

  在没有往日神采。

  姜令窈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脸色也白了半分:“死者睁着眼睛?”

  在一片花墙之中,偏就有一个被人遗漏的缝隙,让死者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眸出现在姜令窈面前。

  段南轲走到姜令窈身边,一个越身跳下,然后便顺着死者的眼眸往前看去。

  死者看向的方向,是一个八角凉亭,凉亭中挂着四盏走马灯,虽未点亮,却是精巧非凡,一看便是灯市新作的精品。

  姜令窈也看到了那四盏灯笼,问:“她在看灯?”

  两人都觉得有些不解,段南轲道:“死者被花丛覆盖,看不到花丛中都有什么,但这一片牡丹花一定对凶手非常有意义,他才会给死者选了这么一个……展现地?”

  姜令窈叹了口气,道:“只能等校尉们再查线索了。”

  段南轲见宛平县的衙差都还算不错,已经围好现场,并且精神抖擞守在了静夜花苑的三处大门外,如此一看,这位知县也算是御下有方。

  “待得锦衣卫赶到,大约还要小半个时辰,不如先回去休整一番?”段南轲意味深长,“毕竟娘子还得洗漱更衣不是?”

  姜令窈脚步微顿,此刻她竟觉得段南轲所言甚是,以姜令窈的身份,她必不能好好查案,甚至连多说话都会被人疑惑,故而只能换成乔推官方能仔细探查。

  她是小乔推官,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她不认,段南轲倒也未曾多问。

  姜令窈思索片刻,道:“那便先回,毕竟县衙也不知是否有仵作坐班,若无仵作,还得等许叔或郑哥往宛平赶,一来一回大约要两个多时辰了。”

  骑马必然比马车快得多,他们来时是坐马车,加上那么多行礼,因此单程便用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但若骑马飞驰,一个时辰便能赶到。

  段南轲点头,低头看向姜令窈,右手微弯,轻轻嗯了一声。

  姜令窈疑惑看向他:“怎么?”

  段南轲低声笑笑:“刚不是还对那捕头说,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就不害怕?那捕头可未走。”

  姜令窈:“……”

  姜令窈却立即贴了上来,她轻轻挽住段南轲的胳膊,声音又轻又软:“夫君,此番若是能协力破案,夫君可要拿什么谢我?”

  段南轲面上是温柔笑意:“娘子所言差异,家中一应是我的也是娘子的,若是能协力破案,保得灯市顺利,陛下定有赏赐,皆是顺天府来的推官且也有奖赏。”

  言下之意,我有的你也会有,怎么还来同我要东西?

  姜令窈眯了眯眼睛,她笑容更是娇羞:“我又并非推官,推官所得奖赏与我何干呢?”

  两个人依偎着慢慢而行,在落日最后一点余晖里,尽情宣泄了一番新婚燕尔的柔情蜜意。

  门口几个守门的巡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艳羡。

  瞧瞧人家镇抚使大人,不仅年纪轻轻便入北镇抚司,还有娇|妻在怀,可谓是风光无限啊。

  两人来到门前,姜令窈才羞怯松开段南轲的手,似很是羞赧,整个人躲在段南轲身后。

  段南轲问捕头:“昨日是何时落的雨?”

  捕头道:“回禀大人,昨日大约在酉时开始下了一场暴雨,大约下了半个多时辰,后来暴雨骤停,开始落淅淅沥沥小雨,并不妨碍行走。”

  段南轲点头,道:“你们盯着此处,我回去差遣属下,顺便去见一见知县大人,若是落雨,就速速搭起棚子,乌要让花坛和死者淋雨。”

  捕头一脸斗志昂扬:“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办好差事。”

  段南轲很是宽仁:“诸位辛苦则个。”

  说罢,他便回过头,对身后的夫人伸出手:“夫人且慢一些,路滑,仔细摔了。”

  于是,在一种年轻巡捕羡慕的眼神里,两个人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两人一路进了城,待回了姜宅,姜令窈梳洗过后,才发现腹中空空,已过了晚膳时分。

  姜宅有三进院落,主院空置,姜令窈跟段南轲只选了西跨院暂住,西跨院主屋有卧房和书房,段南轲很是乖觉,自选了书房来住。

  她从卧房而出,见段南轲也换了一身衣裳,便道:“先用晚食吧。”

  段南轲刚已经吩咐过下人,便道:“裴遇他们还在路上,还要再等两刻,先把饭吃了再说。”

  于是,两个人和和气气坐下来用饭。

  晚饭还是星煌苑大厨的手艺,两人都有些饿了,因此便一人捧着一碗鸡丝汤面,一个喝汤,一个一口气吃下半碗面。

  待得终于不再饿得胃痛,姜令窈才道:“你说,这凶手是初犯还是惯犯?”

第40章

  燕京缉盗拿凶力度极大,因着连年强盗之事不断,百姓苦不堪扰,陛下异常恼怒,特给五城兵马司增派人手,就为维护京中治安,让百姓可安居乐业。

  虽说收效甚微,但足见朝廷决心。

  故而在燕京城中,即便有命案发生也大抵都是冲动犯案,激|情|杀人,犯案无非都是财产情仇,像御用监那般复杂的案子到底不多。

  如此一来,涉案之人大多是初犯。

  既是初犯,又少有蓄谋,因此案发现场的线索往往很足,不过两三日就能查出真相。

  但这个案子却有明显区别,不仅姜令窈看出来,段南轲也看出端倪。

  他若有所思道:“若是初犯,凶手的动作不会如此利落,静夜花苑并非御用监那般封闭之处,它是个人人皆可去的花园,即便距离宛平城要走大约两刻路程,也并不妨碍百姓夏日踏青。”

  段南轲早就在锦衣卫摸爬滚打,他十五六岁便进了锦衣卫做校尉,一身功勋全凭自己,为何锦衣卫那般手下如此信服于他?皆是因这些年他成绩斐然,北镇抚司也无人能及。

  故而他的办案经验要比姜令窈多许多,此番讲解得极为清楚。

  姜令窈便看他一边慢慢喝鸡汤,一边道:“在这种开阔且会有众多目击者的地方抛尸,凶手一定会非常谨慎,而且只要是人应当也会紧张,冒着被撞破的风险还一定要在此处抛尸,只能说明凶手要么对此处异常熟悉,知晓行人游客会在何时褪|去,也对此处有超过常人的执著。”

  “如今以我们所见,现场布置堪称完美,那么便说明凶手的谋划成功了,并且他对于抛尸后布置现场算是得心应手。”

  “那么我们就有超过七成把握,认为他并非初犯,最少也是个再犯。”

  段南轲一刻不停,把初见抛尸现场的推论直接同姜令窈说清,待得说完,他才略微喘了口气,道:“不知娘子以为如何?”

  姜令窈听完段南轲的话,也不知为何,她的目光竟无法从段南轲那张认真的面容上挪开,难怪人人都喜欢功成名就的男人,到底是比寻常人多些难以言喻的魅丽。

  “夫君所言极是,”姜令窈道,“我也所见略同,除此之外,我觉得那个所谓的面衣也是一条线索。”

  段南轲微微挑眉:“哦?娘子请讲。”

  姜令窈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才沉声道:“捕快也说面衣是本地的习俗之一,但寻常人家必不会提前准备,毕竟谁人都希望亲人长命百岁,不会期待早早夭折,故而一旦有男女稚龄夭折,讲究的人家定要去布庄、秀坊采买成品,毕竟停灵只有七日,若是久不下葬也着实不慈。”

  段南轲唔了一声,眼眸里流淌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唇角微弯,低低道:“娘子考虑周全。”

  姜令窈未曾听出他的夸奖,只继续道:“捕头也说过,穷苦人家都是由亲人赶制,那赶制出来的绣纹必很简单。而且花纹大多以福禄寿为主,牡丹这种极为特殊。”

  “但观死者身后的那一片牡丹,绣工精湛,图样繁复,我虽不擅女红,却也还是会些简单纹样,这般繁复的绣片,寻常绣娘没有十日做不出来。这小小一方绣片几乎用了满绣,对绣娘的技艺也是有要求的。”

  段南轲道:“如娘子所言,我们是否可以先从绣庄查起?”

  这倒是个调查方向,姜令窈点头:“如此甚好,稍后再去现场,得先确认死者的身份。”

  段南轲带笑的面容微微一沉,他低声道:“一般这样的抛尸案,死者身份并不好查,最后能查出死者身份的只有六成不到,这六成里只的七八分能查到真凶。”

  “对于锦衣卫而言,此案若是一月不破,便会被归入旧档,只能等后续的新线索。”

  姜令窈倒是不知还有此事,她不由蹙起绣眉,面色也沉静下来。

  “难道,就让死者死得不明不白吗?”姜令窈声音低哑,她垂着眼眸,不去看段南轲。

  段南轲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偏过头,只去看膳厅中莹莹点亮的烛光,声音同姜令窈一般晦涩难辨。

  “天下之大,冤屈者不计其数,能查的便全力而为,查不了的便也只能等待时机。”

  姜令窈却想起花坛里失去神采的那双眼。

  若死者还活着,一定是个明媚可爱的小少女,她或许会同许多少女一般在每日的忙碌之后,坐在妆镜前看着自己的年轻容颜。

  然后说一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但无情的凶手却夺去了她所有的未来,她只能如同垃圾一般被人丢弃在花坛里,被雨水无情打湿,同泥土纠缠在一起。

  姜令窈冷声一笑:“人人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却以为不然。”

  “善者恒被人欺,恶者肆意畅快,我倒不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何时才可应验。”

  此话一出口,姜令窈便知自己有些情绪翻涌,她抿了抿嘴唇,紧紧攥着手,不让自己再多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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