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风送
马县令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儿。所以别了自己夫人后,他一鼓作气就直接去寻了傅灼人。
傅灼才从外面回来,这会儿正坐县衙里的偏厅休息。面色沉静如水,波澜不惊,瞧不出喜怒。
座下众人见上峰出去一趟后再回来,似是变得严厉了些,一时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长随端了茶来奉上,傅灼伸手接过,却没喝,只是不停刮着茶盏里的浮沫,似有走神之意。
下午议事的时辰快到了,厅堂上噤若寒蝉,没一点杂声。
突然的,马县令匆匆走了进来。他见不但提刑大人在,且诸位大人都在。想着这事只能找提刑大人单独说,所以,便悄悄请了人去了别处。
傅灼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的公务上的事要禀告,结果跟着他来了一间僻静屋子后,才得知他竟是找他保媒的。
他看起来很闲吗?
傅灼冷着张脸,也不出声,只以沉默的气势彰显自己的不满。
马县令缩着脖子不敢望人,只能硬着头皮乞求道:“下官就这一个女儿,总想为她后半生谋个好人家。如今瞧准了一家,但为显郑重,只能冒昧来请提刑大人去保这个媒。大人您身份尊贵,若能请动您出面,那郎君家肯定就能看到我们的诚意。所以,还请大人能帮下官这个忙。”
傅灼从没给人保过媒,也没想过,他这辈子竟还能被这样的差事找上。
用生气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已经是轻的了,他这会儿是愤怒。
他在想,是不是对叶台县的一众官员都太过亲和了,以至于叫他们觉得自己会不务正业,去抢媒娘的活。
傅灼气极反笑道:“马县令何以为本官会答应?”
马县令始终驼着腰抱着手,摆足了谦卑之态,他说:“下官知道请提刑大人出面保媒,是下官自抬身份往自己身上贴金了。但为了兰儿,哪怕是被大人您骂一顿,下官也是觉得值当的。”
傅灼抬眸,冷静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看不出来,原来马县令是如此爱女之人。”
马县令就又说:“下官近而立之龄才得的这个女儿,统共就她一个。下官夫妇也渐年迈,日后老了、去了,怕没人能好好照顾她。所以如今能为她做的,就是尽力去为她择户老人家嫁了。”
傅灼虽还未为人父,但却是人子。家中父母都极疼爱他,所以,对这种感情他是能感同身受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马县令瞧着其貌不扬,但却难得能有一颗如此爱女之心。
傅灼也不是冷情之人,看在他的这份爱女之心上,其实已经算是应了一半。
但他却没给答复,只是转身于一旁圈椅内坐下后,才又继续说:“只是……本官一没见过你家小姐,不知其品性容貌,二则也不知道你们相中的是哪家公子。就算是要保这个媒,也得搞清楚情况才行,免得耽误了两家。”
见上峰松了口,马县令立即道:“我们两家都认识,他们家夫人和娘子都见过小女馨兰。如今,就只是缺一个身份贵重的人说和这门亲。”又说,“我们看中的是他们家二郎,极出息。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如今十六,在县学里读书。听说,明年八月的乡试他已经决定了要下场。我们之所以又这般着急想早早定下,又是请提刑大人您保这个媒,也是因为这郎君实在太出众,怕晚一步就被旁人家定下,也怕等他乡试高中了再议,人家会又看不上我们家。”
又是早早中了秀才,又是十六。又是来年要下场,又是两家认识……
傅灼都不需多想,已然猜到了是哪家。
傅灼这会儿神色也略松了些,他笑着问:“你说的是余家二郎?”
“正是。”马县令立即回。
傅灼则说:“若是他家的话……本官或能帮你这个忙。”一边说,一边自然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打算和思量在。
马县令大小是个官儿,如今任上政绩也还算不错,任满后升迁,是有机会的。若余家能同马家联姻,于目前的余家来说,是有门第的提升的。
又想着,马家若与余家联姻,日后余家大郎同梁娘子一事必然更好办了些。而若余家能同梁家结亲,他求娶秋穗,也就算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样一想,傅灼便有心想撮合成。
但他没见过马家娘子,也怕她容貌不够出众,回头于余家二郎那边不好交代。
但想到方才马县令说余夫人和秋穗是见过马馨兰的,所以,他想着不妨先去一趟余家,从她们母女二人口中先探一探口风。若她二人对马娘子满意,他再说和不迟。
思及此,傅灼也就没再耽误功夫,直接就应了。
私事办完,接下来自然是要继续去忙公事。但走了两步后,傅灼突然又停步问道:“余娘子这会儿仍在府上?”
马县令忙回说:“在呢。兰儿喜欢同她一处说话,所以便特特多留了她一会儿。”
傅灼应了一声后重又拾步继续往前,然后一边走一边道:“余娘子离府前你告诉我一声,届时正好可同行。”
马县令见上峰不但应了,而且还是即刻就去办,一时间激动得老泪纵横。一边连声应下,一边忙匆匆差了个长随去内院,让他把此事转告给夫人知晓,叫夫人办好。
*
秋穗是要赶在天黑前到家的,所以并没在马家呆太久。差不多到了申时,她便同马家母女道别了。
马馨兰舍不得她走,仍想留她。
“我还没同姐姐说完话呢,姐姐可否今日不走?晚上咱们一起睡,你明儿再回。”
秋穗笑说:“若不回,家里人该要担心了。左右我今儿回了明儿还可以再来,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常聊。”
“那你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马馨兰拽着她袖子,有些不想放人走。
秋穗倒也不瞒着,实诚道:“这些日子应该会常往城里来,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我想看看能不能在酒楼里应聘个厨娘当一当。”
马夫人道:“你提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兰儿及笄宴后,不少人来向我打探过是哪里请来的厨娘,我就把你的情况一一说了。那些夫人听说你曾在侯府老太太身边呆过,都有意愿让我引荐。说是日后家里若要筹办个什么宴会,能请到你来,才叫好呢。”
这正是秋穗想要的结果,听马夫人说完后,秋穗立即谢道:“多谢夫人替我操劳了。”
马夫人赶忙扶起她来,直说这是哪里的话:“能请到你去为她们筹谋,这是她们的福气才是。你这样好的女郎,又是侯府老太君身边呆过的,谁听了不赞叹一句。”
秋穗仍很感激马夫人的有心。
而马夫人呢,此刻也是想秋穗先回去的。因为前头老爷已经差人带了话来,说是傅提刑已经答应保这个媒了。傅提刑还特意交代了,让秋穗离府时告诉他一声,他打算同行一道去余家。
马夫人的私心自然是希望能尽早定下这事儿的,所以既然提刑大人有这个心要尽快办,她又为何不答应呢?
见女儿还扭扭捏捏的扯着人家衣角不肯丢,马夫人便直接做主道:“我去叫人备车,送你回家。”一边去叫人备车,一边则差了人去前衙那边递了话。
所以当秋穗乘着马家的车才离开不久,傅灼也翻身上了马,缓缓打马往溪水村去。
马车走得慢,傅灼也一路缓行,只慢慢跟在马车后面,空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差不多快到村口时,秋穗下了车,这才发现跟在车后面的傅灼。
秋穗同赶车的老伯打了声招呼,老伯打马转了方向往回驶去后,秋穗这才朝傅灼走去。
而这会儿,傅灼也已经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了。正牵着马缰缓慢踱着步,一点点朝秋穗靠近过来。
走近后,秋穗蹲身朝他福了一礼,然后问他:“大人怎么来这儿了?”
傅灼在她面前停顿了会儿,好生看了会儿人后,才又继续牵着马往前走。略略侧首,见她也跟了过来后,傅灼才唇角噙笑说:“今日在县衙,我瞧见你同那位赵县丞说话了。”言语间,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作者有话说:
继续掉30个红包~
傅傅:秋宝拒绝了赵县丞,四舍五入,就等于是接受了我。(得意)
秋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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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秋穗没想到, 她千防万防,竟还是叫人给瞧见了,一时有些汗颜。但细细回想, 又觉得自己并无失礼越矩之处, 所以也就不怕他, 并坦然道:“大人既是瞧见了,怎么不现身?”他要是当时现身了, 何至于叫她被那赵县丞纠缠那么久。
但显然这些话, 她是不敢对他说的。
傅灼这会儿心情极是不错, 步伐缓慢且轻快, 哪怕是又被身边之人埋怨了, 他也并不恼,只仍笑着道:“记得你当时离开之前,我有问过你, 回乡后会想择个什么样的夫君。当时听你的意思, 是想随便凑合个能过日子的就行。但没想到, 你竟是这样凑合的。”
见他走得这么慢,秋穗也不好加快步子, 只能陪着他一起慢慢走。
听他这样说, 她撇了撇嘴, 觉得他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条件摆在这儿呢, 自然只能择个差不多的。当然,她眼里认为还不错的人, 肯定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秋穗说:“赵县丞也没什么不好吧?他有功名在身,长得也不错, 性情也好。只是合不来, 不适合做夫妻而已。可哪怕就是这样, 能同他相看一场,也是我高攀了呢。”秋穗心里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他们各有所求,只是不适合做夫妻罢了,但不能绝对的否了人家。
像他这般条件的郎君,阖县上下,想把女儿嫁给他做填房的人家,还是多了去的。
但傅灼闻声却轻呵了声,自然是不赞同的,只听他冷声中带着些戏谑的味道,说道:“原以为秋娘子择配偶的眼光会多高呢,没想到,是越来越差了。”
秋穗:“?”
既然是用了“越”这个字,那首先肯定是她得有几个才对。可她自回家后,除了相看过那个方秀才,就是这个赵县丞了。比起方秀才来,赵县丞不算是更差的吧?
秋穗说:“那个……我回来后只相看过两个,这赵县丞还是要比另一个好些的。”
秋穗也不想因为她和赵县丞的亲事黄了,之后就彼此记恨上。若能和睦相处,她自然还是不愿同人结仇的。所以,虽然她今天对赵县丞说的话有些刻薄且难听,但她还是不愿在外面说他坏话的。
尤其是傅家郎主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面前,万一影响了人家赵县丞的仕途怎么办?
若真那样,那可真是结了大仇了。
而且,这对赵县丞也不太公平。平心而论,他这个人虽不完美,但却算得上是还不错的。
秋穗是实话实说,但这些话听在傅灼耳中,却是极不中听和刺耳。
所以,在她心中,是压根从没把他归列到可托付终身的夫君人选中是吗?
傅灼的性子,绝对算不上是好好公子。他会有些爱计较,尤其是在他在乎的事上。
所以,傅灼便直接问她:“你对我成见很大?”
秋穗懵:“没有啊。”她哪里敢。
傅灼侧首望她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看得秋穗心里直发怵。然后,还没来得及细想哪里又得罪了他,便听他又说:“你不是说我年纪大,脾气差,还不会疼人吗?”
秋穗:“……”果然,他就是个斤斤计较又爱记仇的人,一点都不大度啊。
她以为在她收到警告字条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算是过去了。却没想到,他竟能记在心上这么久。
关键她现在被他堵上了问这句话,她要怎么回?
秋穗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想抽自己嘴巴子的冲动,她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若能时光倒流,回到离开侯府之前,她绝对不会对九儿说这些。
她也是傻,怎能和九儿说那些呢?九儿是修竹园的人,对傅五郎主又是绝对的忠心。若郎主不问还好,一旦问了,她势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秋穗心中并不怪九儿,她也是当过奴婢的人,自然知道为奴为婢的难处。既是主家特特问了,她若不说实话,她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错。
许是……当时赎了身,就要做良民了,她兴奋过头了吧。这才犯下了这样的口舌之错,以至于埋下了今日的祸根。
但错了就是错了,秋穗也不狡辩,她只是十分诚恳的要朝傅灼跪下请罪。但傅灼意并不在要她请罪认错,此番提起,也并非是要追究和惩处的,所以才见她弯膝,他便立即抬手去托住了她。
“都已经赎身了,怎么如今还是一言不合就跪?”傅灼蹙着眉,稍稍提力,便将她托了起来。
然后解释:“我只是懊恼,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是那样的不堪。今日再提,并非要追究,只是想知道,你当日说我这些话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