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风送
梁夫人忙说不劳烦,然后笑着退了出去。
人都下去后,梁大人邀傅灼一旁坐着说话。
傅灼也不拐弯铺垫,直言道:“我是从叶台特意赶回来的,此番奉旨去叶台办差,也去过溪水村的余家几回。所以,同余家父子三人交情倒不错。”
梁大人听他这样说,心里立马就有数了。
想着之前余家那大郎是被提刑借调到提刑司衙门办公的,女儿同余家大郎的那些事,提刑未必不知道。这会儿人家又特意赶来,还提了余家,想是为晴儿的事。
梁大人内心思忖一番后,便问:“可是余家同提刑说了什么?”
傅灼说:“余家倒没同我说什么,只不过,叶台当地有一户人家,姓高,在当地有些威望。今日下午,高家的老夫人亲自登了我的门,请我出面为他们高家女郎和余家大郎保媒。”说到这里,傅灼略微停顿了下,见坐身旁的梁大人面有异色后,他便又笑着说,“当然,高家的托付我暂时没给答复。我记得……令夫人之前好像有相中过余家大郎,所以,就想先来问问大人和夫人的意思。”
“若你们已不再看中余家大郎,那高家那边,我就应下了。”
梁大人未必没看出傅灼话中试探的意思,但对傅灼所说的这件事,他也有在认真思量。毕竟关乎女儿一辈子的幸福,他不能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略思量了一番后,梁大人态度又再诚恳了些,他如实说:“实不相瞒,我们同那余家有过口头上的约定,只要那余家大郎能在会试上榜上有名,我们便把女儿许配给他。”
见梁大人说了实话,也就算是信得过他,对他交心了。所以,傅灼也同他交心道:“只是口头上的约定,一无婚书,二无媒人,这又算哪门子的承诺?大人既觉得那余家大郎还算不错,又何必非得等到他高中进士的时候呢?如今余大郎连秀才还不是,就有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了,待来年他中了秀才,难道还不会有更多的人家想定他做女婿吗?”又说,“你们两家又无婚约,只得个口头上的约定,又叫余家怎么一再去应对那些登门提亲的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由拒绝,岂不是得罪光了人?”
“索性大人今日就给我一句话!要么即刻定下亲事,要么,就让我捎带一句话去余家,就说之前的约定不作数,日后各自婚娶,互不相干。”
梁大人犯了难。
他心里自是把当日同余家的约定放在心上的,其实也不必余家大郎高中进士,但凡来年秋闱上他能有个举人的功名傍身,他便会即刻着手去办他同晴娘的婚事。可如今,眼下即刻就要二选其一做出一个选择来,梁大人便犹豫起来。
倒不是生了退却之意,只是……突然就要做出选择来,他难以决断。
“提刑今日……不会再连夜赶回叶台吧?”梁大人问。
傅灼知道了他的意思,便说:“关乎掌上明珠一辈子的幸福,大人同夫人谨慎些是应该的。我今日不回去,所以,大人明日午时之前给我消息即可。”说罢傅灼起身,“大人还有事忙,晚辈就不多打搅了,告辞。”
梁大人留他吃饭,傅灼笑着谢绝了。
梁大人知他不是虚伪客套之人,便也没再强留,只亲自送了他出门。
等再折返回来时,便见自己夫人等在了他书房。
梁夫人知道傅提刑今日赶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要事的。方才他人在,她当着他面不好多问。这会儿他走了,梁夫人便等不及要问个清楚了。所以一见到丈夫,梁夫人便急急问他:“傅提刑怎么又走了?这是怎么了……”
梁大人把屋里的婢子奴仆都撵了出去,只夫妻二人关起门来说话。
梁大人把事情原委系数都说与了自己夫人听,梁夫人听后,也十分惆怅。但她认真思量一番后,便就开始劝丈夫:“老爷,不若就此定了晴儿同余家大郎的亲事吧?我觉得那余家大郎的品性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梁大人犹豫,明显有些动摇。
梁夫人见状,又继续说:“他父亲和他兄弟,都是十几岁时便中了秀才,他之所以到如今都还不曾有功名傍身,不过是为家庭所拖累罢了,不是他没有才华和进取心。如今他们家家里情况好转了,他就立即要去考功名,说明他心里是有雄心壮志的。高中入仕、功名傍身,这是迟早的事。”
“再说了,就算他不能一举中得进士,可还有他父亲和兄弟啊。尤其是他兄弟,十三岁的秀才,便是在京中,也是极少见的。日后但凡他们余家有一个入仕为官,也算是官宦人家了,那就不算辱没了咱们晴儿。老爷,您可别再犹豫了,如今可是有人来抢了,你再多犹豫几日,怕他就是别人家女婿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跟晴儿交代。”
“她这些日子之所以这么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不是因为同余家的婚事有了眉目?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脾气倔得要死,你小心日后后悔。”
梁大人本就有些动摇,此番又被夫人一顿吓唬,他面上神色怯怯的。
这个女儿,脾气是三个孩子中最倔的,不比她哥哥姐姐温和。若真逆了她的意思,要她一辈子都过得不开心,他也舍不得。
所以,梁大人点头说:“夫人所言极是,我看那余家大郎也是个可堪托付的。既如此,那晴儿这事儿……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明儿一早,我就去给傅提刑答复。”又说,“既提前定了下来,那接下来几日就得请媒人登门,像模像样的先把聘书给拿到。”
见小女儿这事就算是要先定下了,梁夫人心中也略略松了口气。她高兴着说:“老爷放心,之前又不是没嫁过女儿,这些事我知道怎么做。”又说,“左右明儿你把咱家的意思明确告诉到傅提刑那儿,还得先看看余家那边的意思。若余家也同意,按着规矩,合该是他们家请了媒人先登咱家的门。等他们家登了门后,咱家再准备着不迟。”
“那就依夫人的意思办。”梁大人点头。
梁夫人也顾不上他了,只叫他先休息,她今晚要歇在女儿那儿。匆匆从书法退了出来后,梁夫人立即就去寻了女儿。这门亲事,从最初的反对,到后来的有条件可谈,再到如今的即刻定下……梁夫人的心也是跟着七上八下的,起起伏伏。
如今既是决定了定下,梁夫人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有种一切尘埃落定的感觉。
*
次日,傅灼带着卢墨渊和梁家托他捎带的话又赶回了叶台。
卢墨渊乘坐的马车,傅灼也难得的没骑马,只与卢墨渊同乘,一路悠闲自在的往叶台县溪水村去。
卢墨渊听了梁家同余家的事后,略有些吃惊,但很快又为傅灼高兴。
“那我要先给你道声贺了。若余家能先同梁家定下亲事,你娶那余娘子,也就没那么费劲了。”卢墨渊微微笑着,说的气定神闲。
这也正是傅灼心里的盘算,所以,他昨日才会那么卖力的劝说梁家夫妇赶紧先把亲事定下来。
事情虽有进展,但傅灼稍稍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自还有别的担忧和顾虑在。
卢墨渊见他惆怅,便安抚说:“一步一步慢慢来,至少眼下余家同梁家的事算是定下了,这是好的。至于你同那余家娘子,有了这个起步后,之后必然会越来越好。他们家父子三个中,但凡一个入了仕做了官儿,届时侯府登门提亲,也不算太低娶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傅灼懒懒靠坐在车壁上,长吁短叹一阵后,倒也愿意向卢墨渊倒苦水,诉说自己的“少男”之心,“我是觉得她心里没我,她看出了我的心思,但却躲避着我。她知道我喜欢他,但却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对他来说,其它的任何事都不是难事,只独她心里没他这一桩,是最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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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卢墨渊诧异于他的卑微和患得患失, 他没想到,傅家自幼骄傲的五郎,竟也有独自神伤的时候。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不过情爱这种事, 也的确是身不由己。很多时候, 毫无征兆的, 毫无道理可言的,就默默爱上了一个人。
卢墨渊也是性情中人, 所以, 他对傅灼此刻的处境, 倒十分能理解。
身为一个年长傅灼几岁, 也略比他有些情感经历的卢墨渊, 便慢慢开导着问他:“那她心里有别人吗?有没有喜欢了多年的郎君?”
傅灼是真真正正把这件事当回事的,所以他认真回想了下,然后就想到了秋穗的那个青梅竹马。
“她幼年时有过一个青梅竹马, 不过, 那个人早同她有十多年未见了。而且未等到她赎身归家时, 就已经另娶了娘子。如今虽一个村中住着,但据我所知, 他们不曾来往过。”
卢墨渊摸了摸下巴, 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漫不经心说一句:“年少时的情谊最是为真, 即便使君有妇,可若罗敷是个重感情的人, 未必不会暗暗相守。”
傅灼立即神经紧绷起来,沉默之后, 才慢慢试探着问:“你是说……或许她心中一直不曾忘记过幼时的那段时光?”
卢墨渊似有一瞬彻底沉浸在了往事中, 未能立即答傅灼的话。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瞬间便从过去的那些美好记忆中抽离出来,仍一副温和的笑脸答傅灼的话,道:“人与人不同,余娘子也未必如此。我是说,你自己想想看,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又问傅灼:“你们之间……之前相处时,可谈过她的这位竹马郎君?”
傅灼深锁着眉,一脸的沉重。很明显,他这会儿心情已经伤到不行了。
但没有自暴自弃,只继续配合着卢墨渊一起分析余家娘子此刻心中的想法和打算。
“有提过,但她言语间……并无留恋之意。”傅灼一边答他话,一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他想起了当初秋穗还在侯府当差时,他们一起朝夕相处的那段时光。
那段岁月,他是有生之年中,最开心、踏实和有趣的一段岁月。
卢墨渊望了他一眼道:“既如此,那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虽同余娘子不过一面之缘,但却能看出她是个有主见、又颇有气概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聪慧,冷静,也最会审时度势。或许不是她不喜欢你,只是碍于你身份太高,她根本不敢喜欢罢了。凡事慢慢来,你也不必太过心急。总之如今梁家就要同余家定亲了,余家有梁家这样的一门姻亲,于你来说至少是好事。”
傅灼觉得他说的也对,但又觉得……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卢兄所言,也并未给到他什么有用的建议。
昨儿几乎一夜都未阖眼,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梁家那边的态度的。此番既得了梁家的准话,傅灼心里也就踏实了些。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摇来摇去的,摇着摇着,他倒靠着车壁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太阳早已偏西。而前面,就快到溪水村了。
傅灼推开车窗,通了下风,任外头的冷风灌进来。而他也趁着卢墨渊没在意时,瞧瞧抬手整了下衣冠。
只恨他没有随身携带铜镜的习惯,否则这会儿拿出来照一照,也好知道衣冠整否,容颜俏否。
马车一路驶进了村里去,停在了余秀才家院门前。村里人如今对余秀才家常有贵人来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会儿又见有香车宝马停在余秀才家门口,也都只是朝这边望望,并未再围过来看。
都知道,余秀才一家都非池中之物,日后迟早是要飞黄腾达的。
知道傅提刑今日会带着卢医官来,所以余秀才家一早就开着院门等人。这会儿见贵客登了门,等在院子中的一家人,立即迎出来相见。
一番寒暄后,热络的把人请进了屋里去。
余乔氏说:“这么冷的天儿,都这么晚了,您二位还赶来,实在是辛苦了。晚饭快备好了,先不着急说旁的,先吃饭吧?我烫了壶酒,您二位也浅饮几杯,驱驱身上的寒气。”
想着的确是到了吃饭的时辰,且一会儿还有两件重要的事要说,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傅灼便同意了先吃饭。
余秀才余丰年父子陪客,秋穗母女则高高兴兴的在厨房里忙活。
秋穗想着,这回傅家郎主实在是帮了自家大忙,她也想不到要怎么去感谢,就只能尽心去做一桌美味的饭食去招待他。昨儿刚好拿了高家给的银子,所以今日一早,秋穗又进了城去,买了许多肉菜回来。
都是些寻常人家不会吃的,只大户人家才会端上桌的一些菜。食材寻常地方买不到,她又是临时急着要的,所以出了双倍的价钱去酒楼里拿了一份。
女儿之前都是做的家常小菜,虽也极好吃,但却远不如今日这顿来的美味和有观赏性。余乔氏一个下午都陪着呆在厨房,见她一样一样的认真做下来,动作麻利又稳妥,余乔氏都惊呆了。
之前还略会有些担心女儿做生意会不会吃亏,如今见识到了她真正的功夫,心里那些担忧也全没了。
“娘,这道也好了,您端过去吧。”秋穗盛出一道后,又立即刷锅做下一个。
如此一顿饭吃下来,又到了很晚,外面天已经黑了。
傅灼今日并没有贪杯,只小酌了几口。卢墨渊想着一会儿还得为余家公把脉问诊,需要保持清醒,更是滴酒未沾。
饭毕,卢墨渊便请着余秀才到一旁坐着,他去给他切脉。
反复切了大概三四遍后,卢墨渊收回手,笑着说:“看来之前开的方子略有成效,如此,便可再照着那方子上的药再吃半个月看看。半个月后,我再过来。”
余乔氏闻声忙问:“卢医官,如此就是说,孩子他爹的身子在吃了这几日的药后,是有渐渐好转的?”
卢墨渊见一旁秋穗端了热水过来给他洗手,他朝着她微颔首后,一边洗着手一边答余乔氏话道:“是有所好转的,但具体情况,还得之后再慢慢看。”
得了这样的话,余家一家就很开心了。
阖家正高兴之际,傅灼又突然提了另外一件事。
“梁家那边,也托我带了话来。”
卢墨渊见状,就借口说自己方才吃得多了,要去院子里消消食,打算借此避开。余丰年觉得叫贵客一个人去院子里不好,忙起身要陪同,卢墨渊摇手拒绝了。
“我自己一个人呆会儿,你们忙你们的,无需管我。”
余丰年见状,就知道他是借口去院子里散步的,是想避开他们家的私事。如此一来,余丰年也就没再坚持,只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