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风送
说罢叶凌修落荒而逃,赶着驴车便匆匆而过。秋穗觉得他言行实在奇怪,盯着他渐远的身影望了一会儿后,才也赶着马车离开。
而这些,自然一一都落在了常拓眼中。
秋穗日日都只身一人赶车进城出城,傅灼不太放心,便差了常拓暗中早送晚送。万一姑娘家路上遇到个什么事,也有常拓能及时出现帮着解决一下。
傅灼也交代了,若无事的话,最好别现身。
常拓奉命暗送了秋穗进城,亲眼见着她进了县衙后,他才转头,回去给主家复命。
傅灼听说秋穗今日同那叶凌修打过了交道,一时沉默着没作声。他在年少时期没有过这样的一个人陪在身边过,所以,他一时也不能懂叶凌修在秋穗心中到底是怎样分量的一个存在。
常拓偷偷瞄着主家脸色,然后机灵着适时道:“那叶家郎君是一眼就认出了余娘子,可余娘子似乎并没认出叶家郎君。临别时,还问他姓甚名谁,说是日后好登门相谢?”
“哦?”傅灼意外,挑眉朝常拓望去,“你可听得真切。”
常拓语气肯定:“奴当时就躲在路边的枯木丛里,听得真切。且看余娘子当时的样子……也不像是故意的。”
傅灼闻声点了点头,对此倒没再说什么。
但常拓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拧着眉继续禀道:“奴听那叶郎君说,余娘子的马车,似是人为。”
人为……那就是有人故意要害她。傅灼脸瞬时冷了下来,目光也瞬间变得犀利。
若是有人要害她,那么一次不成便就还有第二次。傅灼冷静想了想后,严肃吩咐常拓道:“从此刻起,你除了要早晚护送余娘子外,也要时刻盯着她的车。一日一夜十二个时辰,一刻都不能马虎。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起了这样歹毒的心。”
常拓也觉得私动余娘子车的人是包藏祸心,所以对主家的交代,他片刻不敢怠慢,立即抱手称是,然后迅速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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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孙家的心思, 没能瞒得过高家,很快便叫高家知道了。高老夫人在家骂了孙家一通后,却也不能如何, 只是怕被孙家捷足先登了, 他们家又赶紧再另择了媒人登余家的门, 说为他们家六郎提的亲,看中了余家的娘子。
而那边, 孙家被保长家拒了后, 也又再寻过别的媒人登过余家的门。
这几日, 高家孙家一拨接一拨的登门提亲, 弄的余乔氏是火冒三丈。起初还能回拒得和婉些, 给些体面和笑脸,后来就直接甩脸子给那些人看了。更甚至,连着高六郎和孙三郎一起骂, 骂他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包藏祸心。
两家见彻底得罪了余家, 也算是撕破脸了。明着来再不能够,就都想着暗着来。
秋穗这些日子常出入县城, 两家便同时想到, 要让自家郎君先去同秋穗接触一番。又或者, 寻个什么由头, 坏了女儿家的名声,回头便是余家再不肯, 生米煮成了熟饭,余家不答应也得答应。
高家六郎是有些花名在外的, 平时吃喝嫖赌, 样样不落, 更是烟花之地的常客。纵是这样的人,“见多识广”,见多了美人,可在见过秋穗后,便早将从前那些花头粉头抛在了脑后。
又得知了家里人的意思,便有些急不可耐起来。这日趁着秋穗又再进城的机会,直接拦了她马车。
秋穗不知他是谁,只问他有何贵干。当他自报了家门,秋穗知道了原来他就是高家的那个六郎后,更是心生厌恶。
秋穗仍坐在马车上没下来,见他言语、举止皆轻浮,秋穗强忍下心中的恶心和怒气,努力维持着心平气和同他周旋道:“哦,我当是谁,原是高家的六郎。我同高六郎不熟,还望让开,莫要挡了我的去路。”
高六郎哪里肯,油嘴滑舌着便朝秋穗这边靠来。他一边嬉皮笑脸诉说着对秋穗的倾慕之情,一边恨不能立即上下其手,将美人抱入怀中。
秋穗见状,立即将手中赶车的鞭子在他面前甩了下,更是出言警告道:“还望高六公子自重,你若敢再靠近一步,别怪我这手中的鞭子不认人。”
高六郎哪里会惧怕这些,更甚至,他会觉得像余家小娘子这样的美人,越反抗越泼辣,才越有劲儿。
他脚下步子不但没停,反而还加快了,秋穗纵是再见过世面,可也从没见过这种不识好歹的无赖。此番气得浑身发抖,见他即将靠近,秋穗扬鞭便狠狠甩打在他身上。
高六郎愣了下,似是没料到秋穗真会下此毒手。他目中凶光一闪而过,然后嘴里也开始骂骂捏捏起来:“别不识好歹!装什么清高?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别以为在侯府大户人家呆过就有什么了不得,谁知有没有被侯府里的哪位爷睡过?小爷我都没嫌弃你是个破鞋,你竟敢打小爷我。”
秋穗既已拿鞭子抽打过他一回,便也不惧第二回 。见他出言不逊,言词恶毒,秋穗又扬起鞭子打向了他。这回没再做做样子只打他身上,而是下了狠手直接冲他脸去。
转瞬间,高六郎那白皙得近乎于病弱的脸,便横梗了一条血痕。
高六郎一时间吓傻了,待反应过来,要朝秋穗生扑而来时,不知从哪儿冒出许多打手来,直接拿了个麻袋套住高六郎脑袋,然后就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这里是城外,四周都没什么人经过,颇为萧条。高六郎被打,自然也不会有人瞧见。直到打得高六郎不再动弹后,那群打手直接就提着他丢去了城门口。
而秋穗这边呢,常拓现了身。
常拓说:“娘子别怕,有我们家郎主在,甭管是高家,还是孙家,都是不足为惧的。郎主差我暗中护着娘子,娘子日后不论是想进城还是出城,都仍大大方方的大着胆子来去即可。今日之事,日后再不会发生第二次。”又说,“这高家仗着自己家在叶台这个地方有些威名,便罔顾律法,今日敢这么做,想之前也没少这么做过。我家郎主是什么人?京畿路提典刑狱公事,下来叶台,就是为了查之前的一些冤假错案的。这高家……之前但凡做出过一点伤天害理之事,郎主身为提刑官,便不会叫他们再有一日太平日子可过。”
秋穗方才是真的害怕了,她从没有想到过,那高家竟然敢放纵那个高六郎对她行如此污秽之事。就算他们余家如今没有两门有实力有权势的姻亲在,但好歹家里也是有父子两个秀才的。秀才的身份,虽说在富贵云集的京城不算什么,但在叶台这种小地方,那却是足够受人敬重的。
律法规定,秀才公便是见到县官,也无需下跪,县官还需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这高家……到底谁给他们的胆子?
但在常拓面前,秋穗并没把心中的委屈表现出来,只是强压下了心中的那股子怒火,强作镇定对常拓道:“你们家郎主真是有心了,今日也实在多谢了你,否则连我自己都不敢想后果会如何。”
常拓知道,不管是谁,哪怕是再坚强的娘子,受了方才那样一番惊吓和侮辱后,她们肯定也是需要发泄的。不可能还如常人一样,事事体面。
所以常拓说:“娘子快进车里去坐着吧,今日我送娘子回去。”
秋穗没有逞强说不用,只是朝他又再次道了谢后,挪身进了车内呆着。
常拓则把自己的马也套在车驾上,他坐上马车后,正要打马离开,身后突然的,由远及近,轰隆隆响起一阵翻滚的铁蹄声。不过几息功夫,傅灼便就勒马急急挡在了秋穗的马车前。那马儿前蹄高高扬起,一身锦袍的郎君高高坐于大马之上,清俊的脸,满是凌厉冷肃。而他身上却带着风尘仆仆,明显是一得到消息,就匆忙赶了过来。
马儿仰天一声长嘶后,才停下,然后在原地打转儿。傅灼立刻翻身下马,大步朝马车这边走来。
方才听到那阵如滚雷般的马蹄声时,秋穗心里就猜应该是他。果然,很快她就听到了车外他在对常拓说话。
“将我的马也套上车去。”
才听到常拓应了声是,马车前面的门便被人叩击着敲响了。
秋穗方才在外面时强忍着没哭,这会儿坐进车里却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不免趁着没人瞧见时自己偷偷哭了起来。但见他过来,秋穗忙拿帕子赶紧擦了眼角,一再确认自己擦干净了脸上的泪后,这才重又摆出一副笑脸来。
她身子朝前倾去,亲自伸手推开了车门。
秋穗以为她自己掩饰得极好,但她此刻微微泛红了的眼圈,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大人。”秋穗勉力笑着,尽力撑着体面,笑问傅灼,“您怎么也来了?”
傅灼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寸一寸慢慢掠过,似轻似重。负在腰后的手,更是早一点点攥紧握成了拳。
不过秋穗没有表现得异常,他也就没多说别的,只是认真道:“我有话要同你说。”然后没等秋穗同意,他就直接弯着腰登上了秋穗的车。外面,常拓已经将傅灼的马也拴到了车驾上,这会儿他见主家上了车后,他则赶紧跳坐到了车前去,慢慢赶起了车来。
而傅灼进了车,伸手将门阖上后,这才垂眸深望着眼前之人,极尽温柔着语气道:“想哭就好好哭一场,没人敢笑话你。”
秋穗却倔强道:“我没哭!”
傅灼心里是极心疼她的,也十分怜惜她,都到此刻了,还要强撑着保持自尊和体面。其实傅灼觉得,她大可不必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体面,心情不好时哭一场是一个人的权利,没什么,又不丢人。
傅灼却笑着问她:“没哭?没哭怎么眼睛红了?”
秋穗心里正烦着呢,偏他还故意言语戏弄。秋穗脾气上来的时候也有点刺头,嘴巴不饶人,自然拿话堵了他一番。
但等她发泄完后,才后知后觉发现,或许他是故意的。
他知道她这会儿心情不好,故意拿话激怒她。等她怒了,自然会发脾气,而脾气发出来之后呢,心情自然就会好很多。有气撒了出来,没憋在心中,也就不会因为生闷气而憋出病来。
秋穗觉察到了他的意图后,就没再说话了。只静静坐一旁角落发愣,也不搭理人。
傅灼主动找话同她说:“今日早晨你才出门时,是不是马车出了点故障?”
“你怎么知道?”秋穗脱口而出。
话都说到了这里,傅灼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直接说了道:“这些日子你日日早出晚归,我怕你路上遇到危险,所以就差了常拓暗中护你。”
很体贴的行为,秋穗心中也很感动,但她却避开了他目光,不敢再去看他。如今他索性直接明了,就差亲口告诉她他的意思了,她不能再装着没看懂。
傅灼见她不言语,也知她很为难。又或许,她心中也有她自己的考量和思虑在。虽然他论门第论出身,的确是贵不可言,可在踏实本分的人眼中,他这样的未必就是良婿人选。
所以傅灼始终不敢冒进,只能慢慢来,想慢慢让她看到自己的好。想让她知道,他们做夫妻,也绝对可以很恩爱,可以把日子过得很好的。
见她不作声了后,傅灼也并不想逼问她,他只立刻转了话头,又说去了另外一件事上。
他笑问她:“早晨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位郎君,他帮你修了车?”
见他说到这些不相干的事上去了,秋穗总不能再避而不言,便顺着他话道:“嗯,但他没说自己是谁,我日后想登门感谢一番,也不知道该登谁家的门。”
傅灼却道:“你真不认识他了吗?”
“嗯?”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她该认识那个人吗?
秋穗眨了眨眼,又细细回想了一番那个人的形貌。的确是有些眼熟,可也的确是不曾见过。
秋穗不免好奇:“你认识他?他是谁?”
傅灼深深望着她,自谈起这件事后,他眉梢眼角的笑意都不曾下去过。看她这副模样,想来是真的已经把叶凌修忘干净了。
“我也不算认识。”傅灼略放松了些,身子和思虑都不再如之前那般紧绷了,他身子略略朝后靠去,轻倚在了车壁上,呈现一个闲适的坐姿,他则语气轻快道,“我只是知道他,他是叶凌修。”
秋穗:“……”他是叶凌修?
难怪,难怪今日他帮自己修好车后,她打探他名讳时,他不但闭口不言,还急急的落荒而逃了。想必,他是认出了自己的。
只是秋穗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叶凌修。
她和叶凌修,本也是没什么山盟海誓的。不过是年少无知时常一起玩儿,也一起念过书。后来她去了侯府当女婢,他们常有书信往来。虽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也言谈间提过情爱之事,但秋穗始终是理智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同叶凌修未必能成。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赎身回家,而他是叶家独子。待他到了年纪,叶家二老不可能不为他张罗婚事。
所以,当后来得知叶凌修未能反抗过家里,最终择了她人结为夫妻时,她也并不意外。伤心……多多少少会有一点,但也仅此而已。
而且也就伤心了一小会儿,很快她就又投奔到了别的事情中,然后渐渐将这件事给遗忘了。
到如今,连他那个人长什么样,她也渐渐不记得了。
回家后,更是从未起过去叶家找他的心思。人家夫妻和睦,孩子都有两个了,她去做什么?
这段过往对秋穗来说,就像风儿一样。轻轻从面前刮过后,不会再起任何涟漪。
秋穗也并不尴尬,她哦了一声说:“原来是他啊。”
傅灼见她态度很好,便又再提了另外一件事。而说起这件事来,傅灼神色就要严肃得多了。
他坐正了些身子,拧着眉心的样子严肃又认真,他问秋穗:“叶凌修是不是说过,你马车的故障,乃是人为?”
秋穗自然还记得这事儿,她也严肃了起来。
“可是……会是谁想要害我呢?又为何要害我……”她细细思量许久,有想过大房三房的人,也有想过高家孙家,但始终都没个明确的方向。
高家和孙家如今都还极力想着要如何同他们家结亲,不该会做出这种事。但……也未必。秋穗想到了方才那高六郎的恶心行径,所以也不敢轻易断定了。这种乡绅富户人家,内里腌脏手段多得是,不是他们这种简单的庄户人家可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