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风送
大房那边,应该是不会的。自从她赎身回家后,只去过大房一次,是以晚辈的身份登一下伯父伯娘家的门的。毕竟是父亲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困难时再没怎么帮衬过,见她能赎身回来,也是高兴的。
那么就是三房了……
三房始终嫉恨着他们一家,如今见他们日子越过越好,未必不会怀恨在心。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无凭无据,她不能指责任何人。
傅灼是肯定要把这背后的人揪出来的,不然他不放心。所以,既此番同秋穗谈起了这件事,傅灼也索性同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既是人为,有第一回 肯定就有第二回。那个躲在背后的人既想害你,肯定是不会只一次就善罢甘休的。今日你运气好,遇上了叶凌修,没能出什么事,他定不会服气。所以,若我所猜不错,今日夜里他必然还会再来行凶。我会让常拓躲在院墙外盯着,届时抓个现形就行。”
秋穗知道,这次怕是又要欠他一个人情了。可若是拒了他,她心里也着实有些害怕。
今日发生的高六郎这样的事,她的确是吓坏了。所以也会畏惧着,万一夜里动她马车的人也是个刺头无赖呢?家里虽有父兄在,可爹爹身子不好,兄长也只是个文弱书生,他们都不如有他在身边来的叫人觉得安全。
可秋穗又觉得,她这是在利用他。若日后不能如他所愿,如今的这一切,都是日后所欠他的人情。
傅灼认真望着她,见她眉头紧锁神色不安,似有很多顾虑和心事一般,傅灼就道:“不说别的,就凭我曾同你哥哥共事过,你是他的亲妹妹,我也不能撒手不管。你若觉得欠我人情,日后你们一家人出息了后,总有还我人情的时候,你若是顾虑这个,大可不必。何况,我身为刑官,如今既下到叶台来,便就是叶台的父母官。父母官都是为百姓做事的,我既知道有坏人要害辖内的良民,必然是该好好庇护你们的。”
秋穗知道他这是看出了自己心中顾虑所在,所以在开导自己,让自己不要有这么重的负担在。秋穗觉得,既然无法拒绝他所有的好,不如先大大方方都受着。至于以后……以后总有能还得上的时候。眼下先不必多想,先度过了眼前这一劫再说。
所以,秋穗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终于笑了,然后冲他点头:“好。”
*
傅灼主仆一路护送秋穗到余家,送人到家后也没走,而是跟着进了余家院子。
一路上两人也商量过,到底高家六郎今日所行要不要告诉父母家人。而两人最终的决定是,不瞒着。
如今算是彻底撕破脸了,日后两家怕是再不能和颜悦色相处下去。既如此,又有什么必要再瞒着父母呢。
至于是不是会叫他们跟着担心,有傅灼在,他自然会顾虑周全。
傅灼怕余家人会既气极,又畏惧,便安抚道:“二老气归气,但万莫气坏了身子。为了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反倒不值当。”又说,“想要对付高家这样的人,也有的是法子。那高六郎如此荒唐且罔顾律法,我想今日这样的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只要严查、严办,我料定高家会吃不了兜着走。”
更甚至,往深了查去,可就不只是明面上的高六郎这点事了。像高家这种小地方地头蛇的家族,傅灼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家,内里腌脏手段未必少。
余乔氏简直不敢想那会儿女儿心里到底会有多害怕,越想越后怕,越想越气,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一旁余秀才也是捶胸顿足,气得连连咳嗽,那张病弱的脸咳得涨得通红。余丰年则面色阴沉,冷得十分吓人,若是这会儿高六郎就站他面前,余丰年怕是能将人打个半死。
倒是秋穗这个当事人,这会儿完全没事人了的一样。
为了不叫父母兄长担心,秋穗还笑着说:“你们不知道,我一点亏都没吃。反而那高六郎,挨了我两大鞭子,吃了大苦头了。我一鞭子打在他身上,一鞭子打得他脸都开了花,只听他一阵哇哇大叫。还有,常管事来得很及时,而且他带的人上来就拿麻袋套住了那高六郎的头,然后一顿暴打。你们当时没在场,真不知道,那有多解气。”秋穗尽力去描述着那个高六郎当时到底有多惨,以此来解父母兄长的心头之恨。
秋穗想了想,又笑着猜测着说:“这会儿,怕是那高家要翻天儿了。也说不定,正一家人坐一起商议着,要怎么来我们家讨说法呢。”
“他们还敢来讨说法,我呸!”余乔氏忍不住爆了粗口,“他们高家再敢来一个人,我打断他们的腿。”
秋穗说:“他们自作孽,不可活,怕也没有几天消停日子可过了。”
傅灼心头也难咽下这口气,这会儿他心里也在盘算着怎么能在律法之内最大可能性的去惩罚高家。他二十岁高中了进士后,便入了刑部做了刑官,论熟读律法,怕没几个人是比他熟的了。所以,没坐一会儿,见该说的都说了后,他便起身告辞道:“晚辈还要去趟县衙,同马县令共同商议此事,今日就先行告退。”
余家一家见状,忙都起身。
傅灼说:“外头天冷,又很晚了,都不必再送。”
傅灼走后,留了常拓下来。但没叫他进余家的门,而是叫他猫在余秀才家附近盯梢。
傅灼离开后,余家人又各自再沉默了一阵子。最终因为高家的这件恶心事,晚饭也都没能好好吃,都只是略吃了几口,便都匆匆撂下了碗筷。
余秀才从前为了省点油灯和蜡烛的钱,一般晚上不看书。今日也不省钱了,吃完就进屋温书去了。想着,今日有高家这样的人,明日便有别家这样的人,难不成还能次次都靠别人吗?少不得还是得余家自立自强。只要他们父子三个有了仕途前程,有了威望地位,高家之流还敢做出今天的这些事来吗?
余丰年倒没即刻就进屋去温书,而是陪着妹妹一起搬了凳子坐屋檐下赏月。
今日亏得傅提刑的人及时出现,才制止了那高六郎。之后,又幸得有他亲陪着妹妹回家,想必一路上也有宽慰和安抚,这才叫妹妹回来后与往常并无什么二样。
若他今日所行但凡二者缺一,此刻身边的妹妹或许就不会这么好好的呆在身边了。
从前只以为他是想纳妾,所以余丰年一直敌意很大。可自从他知道了傅家郎主并无糟践妹妹之意,且如今更是对妹妹呵护备至后,余丰年的立场也有些动摇了。
傅家的门第是太高了,余家配不上。可傅提刑这个人,却是值得托付的。
或许……也未必不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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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今日真没吓着吗?”二人静默着赏了会儿月色后, 余丰年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可能因为兄长知道自己更多的秘密吧,所以在兄长面前,秋穗一般都是更坦诚一些的。父母年纪大了, 不想他们再为自己劳心劳力, 而长兄如父, 兄长从小便很护着自己,这也让秋穗觉得他是自己的一个依靠, 很多时候有什么话, 也会愿意和他说。
所以, 秋穗沉默了一会儿后, 就实话说:“当时是吓着了, 心里又怕又气。但后来回来的路上,有傅家郎主主仆两个护着,我就觉得安心多了。这会儿就更没什么事了, 因为我知道高家这回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秋穗的这份心理上的轻松来源于, 她知道傅家郎主会为她撑腰。而他这个人, 他的身份,他的官阶, 足以叫她安心。
见妹妹的确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余丰年略松了口气。他靠坐在竹椅上, 身子轻轻往后仰, 原本紧绷的精神这会儿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自省道:“从前一直以为傅提刑不怀好意,是带着算计接近我们家的, 所以,心里一直对他有很深的敌意和防备在。但经历过这几回后, 我却发现, 是我错怪他了。论官品, 他是个好官儿,同一般的权贵子弟不一样。论人品,他为人正直,也是我辈楷模。”
秋穗好笑的望着他:“哥哥今日怎么还自省上了?”
余丰年也是高洁的品性,他是不怕低头的人。既是知道自己错了,他自然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所以,面对妹妹的疑惑,余丰年也笑着说:“有错就改,善莫大焉。我之前怀疑过他,如今既然清楚的看到了人家待咱们余家的真心,日后肯定是欠他一句道歉的。只是……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秋穗平时八面玲珑,但一提起这个,她就不说话了。秋穗沉默着垂了头,然后只朝哥哥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余丰年当然知道这于妹妹来说是一桩天大的事,是必须要好好考虑清楚的,轻易做不得决定。所以,也不逼问,只说:“毕竟事关你的终身,多想想总比闷头一热的好。各方各面都想清楚了,届时再做选择不迟。”
秋穗轻应了声,她仰头望着萧瑟的夜空,忽然又同哥哥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早晨我路上遇到叶凌修了。”秋穗语气淡淡,情绪也无任何起伏。
余丰年一惊,但细想后,又觉得不奇怪。一个村住着,又都是早出晚归,迟早得遇上。
妹妹同他本来就没什么,何况他早是两个孩子的爹了,遇到了就说两句话,大大方方的,倒也没什么。
“遇到就遇到了,总之都是过去的事了。”余丰年说。
秋穗想说的却不是这件事,她又继续道:“我刚出村子时,车便坏了。他遇到了后,帮我修了车。我起初都没认出他来,还问了他姓甚名谁,说日后好登门相谢,他说不必,然后匆匆就跑了。还是之后,傅家郎主送我回来时,他说他一直有派常拓暗中护我,当时常拓也在……他们主仆认出了叶凌修,告诉我后,我才知道。”
余丰年听后看了妹妹一眼,但又觉得此事并不奇怪。若非傅大人在妹妹身边插了人,今日高六郎那事,常管事也不能及时赶到。
但这会儿余丰年没再提傅灼差人护妹妹之事,他只说:“既知道了他是谁,改日我登门去谢。这件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秋穗说。
秋穗细想了想,又说了另外一件事:“我的车……叶凌修说,是人为所致。”
余丰年一听,突然从竹椅上弹了起来。
秋穗忙说:“傅家郎主留了常拓管事在院子外面,若今晚那个人还来的话,想必能抓个正着。”
余丰年冷着脸,心有思量,又坐了回去。
“会是谁?”他问。
秋穗这会儿倒挺轻松,心里没什么负担,只悠闲说:“我回来时掰着指头细数过,也就那么几家吧。但到底是哪家,就不尽得知了。不过,既想害我,总不会只害一次就作罢。就算今天晚上人不来,后面几天总有一天会来的。”
余丰年若有所思着点了点头,对此事,明显他比秋穗挂心的要多。高家那尚在明处,这回马车被动手脚,可是在暗处。
何况,还不能确定那贼人是谁。
秋穗回身看了看,然后凑近了去同自己兄长说道:“那个人既然背地里动手脚,肯定是得等我们都睡下。一会儿叫爹娘他们暂时先把烛火都熄了,装着已经休息的样子,先引他出来。”
余丰年同意妹妹的说法,然后兄妹二人各自散了。余家熄了烛火后没一会儿,果然,外面响起了常拓的声音来。
常拓冲余家院子里喊:“快出来,那贼人叫我按住了。”
余家一家本来就没睡,不过是装睡引蛇出洞的而已。本来就在蓄势待发,这会儿听到常拓声音,立即个个飞奔而出,然后同常拓一同将人按住。
歹人有两个,似乎还是一男一女。
余乔氏气得浑身发抖,按住了人就说:“赶紧扭送去县衙,常管事,您可是瞧见了,回头您得作证。”
常拓说:“夫人放心,今日人是我抓的,且我是等他们在车上动了手脚后才抓的。有我和这车上的裂痕在,就是人证物证俱有,吃官司蹲大牢,他们是跑不了了。”
余秀才更理智一些,总觉得这二人声音耳熟,于是忙掏了火折子点了蜡烛来看。凑近了一瞧,余家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家那老夫妇两个。
见被瞧见了脸,叶家二老索性也不躲了,忙求饶道:“我们不是想害秋娘,也不是要害你们家的谁,你们别报官。”
秋穗细细盘算过,猜过是高家、孙家,想过是三房,更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之前同她相看过的那方秀才母子干的。但却怎么都没想到,此事竟是叶凌修的父母干的。
余乔氏也是震惊,但震惊过后,便是愤怒。
“你们要干什么?半夜不在家里睡觉,偷偷摸摸跑我们家门口来坏我们家的车,你们是要干什么?”余乔氏质问他们,“没有坏心,说出来谁信?我女儿命大,今天是没事,可万一出了事呢,怎么办?”
叶家二老在余家一家面前跪了下来,磕头求饶。
余家到底善良,没即刻扭送人去保长家。见他们夫妇二人也一把年纪了,还跪着求饶,也都不太忍心。
秋穗看向兄长说:“哥哥,你去趟叶家,将叶凌修叫过来吧。这件事情不管原因是何,我们两家总得坐下来好好说清楚了。有误会就解除,若叶家二老是存心的,我们再送他们去见保长大人不迟。”见哥哥应声即刻走了后,秋穗又看向一旁父母道,“外面冷,且一会儿邻居们听到响动,可能也会出来看,没必要。我们先进屋去吧,一会儿等叶家郎君到了,再仔细说说这事儿。”
见女儿冷静且理智,又看那叶家二老也可怜,余乔氏也就应了。
“那就先进屋去说。”说罢,她直接架着叶老婆子的胳膊,拽着她进了自家院子。
余秀才看了叶老伯一眼,到底没对他动手。叶老伯理亏,又觉得尴尬,也不敢看人,只埋着头跟着进了余家的门。秋穗见外头冷,将常拓也请了进去。
常拓犹豫着搓了搓手,还是跟着进去了。
余家堂屋内这会儿灯火通明,余秀才夫妇堂上坐着皆不言语。堂下,叶家夫妇站着,二人都垂着脑袋,一时也不说话。
很快,叶凌修就匆匆寻上门来了。
他一进屋就赶紧先去给余秀才夫妇问好,然后也是一脸难色的转身问自己父母:“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
叶家夫妇做这种事时没想到会是这种后果,这会儿被余家抓个正着,脸面丢尽了,他们也后悔不已。
叶老婆子压低声音回了一句:“还不是为了你!”一边说,一边偷偷瞄着上位,看着余家夫妇的脸色,有些话,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没说出口来。
秋穗见叶凌修来了,但却没见哥哥跟着回来,心中略略思忖了一番便就猜到他该是去请保长大人了。